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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章四十四 秉烛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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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莫笑了。”刘备温声开口,张飞立马变了脸色,正色以待,然后趁他转身的功夫,俯下身朝黑衣侍卫瞪了瞪眼。
关羽唇角噙起笑意,抚了抚长髯,没有揭穿他,刘备顺势向刘辩询问道:“小郎君打算如何处置?”
刘辩与他相互行了礼,端的是君子之风,而后答道:“吾等皆是盟友,虎牢关已破,若此时为难袁将军,倒让人笑话。”
刘备莞尔一笑。他一向待人宽厚,这小郎君处事不惊、风度翩翩,倒让他相见恨晚。
“那便让他回去吧。”
话音刚落,张飞拎着黑衣侍卫的衣襟拖行几步,然后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我哥哥的话没听清楚?还不快滚!”
黑衣侍卫一个滚趴从泥地里起身,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张飞用力反瞪回去,吓得他蹿蹿跑开。
“三弟。”刘备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无奈地唤他了,张飞挠了挠后脑勺,规矩地站到他身边。
刘辩新奇地看着这三兄弟的小动作,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先生如何称呼?”
刘备一愣,旋即拱手道:“吾乃平原国相刘备,字玄德。”刘辩闻言颔首,他又继续介绍道,“这两位是备的结义兄弟,关羽和张飞,目前任职别部司马。”
张飞顺势跪坐到刘备身旁,凑近向刘辩骄傲地说道:“我哥哥可是中山靖王之后,论起来,当今陛下还得称我哥哥一声‘叔叔’”。
“三弟!”刘备神色微变,张飞耷拉着脑袋坐了回去。
“吾乃曹氏儿郎,这是孙家二郎。”刘辩也为他们介绍道。然后,似乎是疑惑刘备他们为什么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吾等今夜就守在这儿,二位小郎君可安心休息。”
刘备貌似看出了他的困惑,与关羽相视一眼,出声道。
刘辩讶异地微张唇瓣。
这兄弟三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刘备温厚而果断,关羽端矜而少言,张飞也是粗狂却有度,就像是天生互补一样,形成了如此稳固的情谊。
“刘国相,吾等在此拜谢。”刘辩拱手垂头,却在低下身的那一刻,被刘备用双手稳住,“小郎君万万不可。”
“不瞒你说,吾等是随皇甫将军伐董来到虎牢关。这几日相处下来,一赞赏孙太守冲锋陷阵,二敬重曹将军仗义援军,因而格外关注你们所在营帐。”
“诸侯人心不齐,各有图谋,像孙太守、曹将军这般为国为民,实乃吾等楷模。”
刘辩勾起一抹浅笑,借力直起了身,心中有所感触,然而最终还是咂咂舌,没有开口。刘备看着他弯起的梨涡,被他明艳的笑颜勾起了回忆。
“小郎君让我想起一人来。”
“何人?”刘辩生了兴趣,但被寒意惹得身体一怔,这才想起,他们几人还席坐在地上。
“今夜注定无眠,不如一道上榻吧。”
说到做到,他和张飞将矮几抬到榻上,然后将席垫环绕四周。榻上被褥叠到一边,刘备给烛台绞了芯,用手掩着烛火小心翼翼置到几案上。
“备几月前去拜访一位友人,在那里见到了恩师,以及……”他顿了一下,刘辩毫无察觉地应声点头,“以及陈留王,刘协。”
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刘辩悄悄攥紧了手指,孙权却先他一步道:“那位被远逐幽州的陈留王?”
“当时,三弟也是这么问他的,陈留王未做辩解,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并未有怨言,还踌躇满志。”
孙权蹙了蹙眉,嘀咕着思索片刻,突然惊喜道:“权明白了!当今陛下是在保护陈留王。”
他声音清越,有着少年人的软腻,张飞倾身捏了捏他的脸蛋,“你个小娃娃懂什么?”
孙权手一挥,不服输道:“权这是感同身受。试想,刘国相若是如此待你,你作何感想?”
张飞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大哥,又望了望一脸高深莫测的二哥,挠了挠脸颊,暗中叹道,这小娃娃说的有几分道理。
“吾与陈留王待人接物相似?”
刘辩询问,刘备却摇了摇头,“长相有几分相像。”
他回想了下刘协奶膘未脱的稚气脸蛋,也没觉得哪里相仿啊。
他们继续聊了下去,谈及刘备恩师卢植,同师之友公孙瓒,回忆起兄弟三人桃园结义,所思所言,令人憧憬。
孙权迷迷糊糊躺倒在刘辩膝上,刘备热心地替他盖上褥子,然后同刘辩一道,将趴在几案上打瞌睡的张飞扶起,给他塞了个枕头。
关羽陪他们到后半夜,也疲惫得闭目养神。刘辩和刘备却毫无困意,待烛火燃尽,天色微亮,仍然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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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吕布领兵回了洛阳。随孙坚经汜水关直入洛阳的诸侯,到了城下才发觉不对劲,忙后退几十里扎营。
洛阳城密不透风,吕布绣旗招展,未予通报便直入皇宫。
董卓被琐事搅得头昏脑涨,审问王允也审不出什么东西来,心情烦躁不堪。
“废物!”
破碎的茶盏滚落到李傕脚边,他攥紧手指,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座旁的贾诩揽了揽衣袖,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义父勿忧。”吕布将长戟留给侍人,腰配宝剑,阔步走了进来。
董卓见之心安,忙唤道:“奉先!”
吕布拱手行礼,而后落座于李儒对面。董卓看着堂下属于自己的谋臣勇将,突然大笑道:“好好好!”
洛阳早已不复往日繁华,百姓呆滞只认汉帝。可如今天子已薨,汉室国运衰微,也该有新的统治者,新的社稷应运而生。
“今日便昭告富户臣工、士兵百姓,收拾家财,迁都长安,”挥了挥袍袖,他又郑重道:“违者不必上奏,一律斩首!”
众人皆领命。
董卓眼珠子一转,又瞅着李傕开口道:“稚然,你先整顿好洛阳。”
李儒猛然抬首,未来得及看清董卓神情。可是短短几瞬,他就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当即出列道。
“相国,此去长安,路上艰险,稚然随行,可……”
“不必再说”,董卓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洛阳危机尚存,稚然心思缜密,定能化解。”
李儒旋即噤声,饶是粗枝大叶的牛辅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散去时,牛辅先行一步,李傕、贾诩先后告退,李儒这才慢慢起身,吕布倒是纹丝不动,对他点了点头就作罢。
“李校尉。”
李傕正咬牙切齿,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不自觉停下脚步。
贾诩隐在暗中,继续说道:“李校尉勇比吕奉先,谋同李文优,相国如此安排,可着实令人寒心。”
李傕转身向他走来,却又面无表情停在了半道上。“董相国命我殿后,难道不是信任于我?”
“扑哧”一声,贾诩挺了挺脊梁骨,“校尉若真是如此想,吾与相国欣慰有加。”
“不必如此讽刺,贾文和,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诩露出半张脸,劝诱道:“李校尉真信天子已薨?洛阳危机可不只是表面上展现的冰山一角,此时不做谋划,更待何时?”
“你有自己的西凉军,骁勇善战,‘奉天子征天下’有何不可。跟随董仲颖征战多年,他能做董相国,你就做不得?”
李傕心陡然一颤,未作回答,转身离去。
贾诩将双手揣入广袖中,伫立片刻,向身后道:“出来吧。”
朝阳将暖热的光线洒到连绵的屋脊上,李儒背着阳光,走到他身边。
“贾文和啊贾文和,隐忍如你,如今也要‘奉天子而谋社稷’了吗?”他缓缓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低声急促道:“小皇帝羽翼未丰,你也敢冒险助他?”
贾诩笑了笑,带起几绺眼尾褶皱。
“若我说,此局无解,汝等皆已入瓮,文优该如何答我?”
李儒双眸闪烁,“你说的可是那胆小怯懦,行文普通的天子?”
“是,是他,胆小也好,怯懦也罢,主要是他能忍、敢做。”贾诩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循循善诱道:“文优啊文优,箭尚未开弦,回头尚有转机。”
李儒突然想起小皇帝惊惧的眼神,笑了起来。
是的,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害怕,怕董卓,怕李儒,怕死怕疼。然而,就像贾诩说的那样,他能忍敢做,怕就忍,忍不了就做,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匍匐着自谋生机。
不过一切尚未注定。
同李傕一样,他也未作回答。
“你将这么多消息透露于我,就不怕这瓮裂开吗?”
贾诩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问,慵懒地答道:“董仲颖有你,李文优。那你可知,天子有多少人为他谋划,为他献命?”
李儒眸子一暗,再问他:“你与董相国乃是同乡,少时意气风发,多年壮志凌云,一路通达洛阳,如今竟要背弃他?”
“文优啊文优,如今高座庙堂的,还是昔日董仲颖吗?”
李儒沉默不语,贾诩倒滔滔不绝起来。
“你爬的太高了。”
“尚书台消息灵通,你以为坐镇便可通晓多方心思,加以制约。可你还记得以前是如何嘲讽皇帝的吗,驻足宫苑、闭目塞听,李文优,如今的你不也是这样吗?”
“你引以为傲的睹字识人,怎么不灵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