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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一眼 ...

  •   傅未时收了绷子回房左右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还是泄了气去,怕是她这辈子真的是跟刺绣无缘了吧。

      阮氏去得早,教于她的本就实在不多,说起来也不过对弈习字两件,只她未成气候,阮氏就去了。

      说起阮氏,傅未时心中愧疚。上一世嫁进韩家,是她自己求来。那时候韩家还只是个没落府第,冯氏自是不会予她什么好脸色,也是如今这般日日唤她去流榭阁练女红。

      连带着一直到嫁时,她都没能去那西苑祭拜一回。这一耽误,便就是堪堪一生。直到死前,才有机会去看一看。

      她还记得,整个西苑在她嫁后便就给了冯氏管理,然而傅煜一生心比天高,一朝梦醒,东窗事发,这西苑便也就跟着荒芜。阮氏坟上草木被积雪压着,连上山的路都被封了,还是她一点一点攀爬出来。

      那一日,她跌跌撞撞回了韩府,正逢着宫里来人,韩玄章带着一众府人跪在廊下,公公尖细的嗓音还在继续。

      她冲进去的下一刻,便就被几位宫人压住,膝盖被人踹了一脚,接着就直直扑了下去,她仰起头来,正对上男人深沉的眼。

      韩玄章转了视线,看向公公:“内人旧疾复发,还望公公体谅。”

      “杂家也请韩将军体谅,这可是官家意思。”公公一挥手,傅未时便被人押着拖到了男人身边。

      “如此,韩家人也便是齐了。”公公笑了笑,身后站着一众御林军,皆是严阵以待,“韩将军,莫要再为难杂家了。”

      傅未时扭头看向身边人,韩玄章却是看也未看她,只是一瞬,便一甩衣袍站了起来,她想伸手抓住他衣角,却是被人死死按着。

      男人站在那里,似是一棵苍松,后边响起嘤嘤的哭声和一声一声的将军,他却只是对着面前人道:“公公,韩某回来之前,他们,还望公公多有照料了。”

      “好说,好说,”公公将那明黄的圣旨放于他手里,“请吧。”

      “夫君!”傅未时开了口,却已经嘶哑异常。

      男人没有回头,只与她道:“等我回来。”

      可是这一等,便是半月。整个韩府皆被圈禁起来,从冬到春,她惶惶终日。

      应是又过了几日,才听那传送饭食的人说,那韩将军快要回来了,只恐怕,这韩家要散。

      她退了身上唯一的佩玉送与守卫,那是她与韩玄章婚约之物,她护了一辈子,此时却再也顾不得了。

      因着那守卫,她才知晓官家降罪只因她是傅煜嫡女。

      难怪,难怪她被看守到如斯地步。可是,这又关韩玄章什么事情呢?关韩府什么事情呢?

      她这才想起来那封不久前找到的放妻书。放妻书啊,那日她寻到以后便就发了疯,就连韩玄章也看管不住她。

      多么讽刺。

      她不清楚这是不是那人的未雨绸缪,也不清楚为什么半月过去了,他都没有拿出这放妻书来撇清关系。

      只是如果,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未时!”韩玄章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暗夜昏沉,手里紧攥着的正是那一枚断玉,此时硌得手掌生疼。

      思绪还停在方才梦境里,重生许久,这梦却是夜夜伴他。

      那日他心慌难耐,刚刚被放出宫就一路打马奔回,半路遇上了前来的韩田,话未听完便就看见半空里的黑烟。

      等到他终于进府,入眼来去都是提着水桶的护卫侍从。

      “傅未时!”他终于再次看见她,她却在大火里对他笑。

      她只是笑着,什么都没有说,大火加身,她却笑靥如花地瞧他,一如多年前那一见。小小的女孩站在杏花树下,问他是谁家公子。

      “傅未时……”

      他从大火里将人抱出的时候,那人已经再无声息,灼伤的怀里还捧着那封他早年写下的放妻书。那一刻,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心痛至死的滋味。

      “爷?”韩田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可是有事?”

      “无事。”适应了黑暗,韩玄章亲拿了火折子将灯盏点上,手掌展开,小小的断玉莹润异常,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上一世,他并不识那女孩是谁,只道是为了母亲定下的婚约也要去提亲,算是全了母亲最后心愿。

      原本,娶回来他也是想好好待她,可她却偏偏是傅煜的女儿。他亲手摔了玉。

      后来,她曾有问过他,他皆是敷衍过去。

      此间再看,才觉可笑。若是早知道,若是早一些……

      后来,他用了五年,五年,他才将那碎玉一片片拼凑好,他戴着那玉佩去瞧她,只能抚上一块冰冷的牌位。

      韩田见里头亮了灯,端了洗漱用水进去,恰好瞧见自家将军对着块信物出神,不想打扰正要退下,就听后头人道:“什么时辰了?”

      “爷,时辰还早。您要不再睡一会?”

      韩玄章推窗瞧了瞧天色,摇了摇头:“罢了,你准备一辆马车,今日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爷,灯笼咱们不编了?”

      韩玄章抬眸瞧他,后者赶紧应声退下,跑得快得很。

      一夜无梦,傅未时难得睡了个好觉,白芷倒是瞧着比她还开心:“小姐醒了?”

      “何事开怀?”

      “前头传来的话,说是韩将军来了。”

      “谁?”

      “韩将军。”白芷一字一句道,“一早就等在府外了,说是踏青的好时节,已经禀了老爷,这会就等小姐起来呢。”

      傅未时霎时就清醒了,依着白芷过来给自己梳妆,仍是不敢相信:“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早些唤我?”

      “韩将军说春景常驻,不必着急。”

      傅未时依着镜前瞧了瞧:“你笑什么?”

      白芷挑了一对耳环出来,对着镜前比对了下才予傅未时戴上,嘴角却是挑起:“我看呀,哪里是春景常驻,只是等的人是小姐,所以多久都值得。”

      “你怎生跟绿萝学了多嘴来?”傅未时瞥了她一眼,虽是骂着,神态也是缓和。在这些小丫头的心中,大致这便是对她好吧,她自诩多活一世,却也反驳不了。

      因为她自己都瞧不明白现在的韩玄章了。

      许是韩玄章来等她的事情,府里已经传遍,傅未时一路行出的时候,竟是异常顺畅,应日日等在阑珊阁门口的春黛都没有出现。

      大兴男女之防本就较之以往要开明许多,更何况她与韩玄章下月就要大婚,众人只道是寻常。

      话虽如此,傅未时走出府这一遭仍是觉得如芒在背。不为其他,只她实在受不得他人口中的恩爱和美。

      总觉这种词语,永远也不该在她身上。

      一出影壁,就能看见那一抹青色衣角,倒是与她身上的衣衫相衬,像是有意而为一般,免不得她脚步便滞了滞。

      马车边的人似有所觉,回过身来。

      少年的面庞俊朗,带着比之年龄不符的沉稳,韩玄章立在那里,笑望着她,那一刻,她差点恍惚。

      这般的笑,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瞧见。

      “傅小姐小心。”

      “谢过。”不露声色地避开男人过来扶将的手,傅未时就着白芷胳膊上得马车去,外间立着的人也不在意,只将车帘放下。

      而后,便是牵马的动静,再来,男人的声音便就在车窗边响起:“一会出了城,傅小姐自当可以将窗帘掀开,莫要误了春色。”

      没有等来回答,韩玄章却知晓她听了,这才夹了夹马肚,领在车前。

      马车很宽敞,便是傅未时带了白芷绿萝两个人坐在上头,都还有余。里头置了案几,上边已经摆了些吃食茶水。

      原就是她起迟了还未来得及用早饭,这会见着案上物件,不作他想,傅未时捏了便吃,白芷跟在边上低声叮嘱:“小姐,注意些,莫要积食。”

      “我方用了一块。”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抿了唇,片刻便就又推了茶盏来:“那小姐喝一点缓缓。”

      比之外头所谓春景,傅未时当真是顾不上什么礼数来,现下最重要还是将自己喂饱了,毕竟她实在不知道要与外边那位一起多久,自己又能否好好应付。

      人声渐去,偶有鸟鸣传来,听着莫名熟悉,隐隐还有些水流声,这是——傅未时不觉挑了窗帘去看,外头青山叠峦,竟真的是西山!

      见里头探出的小脑袋,马上的人上前几步:“傅小姐,再往前一些便就是山路,还要委屈小姐了。”

      “好。”几乎下一秒,傅未时落了帘转过身来,她不习惯如今他带了殷勤的模样。

      越是这般,心下便就略带了酸涩。

      如果他曾有这般一二,她当也不会一生桎梏吧。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韩玄章下马看里头人扶着自己的丫头。知晓自己就算是伸手去扶,她也不会应,所以便就等在一边,直待她理好了衣袍一双水眸瞧向自己,韩玄章才执了披风过去。

      “山里风大。”

      “我自己来。”傅未时退后一步,也没有拒绝,自接了披风来与自己披上。

      意料之中,韩玄章耐心等着她将脖间的丝带系好才复开口:“早些时候路过西山,上边杏花开得艳丽,如今应是已转了白,又是一番好景象。”

      可不是好景象么,不过一眼,她便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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