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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半决赛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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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的人极其配合,叫抬胳膊就抬胳膊,叫转手腕就转手腕,夏纱心里却反而越来越没底了:不管用不用力,都没有一点反应,不抬头也不说话,到底疼不疼啊?
难道真是自己力气太小了,或者根本没按对位置?
正思考着要不要加大力度时,视线扫过衣领处的皮肤,她心中不由打起了鼓,这样垂着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对于本来就心怀不轨的人来说,也太考验定力了吧!
她马上将视线下移挪到安全的地方,可刚松了口气,看着对方搭在长椅上的右手忍不住又是一阵发愣。
平时训练里可以轻松单手抓球的手,此刻完全看不出运球时的力度和灵巧,只是随意垂着,修长分明的手指,被深青色的椅背映衬,一点也不像是运动员的手。
真是看哪儿都不安全!夏纱察觉心里不该有的情绪又开始发酵翻腾起来,马上加快了动作,匆匆结束检查唰地放开了仙道的胳膊。
“您要是受伤了,教练会杀人的。”退到安全距离后,她一脸真挚,无比肯定地说:“我是说真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对面的人只是摇着头轻笑,“抱歉,让你担心了。”
“教练只怕宁愿看到我骨折,也不愿意看到您擦伤,所以以后这种情况您就站着别动,让我摔下来算了,我一个打杂的,受点伤对球队也没什么影响。”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闻着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柠檬味,夏纱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低下头的片刻,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储物间的灯明晃晃地照在头顶,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双眼睛依旧深邃温柔,两人间的沉默似乎凝成实质,在狭小的空间中暗涌。
“夏纱……”
只是听到他开口喊了自己的名字,夏纱便觉得严重缺氧一般,呼吸困难,心律不齐了,迅速抓起手腕上的黑皮筋,以前所未有的力气狠狠弹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
“诶?”
看到对面的人眉头微蹙,她这才反应过来,想把手藏到身后,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我没事的。”见对方看向自己的手腕,她连忙解释。
虽然隔着衣服,没有触碰到皮肤,但指尖的热意足以让人心悸,好在确认过后,对方很快放开了手。
“疼吗?”
他站得很近,夏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摇了摇头。
“彦一说,你想打人的时候就会拉手上的皮筋。”
夏纱:“……”
“刚刚是想打谁?”
“……他胡说的,我没有想打谁,只是最近觉得扯皮筋好玩儿,刚刚一时力气没控制好而已。”
“你呀,”对面的人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猜到她扯皮筋的真正原因,只是面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换别的东西玩不行吗?”
依旧温柔的声音中,责备也似乎暗含关怀,让人在不受控制的心悸之后,忍不住生出贪念。
夏纱突然有种无力感,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役。
“我知道了。”听到门口传来的喧哗,她默默将皮筋取了下来,走到门口,“应该已经到集合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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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海南的比赛安排在26号,也就是6天之后,27号就是和湘北的比赛,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还有人再敢迟到,训练结束后,一律给我绕着操场跑五圈!”
教练在训斥中做了总结陈词,听得夏纱不禁埋下了头。
刚刚察觉外面的动静后,她和仙道马上离开了储物间,可还是没赶上集合时间,走到场上时,众人已经在教练面前列队完毕了。
田冈教练倒是没有注意她这个小打杂,火力完全集中在自家王牌身上,解散后还抓到一旁单独训话。这让夏纱这个罪魁祸首更加愧疚,因为仙道其实没有迟到,是自己先连累他受伤,然后学艺不精,抓着他检查来检查去,才耽误了这么久的。
夏纱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老爸球队的那个中锋,最后怎么了?三个月的心理咨询后,赛场上虽然成功控制了情绪,没出乱子,可压抑了许久,还是在赛后的某一天情绪爆发,和对方痛快地打了一场,才真正罢休。
自己又如何呢?一个多月里,再怎么试图控制自己的心情,瞬间的压抑平复过后,总有扑面而来的失落,越是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偶然视线触及时,心悸的症状却越明显。
刚刚储物间短短的十几分钟,让她觉得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是枉费功夫,对方只是靠近了一点,轻轻的几句话,就让她的防线土崩瓦解。
本以为能控制好自己的心情,履行经理的职责,现在看来她好像高估自己了,保持距离也没有用,也许只有离开篮球部,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才能真正整理好心情吧。
这个念头刚起,教练突然提高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你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发现了仙道左肩处的衣服明显被顶起一块,田冈教练的声音陡然拔高,气愤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慌乱。
“不小心擦伤了。”
“这种时候,你这家伙居然到处乱跑,带一身伤回来???!!!到底有没有王牌的自觉啊!”
哪有一身伤,只是肩膀而已啊,而且怎么又扯到了王牌的自觉上?见教练捂着胸口,一副即将心肌梗塞的样子,夏纱忍不住吐槽。
偏偏坐在她身旁的是彦一,比教练还容易大惊小怪,震惊过后立马开始了阴谋论:“是谁把仙道学长弄伤的?难道是竞争对手下的毒手?”
“……”
“太过分了,无耻小人,是谁这么卑鄙无耻,用这种阴谋诡计谋害……”
“是我。”夏纱被骂了一通只能自首:“我不小心从扶梯上摔下来,仙道学长为了救我……”
见彦一张开嘴巴,眼神光速从不敢置信转变为到严厉谴责,她连忙解释,“我知道,你宁愿我断手断脚,也不愿意仙道学长擦破一点皮……”
说到这里,见对方脸上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家伙,好歹朋友一场,也不意思意思反驳一下,太过分了吧!
“但是,我采取了非常充分的补救措施,绝对不会影响比赛的。”
“什么措施?”
“我给仙道学长检查过了,从手腕到肩膀,关节肌肉全都按了一遍,一毫米都没漏!”
怎么说得自己好像趁机占便宜一样?话说出口,她隐约察觉自己的措辞有点不妥,但对面的是相田彦一,毫无疑问的头号仙道粉丝,关心的重点只在自己偶像是否安好,丝毫没有注意其他细节。
“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仙道学长是怎么受伤的?”
“我没站稳,从扶梯上摔下来后,仙道学长他……他……”
说到一半,见彦一瞪大眼睛,嘴唇扭曲,夏纱硬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扶了我一把,肩膀撞到了柜子上。”
尽管这个说法已经极尽轻描淡写,但彦一闻言还是焦急不已:“肩膀很重要啊,关节撞伤了可怎么办?”
千万不能被这家伙知道仙道为了护住自己还用手撑地摔在地上啊,否则他绝对会和教练一起追杀自己的,夏纱缩了缩脖子。
“你确定除了肩膀没有别的伤口?”
夏纱愣住:“这……”
手臂以外的地方她又看不到,总不能让仙道脱了衣服让她检查吧!
“应该没有……”
“仙道学长会不会是担心你自责,为了安慰你才隐瞒伤势?”
夏纱继续发愣:“不会吧……”
“还有你的那个什么检查,一次够吗?待会儿再去给仙道学长检查几遍吧!”
“刚刚检查的很仔细,应该……”夏纱本来就没什么底气,触及对方充满谴责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我知道了!”
听到她的保证,彦一放下了心,但依旧满脸埋怨:“你也是,好好地干嘛要爬梯子!”
“空气开关跳闸了,我也没办法啊,”夏纱委屈地解释,“也不知道是谁,在顶柜放了一个人头,把我吓了一跳。”
“顶柜的人头?”彦一想了想,“是面具吧,听说去年学园祭,篮球部准备的节目是把篮球馆装饰成鬼屋,那应该是鱼住学长扮鬼用的道具。”
“鱼住学长扮鬼?”
“嗯,带着面具从一片红光中冲出来,据说吓哭了很多女生。”
夏纱忍不住腹诽:身高两米的巨人,就算不带面具冲出来也挺吓人的。
“鬼屋这么惨绝人寰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据说是现任学生会长大人。”
“就算柴崎学姐发话了,这么过分的要求,篮球部也没必要完全照做吧。”
彦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学园祭期间,柴崎学姐就是陵南的女王,全校师生都要听她调配的!听说学长们一开始也意见挺大,不愿意扮鬼,但柴崎学姐亲自上门了一趟以后,就全部乖乖穿上戏服了。”
“那仙道学长呢?他扮了什么?”
“仙道学长啊,据说去钓鱼了,谁也找不到他。”
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夏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哎,距离学园祭没有几周了,不知道这次学生会要我们准备些什么……来了!”
彦一正喃喃自语,突然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将柠檬水塞到夏纱的手中,嘴里不断催促:“教练说完了,你赶紧过去,把那些什么检查再做一遍!”
“……”
“还不快去!我听说有很多暗伤,都是当时没什么反应,过后越来越严重的!”
“暗伤?”
听到这个可怕的词语,夏纱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
“快点啊!你闯的祸,你不负责任谁负责任!”
夏纱只能久违地再次端起柠檬水,跑到了高年级训练区,在仙道面前站定,乖巧地递上去的同时,眼睛也盯在他身上,像雷达一样上下扫射。
“学长肩膀疼吗,伤口裂开了吗?”
看来的人是她,对方唇角弯起摇了摇头:“那么浅的擦伤,想裂开都难。”
“您待会儿动作小一点,训练结束我给您换纱布,”交代完毕,夏纱又忍不住继续追问,“身体其他地方呢?有没有不舒服,我听说有人就是当时没事,过后才觉得疼的。”
“放心,都不疼。”
“身上不疼,那头呢?”受彦一的影响,夏纱也后怕起来,“刚刚头有没有撞到柜子,会不会有脑震荡?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CT, MRI,X光都照一下!”
她一脸紧张,对方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去医院只怕不太合适。”
夏纱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以仙道的在县内的认知度,如果去医院难免被人认出来,想瞒住球队是不太可能的。这种关键性比赛前的关键性时刻,王牌突然受伤绝对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猜测,极大影响士气。更何况他还不是一般的王牌,整个队伍的攻防阵容都是以他为核心搭建,在陵南是镇队之宝,绝不能缺少的人物。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受伤啊!看来今晚就要去找老妈学习专业的按摩和复健手法了,势在必行一刻都不能耽误!
夏纱慎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肩负着陵南的生死存亡,职责重大,相比之下,那些小心事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我明白了。”
对面的人好笑地挑了挑眉,“明白什么了?”
夏纱双手握拳,一脸坚决,“您放心,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负什么责?”
“明天训练结束,不对,是这周训练结束之后,学长您都别走,在储物间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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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下午的训练后,夏纱马上直奔超市,买了一大堆做营养餐的食材:鸡蛋,牛肉,花椰菜,西红柿,沙拉酱,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后,本打算马上给老妈打电话,打听一些专业的运动损伤复健手法,可一看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指向7点,一算时差美国仍是清晨,只能放下了听筒。
他会不会真的如彦一所说,因为不想自己内疚,而隐瞒伤势呢?否则为什么刚刚怎么问都说不疼,九十斤的人掉下来压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疼?
好在老妈有个同事是复健师,专长就是处理运动后的韧带拉伤,老爸球队的队医也很有经验,把他们的电话都要过来,向最专业的人咨询确认手法,做好充分的预后措施,这些天再准备好充足的营养餐,应该是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暗伤”的。
这样想着,夏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看着水槽里的花椰菜发了许久的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朋友需要探望。
思及流川枫今天赛场上的表现,她仍旧有些担心,转身从橱柜里拿出鸡蛋和面粉,烤了几个小蛋糕后又榨了一杯果蔬汁,准备完毕后走到电话前,拨通了流川枫的号码,可惜话筒对面传来长长的“嘟嘟”声后便是忙音。
给这家伙打电话就没接通过,难道装电话只是用来方便他联系别人的?夏纱无语地放下听筒,从笔记本上翻出流川枫的住址,随后直接朝电车站奔去。
二十分钟后,夏纱走下电车,按着地址找到了流川枫家门口,可惜按了几次门铃却没人应答。
看了看手表,见已经快晚上九点,夏纱不禁咂舌:难道湘北还在训练?还以为陵南已经训练得够晚的了,想不到湘北还要变本加厉,安西教练抓得这么紧吗?又或者那位大爷已经就寝,那自己今天是别想看到他了。
正考虑要不要把东西委托给邻居帮忙转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莫名觉得这声音冷淡甚至暗含不悦,夏纱有些郁闷:“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担心你!等了你半天……”
可回过头看到流川枫的瞬间,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惊失色冲上前去。
“你被人揍了?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叫你嘴贱!!!”
他这个人不开口还好,开口必讨打!
流川枫满脸青紫,似乎刚刚跟人肉搏过,此刻全然不理会她,看着她手里的蛋糕,张开嘴只关心一个问题。
“放了多少糖?”
“……放心吧,这么小的几个纸杯蛋糕,我放了80g糖呢。”
凑近之后,确认了对方脸上只有红肿,没有严重的伤口,夏纱也放下心来,拿出一个蛋糕递给流川枫。
流川大爷咬了一口,眼睛微眯颔首表示满意,然后视线下移,看向夏纱手中的保温杯。
这傻孩子,估计还以为自己做了热可可给他吧,见他眼神期待,夏纱不禁偷笑,随后愉快地拿出水杯揭开盖子递给流川枫。
闻到铺面而来的蔬菜气味,对面那张清俊的脸顿时皱成一团,满是嫌弃。
“我不要。”
“剧烈运动后不能光吃甜的,需要补充维生素,你要是不喝蛋糕也没得吃!!!”
这句威胁一出,流川枫不再犹豫,一把接过保温杯仰头喝光了果蔬汁。
夏纱见状深感遗憾:“你这么喝怎么尝得出味道,我放了你最讨厌的苦瓜和花椰菜呢……”
流川枫不加理会,只伸手把蛋糕接过抱在怀里,然后静静看着她。
“你的伤要紧吗,被谁揍了?”
“樱木花道,”似乎对被揍这个用词不满意,他补充道,“互相揍。”
“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他才输,我说是因为我。”
居然是为了不让对方自责,两个人互揽责任,归咎于自己!
听到这么深厚的队友情谊,夏纱顿时感动,心中不禁感慨:湘北真是团结!
“你们关系真好啊!”
“……白痴。”
知道这家伙语气平淡说“白痴”时,往往是心情不错的时候,夏纱连忙趁机宽慰:“今天的比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自责。”
不料对方却毫不领情,眼神陡然泠冽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斩钉截铁,还隐隐带着敌意 。
“和陵南比赛时,我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夏纱一片好心遭到如此冷待,顿时气得仰倒,大怒道:“把我的蛋糕还给我,果蔬汁给我吐出来!”
对方话都懒得说,只回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表示不可能照办。
“我是陵南的人,是你的敌人,你为什么还吃我做的蛋糕!!!自己去甜品店买好了!!!蛋糕还给我我要拿去送给樱木花道!!!谢谢他帮我揍你一顿!!!”
流川枫一脸平静捂紧手中的蛋糕:“甜品店里的没你做的好吃。”
“你……”
大概是受冷脸习惯了,冷不丁被夸奖一次夏纱居然觉得非常满足,很没用的消气了,心道这还算句人话,如果这家伙能不要夸人和气人同样面无表情,毫无诚意就更好了。
“好啦,你拿去吃吧。”
冰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谢谢。”
不用把蛋糕抱那么紧,我又抢不过你!看着流川枫眼带戒备,似乎怕她反悔继续讨要蛋糕,夏纱不禁好笑,“不邀请我到你家坐坐?”
流川枫好像根本没想过自己应该请远道而来送甜品的朋友进屋,但面露意外后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跟我来。”
夏纱本就是开他玩笑,摆手道:“算啦,已经很晚了,再见。”
转身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他冰冷坚决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再输给陵南的。”
真是个只知道篮球满脑子胜负的人!
“那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好好休息吧,”夏纱只能无奈地回头,“今天脱力了这几天训练不要太勉强,到时候浑身酸痛跑都跑不动,怎么可能防住仙道学长……”
原本只打算随口叮嘱几句,可触及流川枫的眼神,她顿时吓了一跳。
这两眼放红光,浑身冒黑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是突然之间被饿鬼附身了吗?
“我不会再输给他的!”
坚定的语气,嗓音清冽依旧,却似乎饱含压抑的决心和无穷的斗志。
随便提个名字就这么大反应,难道这家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在念念不忘惦记着仙道,也太幼稚了吧?
夏纱不禁失笑,“那就祝你好运吧。”
说完这话,她提着空空的保温杯,转身朝电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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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球队依旧训练到了晚霞满天,校内空旷的时候。解散前,田冈教练例行列队训话,瞪着眼睛说了半天,语气半是勉励半是威胁。好不容易训话完毕,解散后的球员们前往更衣室冲凉,夏纱马上拿着书包,躲进了储物间,脑子里开始复习昨晚老妈教的推按手法。
昨天晚上送完营养餐后,她立马赶回家,不到9点就守在电话旁,诊所上班时间一到,就拿起听筒光速拨号,之后很卖力地在电话里追问老妈,怎么样才能提前发现运动中的“暗伤”,得到的专业回复是,只要伤患本人心里有数,该休息就休息,不逞强嘴硬,觉得不舒服马上看医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留下什么暗伤的。
夏纱还是不放心,硬是问出了一套完整的关节韧带的检查手法,一时不慎语气着急了一些,反而被老妈听出不对,打趣般说是谁这么金贵,受一点皮外伤而已,还要全身检查。
被调侃了一番后夏纱心里压力减轻了不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偏偏球队里有个比她更喜欢大惊小怪的相田彦一,第二天一进教室就抓住她,满脸忧伤地念叨‘仙道学长哪怕少上场一分钟,对我们陵南都是不可承受之重’之类的话,喋喋不休了一个上午还不停歇。
这些话听起来夸张,但夏纱仔细一想就发现,人家还真没说错。仙道虽然刚当上控卫没多久,田冈教练却大手一挥,给他的职责比一般控卫还重得多,陵南不论攻击还是防守,阵容全部以他为中心。这样的安排下,他几乎是毫无选择必须打满全场,一旦离场,陵南马上会全盘乱套。
彦一念叨起来是连田冈教练都嫌啰嗦的,呱噪烦人加威力巨大,夏纱本来立场就不坚定,听了他的话担忧自责的情绪立马卷土重来,开始思索昨天晚上自己在电话里是不是把仙道的伤势说轻了,应该找老妈多问一会儿,学些更精密的检查手法才对!
背负着这种事关球队生死存亡的心理负担,夏纱这一整天过得反反复复前后摇摆,深陷自责之余,甚至还迁怒到了田冈教练头上:身为教练怎么能定这种攻守系于一人的战术呢?再怎么对仙道有信心,也不能看他全能就把担子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啊,对手要是黑心一点,上场之后就派两三个人把他牢牢挟制住,造几个犯规,或者干脆把他弄伤下场,陵南还怎么打呀?
正想到这里,储物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夕阳刹那间涌入,印出高大颀长的影子,看清她之后,那个人勾了勾嘴角,随后走到她身边,斜斜靠在扶梯上,依旧是和平时一样,一派从容的姿态。
他站的有些近,夏纱抬起头,只能看到下颌印在身后阳光里,划出一道柔和的暗红色。呼吸紊乱的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整天都在脑子里演练的推按手法,被这样一眼看过来,居然晕乎乎地连第一步都想不起来了,难怪老师说恋爱会影响学习,真是至理名言啊!
“其他人都走了吗?”
“嗯。”
夏纱赶紧问起正事,“您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对方语气温和平淡,“别担心。”
他的说辞和昨天一模一样,神态也一如往常,夏纱却依旧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那就好,这几天您可千万不能逞强,如果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听彦一说湘北的三井学长就是这样,因为无法正确处理受伤后的心理落差,带伤训练,好好的一个MVP选手,居然成了不良少年……学长您可不能受伤啊,场下不行,场上也要注意。”
“你怕我带伤训练?”
“诶?”
被带笑反问了一句,夏纱顿时噎住。他带伤训练,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仙道啊!逞强嘴硬,忍着伤痛谁也不告诉,咬牙吞回肚子里,就为了能在球场上多呆一会儿……说出去都没人信!平时训练都能躲就躲的人,怎么可能带伤训练呢?
“您哪有人家勤快,伤好了继续偷懒不来倒是有可能!”夏纱诚实地摇了摇头,“真要那样,教练会发疯的,满学校追也要把您拖回来!”
“教练年纪大了,应该追不上我。”
虽然他的语气淡然随意,夏纱还是脑补出了一个生动的画面,偏过头,努力没让自己笑出声。
“教练追不上还有我们,全篮球部几十号人分头围堵,总有人能抓住您的。”想了想后,她叹了口气,“当然,抓住也没用,您不愿意训练谁也没办法的。”
“那要看是被谁抓到了。”
听这个意思,球队里还有人能让他乖乖听话,回来训练吗?夏纱歪着头想了想,却觉得不太可能:田冈教练都没办法的人,谁能说动啊!
“谁抓也没用吧,您连教练的话都不听,我们难道还能抱着您的腿求您回来训练啊!”
“我真有那么懒吗?”身旁的人突然叹了口气,“这学期刚开始是迟到了几次,但训练基本都到了,哪次让你求过?”
听他突然提到自己,夏纱不禁愣住,这才想起来,其实最常通知他训练的人,就是自己这个跑腿的经理。
也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刚上任就摊上了传达训练安排的任务,但也碰巧遇上了预选赛选拔的非常时刻,教练盯得死紧的情况下,连仙道这个老大难人物都很少翘训,预选赛后期甚至迟到都没有过,所以考勤这方面的工作一直顺风顺水,一点岔子都没出过。
“别再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嗯。”
夏纱点了点头,她神经质般紧张兮兮接近一天了,此刻对方几句玩笑下来,压在心里的担忧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不由靠着身后的墙松了口气。
“我受伤的事,告诉彦一了吗?”身旁的人突然问道。
“只说您撞到了肩膀,怎么了?”
抬起头后,见仙道脸上难得露出了有些头疼的表情,夏纱忍不住弯起嘴角。
从昨天下午得知偶像受伤,彦一就开始捶胸顿足,他不敢明着声张仙道受伤的事,只能用眼神表达担忧,今天训练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仙道,递水的时候嘴巴里也叽叽喳喳叮嘱个没完,送毛巾的时候更是毛遂自荐,提出可以帮忙按摩肩膀,可惜遭到了偶像的拒绝。
训练已经够辛苦了,难得能休息一会儿又被哀怨担忧的目光死死锁定无处可逃,大概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吧。
低头偷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身旁人无奈的叹气,夏纱才想起来这件事归根结底其实是自己惹的祸,此时幸灾乐祸大大的不应该,连忙肃起了脸。
“他也就递水的时候唠叨一下,您就忍一忍吧。”
“一年级的事情,忙完了吗?”
一年级的事?夏纱愣住,有些莫名其妙,“一年级有什么事吗,我怎么不知道,从预选赛开始,我们都闲了一个多月了,什么事都没有啊。”
“……”
“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事情忙完了的话,就把彦一换回去吧。”
诶?夏纱噎住,过了许久才想明白仙道口中一年级的事是指什么,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红。当初因为难堪的心事,她将递水的事丢给彦一后随口找了个‘一年级事情很多,忙不过来’的借口,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嘴巴里说过的话忘光了,实在很丢人。
算了,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丢脸不是一两次,而且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是瞎说,只是不想拆穿让自己难堪而已。夏纱努力赶走窘迫的心情,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就跟彦一说。”
哎,他肯定是不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听彦一唠叨才想换一个正常人递水的,可是连被唠叨几句都嫌麻烦的人,自己抓着他的手臂按来按去岂不是更讨嫌?如果这时候告诉他,自己昨天按了那么半天还是没把握,又准备了很多其他的检查手法,他怎么会愿意呢,搞不好待会儿真的需要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求他……
“那以后就麻烦夏纱了。”
周围一片安静时,暗含笑意的声音好像近在耳畔,低沉又好听,如同敲在心口一样,听得原本神游的夏纱一阵心跳加速,赶紧拿出书包里的餐盒和食品袋,恭敬地双手奉上。
“那个,我给您准备了一点水果,杯子里是蛋白奶昔,我还做了一个芝士蛋糕,您之前说过好吃,所以……”
等待回应时夏纱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好在对方愣了片刻后伸手接过了餐盒,并没有拒绝。
“还以为再也吃不到夏纱做的蛋糕了。”
“怎么可能,只要仙道学长想吃,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给您做!”夏纱连忙趁机表衷心。
轻笑声后,头顶轻轻被揉了揉,夏纱忍不住一个战栗,连忙低下头,努力了很久才镇压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这个动作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现了。
两人站的有些近,低着头的夏纱不知道该看哪儿,突然瞧见了对方手臂上清淡湿润的水渍。
闻着鼻尖清爽的气息,她这才想起仙道是刚刚冲完凉过来的,只能垂下眼睛,把视线移得更低,盯着脚尖咬牙暗骂:不就是冲了个凉嘛,陵南球员每天训练完都要冲凉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多好相处的人啊,明明是被自己连累受伤的,却一点责怪都没有,反过来安慰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算起来两人疏远了一个多月,自己满肚子的别扭心思也被他几句玩笑消除了距离感,难得气氛这么和睦,怎么就控制不住非分之想呢?以前只是看眼睛会犯迷糊而已,现在倒好,都已经避开视线了,结果听声音心跳,摸个头心跳,看一眼胳膊也要心跳,没完没了的,不过是一个月没和他单独相处而已,也不至于没用到这个地步吧!
“我当真了,夏纱可要说话算话。”
“当……当然了!”
夏纱嘴上答应,心里却欲哭无泪:距离和海南的比赛还有五天,期间每天都有训练,也就是说,这样避开众人单独检查伤势,至少还有五次……这谁顶得住啊!
自己闯下的祸,顶不住也要顶!
“我有一件事,希望学长您务必答应……”夏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事关重大,她努力控制自己没有移开视线,瞪大的眼睛满是恳切地盯着对方。
“什么事?”
“待会儿请您让我看看肩膀上的伤口,然后,再让我检查一下手腕吧,拜托了!”
“……”
“我昨天学了一套新的按推手法,对所有潜在伤都有效,步骤可能繁琐了一点,但效果非常非常全面,号称肩膀到手腕全覆盖一处不漏,您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
“我知道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听说很多暗伤都是当时没感觉,剧烈运动或几天后才发作,不检查清楚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比赛之前您就委屈一下忍一忍吧!作为补偿,我每天做蛋糕给您吃,怎么样?或者您想吃些别的吗,只要您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