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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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尽褪，暖阳又从天边露出脸来。
天才大亮，苏观砚便带着苏秋筠往寿康去了。
一马平川的官道上格外好走，快马驱车不消半日便到了宋府。
时辰尚早，宋府这边来前来道贺的宾朋络绎不绝，一时间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马车停在离正门口约莫小半里处便停下来了，一问车夫，原是前头的巷子太窄，前来喝喜酒的人太多，给堵住了。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前面才通畅起来。
“妹婿和阿筠来啦！”下了马车，正在与人交谈的宋大夫人听丫鬟耳语，忙笑着抽身过来，热情招呼着刚下马车的父女俩。
见了礼，递了礼单子，又道了恭喜，两人被丫鬟小厮带进了府里。
“阿筠...”苏观砚在分别处顿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人多眼杂，不便多说，但苏秋筠自然是知晓其中深意。
后院的女眷是由宋家庶出的宋二老爷夫人招待的，彼时正领着一众夫人姑娘们在次堂内说笑。
“筠姐姐！”宋缓隔着珠帘见她过来，唤了一声像个小炮弹似的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身，亲昵的蹭了蹭。
“你可算来啦，我生怕待会儿新娘子进门的时候你赶不上呢！”
摸摸她滑腻腻软乎乎的小脸蛋，苏秋筠浅笑着牵着她进去给人见礼。
苏观砚开着临江最好的书院，苏家自然也是有地位的，宋二夫人拉着她亲热的与当地的夫人们做了引见，一说了年纪，那些家中有适龄又未婚配儿郎的夫人心思都活跃了起来。
话语间待她格外热络，旁敲侧击着是否定下了人家，亦或是否进了选秀的名册。
“我家这外甥女是个有福气的，前不久刚和沈知县沈大人定下了亲事。”宋二夫人出言歇了她们的心思，似是与有荣焉，揽着她的肩膀挨个儿见了遍才领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闻言众人的眼里又多了几分艳羡之色，接下来的交谈间就不免带了微不可查的讨好之意。
宋二夫人撩起垂落耳边的发丝，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笑意愈深。
唐家富贵，唐心韵嫁到宋家算是低嫁，宋愿的差事虽是唐家大女婿从中周旋而来的，但好歹也出了个做官的，宋府上下都由衷感到高兴。
其中又以宋二夫人尤其，自己的丈夫虽然是庶出，但耐不住儿子自小和宋愿关系好，他日若是宋愿发达了，自然也少不了多提携自家嘉哥儿。
思及此她愈发飘飘然，再看下首坐着的一众妇人便无端生出了些优越感。
普通的小商小户人家买了几个奴仆便挂匾称府，受了几声夫人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她拉着一旁苏秋筠的手便放不开了，从头问到脚细致的就差直呼我的儿。
苏秋筠一面答话，一面不着痕迹的抽出手。
“筠姐姐，我新养了只八哥儿，你随我去看看吧！”宋缓撅着嘴央她离开，苏秋筠也无心在此处虚与委蛇，顺着她的话便离去了。
“这些人真是烦人，叽叽喳喳个不停。”宋缓嘟着唇，闷闷的踢脚下石子，垂着脑袋轻声嘟囔:“若是筠姐姐是我嫂子就好了。”
前半句苏秋筠还调笑般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不得胡言。”
至于后半句，她只当没听见，依旧牵着她顺着力道往前头的小水榭走去。
“筠姐姐，我哥哥这一阵都不开心。”宋缓趴在木栏杆上，绣鞋从缝隙里踹下一块小石子。
平滑如镜的水面瞬间被打碎，漾起一圈圈涟漪。
她继续作乱，接连踹下细碎的尘土，洋洋洒洒落在水里。
“他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哥哥不喜欢嫂子，不想成亲所以才不吃饭……”
苏秋筠认真的聆听，也不接话。
“可是自从他不知道去了哪，又自己回来了之后，就变了个哥哥似的，也不再与我玩笑了，整天在前院里不出来。”
她转过脸，注视着苏秋筠。
“筠姐姐，这话我只与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苏秋筠点头，又听她念叨了好一会才回去。
日头渐高，眼看离吉时越来越近，但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宋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
悬着一颗心不断自我宽慰：愿哥儿那孩子向来懂事，前一阵也没有再表现出过对这门亲事的反对之意，断然不会在今日出什么岔子的。
宋大老爷一边笑着向宾朋们解释，道是路途远了些，许是路上耽误了，只是心里也暗暗着急。
路途虽远，但这吉时也是算好了的，本就比寻常人家晚了许多时辰，按理说眼下怎么也该到了才是。
无论人心里有多焦急，时间都不会作一点停留。
影子一点点在脚下挪动，吉时已过，迎亲队伍始终没有出现在眼前。
众人心下诧异，脸上却都未表现出来。
“还没见着？”影壁处，宋大老爷夫妇都目露忧色，逮着刚刚去镇外探信回来的小厮拧眉问道。
小厮一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见自家老爷冷着脸，心里也突突直跳，硬着头皮摇头:“小的还没有见到。”
宋大老爷闻言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一甩袖子在原地转来转去，焦躁之意溢于言表。
“再去看看！”扈氏把手中的帕子几欲搅烂，眼泪都要出来了。
吉时过了快一个时辰后，在众人望眼欲穿中，小厮跑回来喜气洋洋低声在宋大老爷身边耳语几句，宋大老爷大手一挥，外面鞭炮锣鼓声起。
这便是新娘子到了。
在场的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来喝喜酒，总不是想来看笑话的。
宋愿跨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喜袍走在最前面，身后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八抬大轿后面是望不到头的嫁妆挑子。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唐家富贵在临江人尽皆知，到今日才知道这富贵人家嫁女儿是什么排场，直教路边看热闹的人看的眼花。
新郎官抿着唇，抬手握着大红色的空弓，迟迟未拉动弓弦。
末了竟然放下了弓，只在轿门口踢了一脚。
围观者们发出哄笑，都道是新郎官爱怜新娘子，不作这般下马威。
喜轿内，唐心韵听见外头的动静，脸颊通红，妙目莹莹，含羞带怯的轻轻还踢了一脚示意。
吉时一事自然无人再提，只当无这回事，又被媒婆一番天花乱坠的好话砸下来，个个都笑逐颜开，簇拥着一对新人往里头行礼去了。
新娘在丫鬟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跨过火盆，宋愿牵着红绸的一端立在原处等待，余光瞥到人群中个头不高的姑娘，眸子里划过一丝痛色，攥着红绸的手紧到指节隐隐发白。
苏秋筠本来不欲来观礼，只是宋缓说什么也要拉着她一起，当着一众女眷们的面又不好再怎么拒绝，只好随她过来了前厅。
眼下见宋愿好像往她这边看来，连忙垂下脑袋，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她知晓这门亲事的内幕，对宋愿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这么多年相识，还沾亲带故，要说没有同情也是假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赞礼官长长的尾音，鞭炮锣鼓齐鸣，两人这才算是正式结为了夫妻。
接下来便是开宴，推杯换盏间宾主尽欢。
苏秋筠遥遥听着前院的动静，独自一人坐在水榭里发呆。
今日恐有变故，谷雨和白露又不会拳脚，带来也只是平添累赘，是以就留在了临江未跟过来。
只有陆青山一直隐在暗处保护着她。
身后吊盆里垂下来的翠绿枝条上长满了嫩叶，被风吹过来挂在发髻上，她随手拂开的时候不小心带下来一片，将它捏在指尖，阳光透过叶片，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
苏秋筠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转动着叶片，脑子里一直思索着沈叙那边的情况，直到一双红面皂靴停在眼帘里才转过脸，惊讶的看着眼前情绪难辨的宋愿。
光斜斜照在她莹白的脸上，更加晶莹剔透，一双杏圆眼滴溜溜的，纯净的像深林中未经世事的小鹿。
宋愿动了动唇，似有千言万语蓄在眼中，却半晌未开腔。
“愿表哥。”她反应过来，端正身子，估摸着时间，他应该是在洞房里出来，准备往前院去。
“嗯。”
他脸色如常，未有半点异样，只是苏秋筠沐浴在暖阳中却无端被他盯的生出寒意。
稳了心神，知道此时自己不会有危险，苏秋筠胆子大了一点。
“今日是愿表哥大喜的日子，我便恭贺你与表嫂，祝你们以后永结同心，琴瑟和鸣。”
她明明说的扎心窝子的话，笑容却格外真挚动人。
“好。”宋愿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平淡模样，不喜不怨，也不挪脚。
苏秋筠不欲与他多言，正想脱身离开，不料此时前院爆发出一阵尖叫呐喊声，听得出满是惊恐。
她闻声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宋愿也被那边吸引了注意力，皱着眉头仔细分辨着动静，见她抬脚离开却还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别走，随我来。”
说着就要带她往外走。
苏秋筠哪里会听他的，拼命挣开他，暗处的陆青山飞身而来，劈手砍在宋愿的臂膀上，宋愿没有防备挨了个正着，手臂瞬间脱力，苏秋筠借着这片刻挣扎开，躲到了陆青山身后。
宋愿虽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但那点花拳绣腿在陆青山面前就跟过家家似的，不过两三招就把他放倒在地。
不远处又涌过来几个黑衣暗卫，陆青山毫无压力，不出一盏茶功夫就都解决了。
手脚麻利的把宋愿捆了个结实，顺手又在他嘴里塞了块布，愤怒的咒骂声顿止。
“青山，前面发生了何事？”苏秋筠错开宋愿阴鸷的眼神，听见前面的呼喊声逐渐安静下来。
“属下不知。”见苏秋筠眼里显而易见的怀疑之色，陆青山一脸无辜。
他是真的不知道，大人只交代他这两个任务。
绑了宋愿，保护苏姑娘。
正僵持着，就见沈叙一身戎装快步而来。
玄色的铠甲上沾染了血迹，俊朗的脸上也星星点点布着暗红。
“你受伤了？”苏秋筠走近，心里一紧，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忆起梦境里他垂死的模样，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不是我的。”沈叙寒眸里浮出暖意，抬手随意在脸上擦一把，温声道：“先生就在前院等着你，待会让青山护送你们快些回临江。”
“你呢？”他就要转身，苏秋筠情急之下只好拽住他的手。
指尖的触感黏黏腻腻，是方才他厮杀时留下的血迹。
“还有一些善后的事宜，你先随青山回去。”沈叙情不自禁，另一只干净的手抚上她的脸蛋，粗粝的护指在她娇嫩的脸上磨出一丝绯色，他低低笑了一声，拎着一旁在地上五花大绑的宋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来不及追问什么，苏秋筠只好与陆青山去了前院，沿路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宴席现在四散离析，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大哥？”苏秋筠远远见苏观砚正在与一兵将交谈，正疑惑着，走近一看，头盔下赫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她欣喜的喊出声。
宋致远拍拍她的脑袋：“都长这么高了。”
“寿康附近的百姓呢？”苏观砚脸色凝重，“此刻怕是梁王已经得了信，若是他狗急跳墙，不过两个时辰梁王的军队便可从黔贵越过界限，届时遭殃的就是百姓。”
“姑父放心，在进连安山时就已经兵分两路，锦衣卫早就去通知沿线的百姓，宋府里陈烁眼线众多，未免打草惊蛇才最后来此处。”宋致远移开视线，认真的解释道。
“眼下情势还不明朗，不能贸然撤退到其他地界，你们先回临江，只要我们在，就一定会保你们平安无虞。”
苏观砚这才放心。
事已至此，苏秋筠这才算明白过来了。
沈叙说的计划，便是在今日搬空连安山，切断梁王起事的财源，这番动静不小，梁王得知之后要么伏法认罪，要么索性起兵造反。
而梁王，极有可能会选择后者。
趁着连安山内的财物还未运远，开起战来临江便首当其冲。
眼下梁王势力强盛，朝廷内部人合力不齐，各有心思派别，若真是起兵了，四处响应，但是响应何人便不得而知了。
这样一来，最危险的临江反而可能更安全。
暮色四合时分，宋致远和鲁彻带来的兵力都撤回了临江城，城墙经过一个下午的加固已经大有不同，正严阵以待。
当夜，梁王世子赵炎便率领黔贵的大军越过连安山，直奔临安城。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从京城广传天下：梁王赵啟，私募军队，私采金矿，私造兵器，其早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罪无可恕，以谋反之罪褫夺爵位，贬为庶人，株连九族。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
后史书记载：熙和四年，梁王赵啟，东窗事发，反。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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