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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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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渐渐转为铅灰色。
谢道韵刚把手中的残书放下,外面便有人嚷道,“韵香,你这个低贱的奴婢,又在偷懒!立马去厨房领捧盒,长公主已经出了宫门,你若去迟了,我早晚弄死你!”说话的是负责长公主三餐吃食的侍女,这原该是她的工作……
谢道韵气得差点想把书摔了,她看一眼沙漏,时间还早着,她向来准时,府里的侍女动不动就寻隙骂她,重生半个月以来,她还是没能习惯。
她高高的应了一声,胡乱把书揣在怀内,小跑着走去厨房。
长公主向来节俭,她的饭食两个捧盒就能装下。她一手拎一个,临近回廊时,远远便见两个着浅绿色衣裳的侍女候在哪里,她们环着手臂,有说有笑。
谢道韵刚走到,二人便夺了捧盒,一人嘴里还嘟囔道,“掖幽庭的贱奴,这半个月倒是学巧卖乖了,还不赶紧走,这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若让管家看到,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谢道韵不言一词,微微行了个礼才转身回去。
她对身体的原主是又爱又恨,文不成武不就罢了,还特别能得罪人,府里没有一个喜欢她的,见之都如斗鸡眼般。先前那两个虽嘴上不饶人,但还不至于歹毒到什么程度,而外院管事的李妈妈却恨不得要她的命……
听说身体的原主曾间接把她的孙子给害死了,虽不是有意的,不管是何缘故,这仇恨都结深了,更何况她现在归李妈妈管!
谢道韵紧蹙着眉头,这半个月她可没少被折腾,若非这身体是罕见的纯火体质,包揽着替长公主暖床的任务,她恐怕早就被弄死了。
是的,这副躯体太柔弱了,稍微磕磕碰碰就能青一块紫一块。
而李妈妈的手段更是绝,对付她从来不会留痕迹,便是她上辈子文武双修的坚韧,想到都不由得浑身发颤!
如此下去,倘若哪日有人替代了她,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能被动!
瀚武帝国女习文男练武,也就是练气和练体,俗称气修和体修。气修分八重,靠读文识字获取浩然正气升级,躯体经正气淬炼和洗涤,会一层灵气笼罩,灵气护主却没有攻击能力。体修同样分八重,靠不断的习武和药物人为淬体升级,等级愈高攻击力愈强!
男习文不能练气,女习武不会练体,虽说男女生而不同,但有少部分人是先天的文武双体者,这类人能同时习文练武,是瀚武帝国的佼佼者!
她上辈子正是双体者!
而如今,这躯体别提双体了,便是练气连一重都没达到,她上辈子气修到了五重,倒是全记着,只要重新阅读,想必进阶不会慢。
只有气修超过李妈妈,或超过府里的人,她则不必担惊受怕再受任何委屈了,可眼下有个问题,她不能出府更没有银两,压根没有书可看!
她摸了摸怀里,这本还是她无意中捡来的。
“韵香,你这个死丫头,天都黑了,跟哪儿玩回来了,还不赶紧去伙房烧水!再有一个时辰,长公主就要沐浴了。”
谢道韵被这声吓了一跳,只见是伙房烧水的周妈妈正叉着腰骂她,她连忙应和了一声,转而走向伙房。
她上辈子是楚国公府的嫡女,更是瀚武帝国唯一有机会和长公主并排较量的人,刚出生便被先太后聘为未来的准皇后。这门亲事家里原是不满意的,因为瀚文帝和她现在的身体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过去她也这么认为,重活一世,她才明白瀚文帝心机之深,直到临死她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有这样的背景,她自是从小受尽宠爱,烧火这活压根不会,刚来时还差点把伙房给烧了,为此烧火的周妈妈便认定她有心要害她,更是百般使唤。
谢道韵熟练的把柴搬进伙房,随后提了一个木桶到院子里打水,这活原应三个人完成的,她愣是独自提了两刻钟,堪堪把半人高的铜锅倒满。
大火烧了两刻钟,水滚滚的烧开了,长公主沐浴的水必须是要烧开的。
她熄了火,抬着木桶来来回回,走了数十回,长公主的内院和伙房又离得远。布设好沐浴用水,剩下就没有她的事了。
她被房内的侍女赶了出来。
回到房内,她点起蜡烛,只见左右掌心各留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已经肿了起来,触之即痛。她撩裤脚,只见青色紫色交错,旧伤又添新伤,全是做苦力留下的。
她把泪水忍了回去,把裤脚挽下不敢再看。
身体的原主是掖幽庭的罪奴,从小被选出来替长公主暖床。她猜因着这份特殊,原主才这般恣意妄为。
她抬头看了一眼房内,也因着这份特殊,她反倒得了一间独立的卧房,房内的卫生,每月三旬都会有嬷嬷来检查。李妈妈能在吃食上短她,但房内用度,如衣服熏香之类,却从不敢减慢。
这就足够了,她向来爱干净,绝对受不了和一群人同处一间。
过了酉时,她去下房的倒厅领了饭食,果然只留了半碗,上面稀拉伴着几根菜梗。她来晚是为了避开李妈妈,这个时辰她该回去带孙子了。
她胡乱吃了点,回房看了会儿书,将近亥时末,才往长公主的正房走去。
路上灯火通明,檐下挂着一盏盏四角宫灯。她跨过院子进了右边的耳房,里面早就侯了两个老嬷嬷,见到她自然没给她好脸色,二话不说,便将她脱个精光,推入浴桶中清洗,掌中粗糙的质感让她皱起眉头。
她刚重生时对此很排斥,之后被揪住头发往水里按,才不得已妥协了。
沐浴出水,又替她更换了一身崭新的亵衣亵裤。
谢道韵从侧门进入正房,房内燃有烛火却一个人也没有,床已铺就整齐。长公主有八个贴身侍女,平素房内至少留有两人看守,今日不知缘故,竟一齐不见了踪影。
长公主不喜欢在房内沐浴,便把左边原本侍女的耳房改成了浴房,此刻里面的光正亮着,偶有水声和脚步声,却一丝人声也没有。
谢道韵把衣裳全脱了,挂在梨木架子上。深冬的天,外面隆冬腊月,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她掀开粉色的撒花帘幔,掀起明黄色的被子,钻进被窝。
她盯着帐子看,许是太累的缘故,她只觉得眼皮沉重,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下着漂泊大雨,荒野田间,一间破旧的茅舍在风云中飘摇。
谢道韵蹲在床沿,床上躺着一位面无血色、瘦弱不堪的女子,女子腹部隆起,汗湿的发尖贴在她额角,口中发出一道道撕裂的叫喊,床单已被血液浸湿。
谢道韵早已哭成了泪人,“母亲,姐姐快不行了,双生子没有名医是生不下的,你难道亲眼看着姐姐死吗?我可以悄悄去长平侯府找王宗林,这是他的血脉,虎毒尚不食子,他不会见死不救!”
床上女子拼命摇了摇头。
妇人抬起头犹豫了一瞬,只见床上的女子剧烈的摇头,嘴唇被她咬破,血液顺着脖颈流下,眼睛哀哀的看着她们。
妇人眼里滚着泪珠,替女子擦了嘴角的血,转而斥道,“韵儿别胡说,你忘了我们家是拜谁所赐吗?此事休提!”她转而安慰女子道,“仙儿,你再忍着点,我们已经给长公主送信了,她会帮我们,你再忍忍,明日一早许就到了。”
妇人话音刚落,女子再也忍不住又恢复了一声声的叫喊。
妇人对她使了个眼色道,“韵儿,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你去找几片芭蕉叶遮一下屋顶。”
谢道韵脸上一喜,长公主已经一日没有消息了,她说不定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她们,她担忧的看了女子一眼,便转身冲入滂沱大雨中。
她在雨中一路狂奔,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身上遍布污泥。倘若她们谢家没有被抄,父亲和哥哥没有被流放,她的修为没有被废,何置于沦落至此!
而她却去求罪魁祸首!
她边跑边哭,渐渐的竟迷路了,路变得遥远,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她浑身一颤突然惊醒,粉红色的账顶映入眼帘,帐幔已被挂起,床沿站着一张熟悉的面孔,面孔和记忆中重合。谢道韵眼前一热,呆呆的看着她,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走出。
只见眼前的人两唇开启,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睡够了?”
谢道韵打了个激灵,顿时想起什么,只见眼前的人虽半边脸陷入黑暗中,却仍能感觉到上面的怒火。
谢道韵连忙擦干眼泪,只见枕头和被角均被泪水打湿,她连忙下床跪下道,“奴婢该死,求长公主恕罪,是奴婢一时睡迷了。”说完只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长公主语气似乎松了些,“你有冤屈?”
房内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八名一等侍女低头侍立在两侧。
谢道韵一顿,她是二等侍女,按理没有权力入内院,往日都是长公主入房前,被赶了出去。
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她,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委屈,却不得不答道,“回公主,奴婢没有。”
“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是奴婢不小心摔的。”
“出去吧,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
“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