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切回到最初》颜朵

1、重生

　　他已经死了。

　　左胸那个致命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那个伤根本不在他的身上，欧阳克就失神地站在自己的尸首旁边，看着血从地上躺着的自己胸口沁出。

　　眼还圆睁着，没有狠恶，只有彻底地荒芜。

　　这是欧阳克第一次能审视自己，竟与离开白驼山庄前铜镜中的一顾相差甚远。自己几时成了这般模样？

　　耳边传来穆念慈歇斯底里的哭喊，“抱着我，他是因为我而死！”

　　她投入杨康怀抱，全身发抖六神无主，杨康急急安慰：“他不是因为你而死，他是因为他的父亲只爱九阴真经不爱他，跟你没关系……”

　　“我们走，我们快点走，”

　　“不，你先走……是我杀了欧阳克，欧阳锋不会放过我的！”

　　“不，是我杀了他！”

　　欧阳克闻言回过头去，却见那女子虽承认亲手杀他，眼中却满满地全是杨康。

　　他悲哀地笑了声，没有人能听见他的笑。

　　他缓缓跪下来后才发现自己仍然能跪，想是鬼魂之身免去了双腿残疾的桎梏。

　　他想抚合那不甘的双眼，可手掌穿越了血肉，竟连碰自己也做不到。

　　如果叔父知道我死了，会不会难过？

　　他燃起一丝希望，可耳边的动静忽然消失了。身后两个人竟当着他的尸身拥吻，翻滚到榻上，如天雷勾动地火用力爱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原本该心痛的，此时却只愤怒得作呕！

　　欧阳克想走，却发现自己离不开尸身三尺，莫非要在房中看他们的肮脏事！？

　　[放我出去！！——]他大吼道，尸身周围却仿佛有条锁链，让他跳也跳不开、扯也扯不断！

　　冥冥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幽微的叹息。

　　这叹息却好听得像西天的梵唱，有着普度众生的悲悯与慈祥。

　　欧阳克眼前亮了起来，周围都亮了起来，杨康与穆念慈仍旧在不远的榻上翻滚，像是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团雪白纯净的光芒。

　　而欧阳克很快也看不见他们，他整个人都为光所笼罩，四肢百骸像是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暖意游走着全身……

　　原来，做了鬼，并不是要下地狱的？

　　是不是他就要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也好，也好，再也看不到这人间龌龊……可，可叔父，他仅存的希望，真想再看叔父一眼，看他会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那声叹息的主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柔声道：[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孩子…你乃是红尘中最伤之人，我原想带你离开，你却仍旧留恋这红尘。]

　　[我…在下挂念亲人，不希望他们太难过。]

　　欧阳克虽不见说话人，但他立时明白这慈蔼的声音绝不是什么牛头马面，恐怕是神仙了……

　　[你就没有一丝想念自己以往流连的女子？]

　　[女子？]欧阳克笑得悲哀，[她们与我不过是露水之缘，从未有过真正的感情……]

　　言及此，又怕亵渎了神仙，抬头听对方无反应，才继续道，[至于真心爱过的两名女子，她们与在下无缘，也不强求，只是……]

　　[只是心有不甘，对不对？]

　　欧阳克轻轻点头，神色哀凉。可马上又摇了摇头。

　　[不，黄姑娘，在下断腿之时已经心念全灰。]

　　[那眼前这位姑娘呢，她日后仍旧为人欺骗，命运悲苦。你也算报了仇罢。]

　　欧阳克心中一哽，却不觉有丝毫报仇快感。

　　那天真的，执着的穆念慈，告诉他“非如此不可”的穆念慈，来金国一路互相扶持的穆念慈……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

　　[……还请神仙佑她。]

　　神仙又是一声叹。

　　[真是个情痴…若不是早年犯下许多孽，你也可以……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从头来过。切记勿执着，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那声音渐渐消失，周围也暗了下去，欧阳克惊慌抬头：[神仙，神仙！]

　　他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前骤然又明亮了起来——

　　烈日！

　　晃晃的烈日！

　　他的头重重一晕，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马！？

　　欧阳克迷茫四顾，这，这熟悉的场景，岂不正是在前往赵王府的路上？

　　“公子师傅，你怎么了？”娇软的声音入耳，白驼山带来的姬人清霜在一旁注意到他神色不对，立即问道。

　　“我…我怎么会在这？”

　　清霜笑着，“咱们不是要去赵王府见王爷么？公子今日起得晚，莫不是睡得糊涂了？”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女子都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真是一道好风景。

　　欧阳克缓了口气，看看自身，果真仍是一身无暇，自己……竟回到了初遇黄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