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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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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予安有个癖好。凡是喜欢的东西,旧了也不会换。喜欢的书和电影会反复看直到能回忆起任何一个片段,喜欢的歌也会反复听反复听,直到想不起来再去听。
高中的时候,郑耀齐送过他一本杂诗集,他反复翻了好多遍。看到最后,不仅所有的诗都能记下来,甚至连排版和页码也都了然于心。那本杂诗集一年前他们搬家的时候给弄丢了。那会儿郑耀齐忙的不行,他花了两天才搬完所有东西,发现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他一个人没哭,却伤心很久。
他不曾觉得那本杂诗集对他能有那么重要,丢了才知道有种痛是可以细细密密攀到心脏里的。
那诗集的扉页上只有一句话:受益不觉,失之难存。
纪予安觉得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正好。从前跟郑耀齐闹脾气,什么性子都使过了,总是对郑耀齐的讨好不当回事,觉得他幼稚。现在郑耀齐不会再想方设法逗乐他了,甚至都不怎么回家了,他才知道郑耀齐从前在他身上到底有多花心思有多宠他。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宝贵,留下的悲伤只是不甘的怀念。毫无价值。
纪予安曾想弄清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脑袋里装了千万个为什么,他以为清醒就是救赎。可后来才发现,清醒竟然是痛的……那,救赎又在哪里?
也许现实太让人慌乱,人在梦中才是清醒的。纪予安一直昏睡到了下午。无奈他不是圣人,梦里什么都看的开,醒了却还是心痛,还是想不通。
打开手机看,有周诺承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信息。
“纪哥,我接下来有点事儿,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狗?”
到咖啡屋之后,纪予安很吃惊的发现周诺承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身形虚的不像话,话音都是颤着的。
“纪哥,你来了?”周诺承看到纪予安强打起精神去抱他。
“去医院了没有?”纪予安有点被吓到。明明前几天见的时候周诺承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活泼样,怎么这才几天过去,整个人就憔悴了这么多。
周诺承听到他的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又提高声音笑了笑:“我没事儿,就是昨晚有点儿喝大了。纪哥你不用担心我。”
言语可以随意编造,但本能的反应是伪装不出来的。周诺承松开纪予安后又刻意的跟他拉开了些距离,避免跟他的视线对视。但这么一转身,就让纪予安看到了周诺承脖子上的痕迹。
那是被人强取豪夺后才会有的吻痕和掐痕。郑耀齐很喜欢这么干,之前每一次他们做完之后,他脖子上的痕迹几天都不会消。他绝对不会认错。
纪予安看着周诺承隐忍疼痛的样子,不经意地微叹了口气:“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出差吗?”
周诺承忍着痛爽朗地笑:“没办法,不工作我可怎么养他们三个啊。纪哥,麻烦你了。”
不习惯问长问短,纪予安终是没多问,带着三只狗子回了家。他后来才从网上了解到周诺承最近正处在舆论丑闻中,事情闹得不小,周诺承估计也好久没什么工作了。出去忙一忙或许对他有好处。
没有人房间就容易冷,有狗在家里闹腾,空阔的房间里也冒出了些烟火气。纪予安的铅笔橡皮草稿纸没少被祸害,但一伸手就有毛茸茸脑袋靠过来的感觉实在是很好,现在家里暖和到他几乎忘记了昨天那股冷到彻骨的孤独。
纪予安之前跟郑耀齐一起养过一条小狗,大冬天在路边捡的,一条几乎纯白的小肥狗。他们养了一年半,越长越肥,小短腿可爱的要命。结果一天晚上带出去遛,一眨眼就没了。再看到是一个星期之后。在路边草丛里卧着,满身伤痕,瘦的皮包骨,一只眼球外翻。他抱着到处找医院,但已经晚了,药和吃的一点都喂不进去。
郑耀齐后来工作压力大,脾气几乎是一点就着,更见不得脏乱受不了闹腾,那之后他们再没养过小动物。纪予安有想过万一郑耀齐回来,会不会不开心他带狗回来,但……或许他可以磨一下郑耀齐。如果不行……那就再想办法。郑耀齐总不能把狗赶出去。
有狗在家里不比一个人。纪予安自己可以不吃饭,但他经不起三只大狗拒绝吃狗粮的闹腾。带着狗买东西回来之后发现没带钥匙,纪予安蹲在门口找备用钥匙,还没找到门却打开了,郑耀齐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纪予安放好备用钥匙,下意识地笑着抬起头:“这是朋友的狗,他有点儿事,托我帮忙照顾一下。它们很乖的,就是有点儿……”
“你哪个朋友有这么多狗?我怎么不知道?”郑耀齐不适当的打断了纪予安。
“新交的,你还没见过。”纪予安有些心慌,这样的对话让他不舒服。
郑耀齐比纪予安高大不少,这么逆着光挡在门口,莫名生出一种自然又不自然的压迫感。纪予安牵着狗,在门口被郑耀齐这么盯着,突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新交的?人怎么就偏偏认准你了?把这些东西放这儿挺放心啊。”郑耀齐不知怎么地话里就生出了一股嫌隙与厌弃。
纪予安低了低头,紧紧拽着狗绳。狗子们不认识郑耀齐,这会儿明显有些焦躁和敌对情绪,在他身边互相挤来挤去呜呜着叫。纪予安很为难:“你不喜欢的话,我把它们关在书房好不好?我朋友真的暂时回不来……”
大毛不知道怎么的叫了一声,二毛三毛也开始附和,呲着牙,喉咙里闷闷地吼。
“到底是什么朋友,能让你画了一地的草稿纸?”郑耀齐突然勾了下嘴角靠在门边。
纪予安知道郑耀齐在说什么了。书房里,他给周诺承哥哥画了不少草稿找角度。
“那只是朋友让帮忙画的,没什么的。你知道的,我之前不是也给好多人画过吗?”纪予安赔着笑,仿佛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他们有一段时间难到房租都困难,纪予安晚上下了班就到外面支画摊,二十块钱一张,不晓得画过多少人。纪予安很难相信郑耀齐会因为这事儿跟他生气。
“纪予安,你拿我当傻子呢?今天周洛泽刚压了我五个点,回家我就看到你在画他。纪予安,我这是把你一个人放家没伺候好是不是?养的你学会吃里扒外了?”郑耀齐充满了戾气,阴狠的模样让纪予安很陌生很陌生。
“你……别这样。”纵使万般委屈,纪予安出口的却依然只有这样淡淡一句,可郑耀齐就是傻到听不出其中的苦涩和悲伤。
狗子们在纪予安腿边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纪予安一只手拎着东西,另一只手根本拉不住三只真心想要挣脱的大金毛。
纪予安觉得郑耀齐是真傻,而自己更傻。那个男人一生气,他就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郑耀齐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郑耀齐生气的事。事实是未知的,心痛却是现实且真实的。
“我怎么样?还是说你已经被人伺候好了?不需要我了?纪予安你……”
汪!
狗子们自觉的挡在纪予安身前向郑耀齐龇牙咧嘴,他几乎要拽不住。怕它们乱来伤到郑耀齐,纪予安只好边后退边轻声安抚着,一边还跟郑耀齐道着歉。
“耀齐,它们平时不这样的,它们就是有点饿。你让我进去,我把它们放在书房给它们弄点儿吃的……”
“纪予安,你……”郑耀齐没迈几步就到了纪予安面前,扬起的手在纪予安的脸上投射了一道阴暗的光线。
纪予安有那么一刻定定的看着郑耀齐,瞬间涩了眼眶。他不相信郑耀齐真舍得打他,但他的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不笃定,比什么都让他心痛。
结果是郑耀齐的巴掌没落到他脸上,狗子们扑了郑耀齐一身,还咬在了郑耀齐手上。
“耀齐……”纪予安看见血就慌了,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连忙拽着狗子往后退。
“纪予安!”郑耀齐咬着牙,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不知怎么的又笑了一声:“走了你就别回来了。”随后是响亮的摔门声。那声音太响,摔碎了纪予安本就小心翼翼拼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