11、方块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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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良吉影无法接受，自己是心存遗憾醒过来的。回到杜王町似乎成了必然，也正因时间的一次次溯回，很多不想知道的东西呈现在眼前，曾以为自己是无辜的被拖进过去中的，此刻吉良开始产生动摇。
这是夏日花火大会的一天。
七月末的一日。月初公司指派吉良负责与花火厂商联络，因为要贩卖相关限定产品。商谈事宜进行得很顺利，对方赠送了一张特殊的内部席位券，凭券可以到人少的优等席观看烟花表演。
“吉良先生可以带着家人一起去哦！只要有券就能不用跟大伙儿挤来挤去了地点很棒的哈……虽然离商业街那边远了点，不过提前买好再进场也不影响的。啊不知道吉良先生家里有几个小孩？说起来小孩子应该都很喜欢烟火表演的吧哈哈哈……”
没完没了的男人聒噪得吉良抑制不住手抖，但是这是工作里必须面对的，即便讨厌也忍耐了下来。
“抱歉，我还没有结婚。不过谢谢您的好意金课长。”
“诶？吉良先生看着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啊！女朋友总有吧？实在没有就约朋友去吧哈哈哈！这个券可以最多十个人一组使用，别浪费哦！”
不甚在意的聒噪男人摆了摆手，吉良顺势点头告别。回程思考着在那之前要找一个可爱的“女朋友”一起看。就算这是快乐的事，一个人的话，不管怎么看也显得寂寥了些。
烟火大会前一天，吉良当晚结识了一个女人，随后得逞。他带着新鲜的“女朋友”，无数次爱抚亲吻，夸赞她的肤色美丽，手指笔直，形状姣好，连掌心的痣都如此可爱。吉良觉得自己好幸福，这样算来，明天晚上的烟火大会也显得如此值得期待。
今天，握着同样的票，吉良陷入了思绪之中。
在真实经历过的那一天，自己怀揣着“女朋友”，拎着野餐用的东西，里面是自己做的美味食物，干净的餐布，甚至还携带了相机，换上了新的胶卷。那天晚上，自己拍了烟花绽放的瞬间，也拍了几张自己牵着另一只手的特写。那些幸福的印记，在遇到下一个女朋友之后统统灰飞烟灭，但在那之前吉良都觉得相当幸福。
浑浑噩噩爬起来的吉良只是简单梳洗了一下，草草刮了刮根本没长出什么的胡子。因为不是工作日，打开冰箱看到了所剩不多的食材，也没做饭的心情。恍如隔世，现在自己的双手如此木然，而曾经的这双手，会烹饪美味的早餐，剪指甲，穿笔挺利落的衣服，还会给“女朋友”施以问候一般的吻。
因着“女朋友”要与那个吉良一同欣赏烟花，现下是在相当热的季节，开了空调的室内也并不凉爽，所以得储藏在冰箱特殊的冷藏抽屉里，以防加速腐烂。
回到这一日的吉良，一手握着招待的票，一手拉开了冷藏抽屉。赫然出现的覆盖着白色冰霜的手，女人的手，不知为何让他心脏狠狠抽紧，牙根都一并咬得死死。
已经忘却了这个女人的长相，只有当时的自己认为漂亮的那只手留了下来。是一只左手，中指与无名指上都戴着细细的装饰戒指；指尖很细，长长的美甲做成了尖锐的水滴形，唯有冰冷的戒指与指甲没有覆盖上冰霜，独独散发着森然无生机的气息。
“你……是谁来着……”
太多了，没办法记住。自己虽然对于剪下的指甲做了标注，却没有精准记录曾经“销毁”过的人。这只陌生的手昨晚是不是还经由自己操控，不断与膨胀的欲望一同堕至黑暗？似蜜月一般的夜晚遥远得好不真实，吉良苍白着脸，完全回忆不起来。
跟自己无关的、陌生的、甚至略显无辜的……
到底谁无辜？是除了手之外完全消失的那个女人，还是如今的自己？吉良发着呆，一阵阵头痛。
中午的时候，回想起冰箱里所剩不多的东西，觉得要去购物了。站起身来带好钱包，穿上深蓝色的polo衫时看了眼镜子，讨厌的感觉蹿了出来。他最讨厌穿polo衫，因为看起来像油腻腻的大叔，虽然已经三十几岁算是大叔的年纪，却讨厌屈服于世俗的审美态度。这件衣服是买东西时的赠品，还一次都没有穿过。
“真难看……”
虽然这样说，吉良也没有换掉上衣，就这样出了门。
附近的超商包揽了吉良平日里所有的基础饮食需求。偶尔想要喝高级的葡萄酒会去专门的店买，高档的食物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跑远一些过去买。但普通食材都能从这里买到，幸好离家也很近，只需要走不到二十分钟。
七月末热得直白火辣，没走几分钟，腋下就潮湿了起来。随后汗顺着额头、脊背、颈侧流了下来，大口喘着气连空气也是燥热的。吉良对冷热的态度原本非常包容，因为四季温和的杜王町是他觉得最理想的住所，不论是下雪还是如今这样的天气，都并不极端，都值得享受。
然而此刻太阳的炙烤，却让吉良受不了，没办法产生一丝丝享受的感觉。自己不断挪动着脚步，承受日晒是为了去超商，去超商是为了买食材，为了让接下来的几天有美味的食物可吃……
“该死、该死……”
顾不得路人，吉良含着一口炎热的空气谩骂了几声，握紧的拳头想挥到谁的身上将对方打飞，或抓着对方的领子使劲儿摇晃质问。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在干嘛，我在干嘛……”
买了又如何？储存进冰箱里的所有东西，大概也只够今天自己吃上一两顿，自己的明天不会出现在这里，再回来也不会回到这个已经努力储备过的明日。
无声质问着炎热的天气，内心干枯得什么都不剩。吉良没再继续朝前走，而是改道朝着某个被建筑稍遮掩起来的巷子。那里有不入流的老旧居酒屋，一家漫咖，一家复古酒吧，还有一家小钢珠店。
吉良只是知道这里有，但生活了三十几年，他从没来过这里。可以说一开始，就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地方。有正式的工作、稳定的收入、人生没有不如意，来这里便不仅是挥霍金钱，也同样是在挥霍当下能掌握的幸福。
然而那种认知只属于过去的自己，吉良今天首次踏入这里。换取小钢珠的时候不知道如何操作，还询问了一旁玩儿得投入的男人。对方看他穿着得体，有些诧异但也好心地教了他怎么换包括怎么玩儿。
篮子里的钢珠互相碰撞出哗啦哗啦的细小声音，在机器的嗡嗡跟吵人音乐里，钢珠如同自己的烦恼一般被吞噬着，或成倍释放。但吉良已经不在乎，钱夹会输光也无所谓，他只想借助这吵闹的碰撞声让自己不去多想。
都吞掉吧！篮子里的钢珠，自己的钱，冰箱里女人的手，还有不论如何都逃离不了的回溯。
我不想再回去了。吉良眼看着自己的最后一把小钢珠缓缓被机器吞进去，脑袋里只有这个念头。
“吼呀~恭——喜——”
屏幕画面出现了奇怪的画面，配合着激烈的音乐不停闪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看到时大喊了一声“好厉害”，随后好心地将接小钢珠的筐帮忙塞下去一个，不断涌出的钢珠噼噼啪啪不容人拒绝，几乎接了三个筐才结束。而这过程中，吉良只是呆愣愣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喂老兄，中了大奖就开心点嘛！啊不过、因为我有帮忙，所以我抓一把就当沾沾喜气啦哈？”
说完男人单手抓了一把，并不多，然而吉良依旧没有反应。
“你还玩儿吗？哎不过这台机器刚中了大奖你最好换一台哦！不然再中的话很难了。”
男人兴奋地往自己的机器里倒钢珠，仿佛只要旁边的吉良中了大奖，下一个中的就是自己一般。
“都、都送你吧……我不需要了……”
吉良起身，都没回头看一眼就打算离开。看他站起来，男人慌忙叫他。
“喂！你倒是把这些钢珠拿着啊！你头一次来玩儿吗？怎么回事啊……”
说着男人起身将钢珠的篮子摞在一起，急忙追上了吉良。
“这个你要换什么都可以啊别放在那里啊！真是的……你跟我走吧！”
男人大大咧咧地带头，吉良循着声音缓缓跟了过去。他此刻多想别人能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不论是拿小钢珠换取东西，还是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我说你啊……”
男人帮吉良换取了他随意点的几样东西，有看起来很棒的和牛，还有几样不错的水果跟一瓶红酒。两人一同站在门外时，吉良双手拎着东西，橘色的夕阳照着他的半个侧身。而那个好心男人则抽着烟与他闲聊。
“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你不怎么高兴，乱投不说，中了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差点也觉得小钢珠没意思了诶——”
略带抱怨的口吻，男人吐着烟，大大张开嘴打了个呵欠，随后笑了下。
“不过有时候这玩意儿也是为了调和生活的嘛！打钢珠打到没劲，就乖乖买好老婆女儿爱吃的甜品回家赔罪然后吃饭去！”
“您有、夫人与女儿？”
吉良这才转过头正视男人，那张胡乱蓄着胡子的脸油乎乎的，满是褶皱的背心短裤，趿拉着人字拖的样子，实在潦草。吉良无法想象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人，为何还要来这里调剂生活。
“是啊，我女儿都已经上小二了。她们两个都知道我喜欢来打这个，但是也不怎么阻止就是了。”
“……为什么？打小钢珠的话，不就没时间陪伴孩子跟夫人了吗？难道家人之间的陪伴无法让您感到幸福吗？”
“我晚上就会陪她们啊！今天不是有烟火大会吗？白天的话我还是想自己待着说真的。但是不能去喝酒不然没办法开车载她们，所以就来这里打发时间了。也不是说不陪就不爱她们了呃……啧、怎么跟你解释呢……”
男人困扰的挠了挠头，斟酌了一番之后继续道：
“我想看她们很珍惜跟我一起看烟花时候的样子吧。我打小钢珠消磨个人的时间，你就当成是我为了幸福的火山喷发在那之前积蓄能量吧啊哈哈哈哈！虽然听着蛮扯淡的但是我就是这么个心思啦……啊糟了、已经五点了。我要回去吃晚饭然后去看烟火大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男人看了眼时间，慌忙要走。
“请稍等一下！”
吉良急忙喊住男人，随后递过手中的袋子，里面是小钢珠换取来的食材。
“这个请收下。因为我无法吃这些东西，如果能让您跟家人感受到幸福就太好了。谢谢您……”
不容男人拒绝，吉良交过袋子转身离开。他手里只剩下一瓶红酒，口袋里只剩下干瘪的夹着不到三千日元的钱包，另一侧口袋里，是那张招待券。
吉良望着半片被火烧云染上暧昧颜色的天空，是那么耀眼。他不断仰望着，漫无目的地搭乘上车子。拥挤的电车载着大大小小的去往烟火大会现场的人们，他靠着车门，身后的女高中生小声窃笑着谈论喜欢的男孩子。
天色开始暗下来，河边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人。吉良一个人走着，路过飘着好闻味道的摊位，买了一个红色的苹果糖。路过卖面具的小摊位时，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了头上。
一手拿着苹果糖一手拎着红酒，递出票的时候他将面具卡到额头上，稍微露出眼睛点了点头，进入了特殊的招待区。大片的空出的斜坡草坪与别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里人少得多。距离吉良最近的一组人连脸都看不清。
没有餐布垫着，吉良依旧坐在草丛上。打开自带起子的红酒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烟火大会要开始的声音响起。
倒数之后，第一颗升腾起的烟花划破了黑色的夜空，炸裂开来的姿态肆意又绚烂。吉良将面具重新戴上，将苹果糖的棒扔掉，双手捧着由晶莹糖浆包裹的红亮硬壳。
逐渐的，手心中的糖开始融化，黏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流淌，吉良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短暂但繁多的闪光，泪腺便像坏掉的水阀一般再也停不下来。
“这里这里！快来！”
身后有声音，是一个年轻男人的。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怎么样？虽然进不去，但是这里围栏很矮，只要稍微靠后一点坐，就可以不用跟他们挤了嘿嘿！”
“啊……是啊。”
男声听起来很开心，但回答他的女声没什么精神。然而吉良还是猛然回头看了过去。
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栅栏围墙外面，穿着T恤的男人正拽着女人的手，抬头仰望着的神情是如此的欣喜。
“长这么大，我只朝流星还有寺庙的佛祖许愿过。不过都不太灵啦嘿嘿！这次我朝烟花许愿不知道可不可行……”
“烟花啊，感觉起来……还不如向流星许愿呢。”
穿着浴衣却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兴致并不那么高昂，反倒显得几分淡漠。
“我今年实在遇不到流星啦……就试试嘛！反正不管许愿灵不灵，我可都是想要娶小茉莉做老婆哦！”
女人无声地看着他，迟迟露出一丝微笑。随后男人转而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向着才绽放的巨大光团祈祷。
“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最好是快一点啦……小茉莉的姓氏能从芹泽改为二阶堂。我希望小茉莉真心想要嫁给我，我想要给小茉莉幸福！”
傻瓜一样的男人惹得一旁的女人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眼角泛起泪光。
“跟人工制造的烟花祈愿真的很傻诶……好怪！”
“烟花是人工努力做出来的，小茉莉则需要我努力来娶回家！”
两人的笑颜灿烂得超越了天际的烟花，吉良看得呆了，眼泪依旧流个不停。
“虽然我现在很穷，也没有能给你的保障。但是你要相信我，除了小茉莉你之外，我没有任何人想要与之结婚。所以答应我好不好？等到条件差不多的时候，就跟我结婚吧……”
深情凝望着的男人将女友抱在了怀里，芹泽虽然笑着却落着泪。她回抱着男友，怜爱地蹭了蹭对方的肩膀。
“如果那时候我也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差不多是可以答应你的啦……”
芹泽的右手颤抖着离开二阶堂的后背，卷曲起手指，死死握住了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方块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