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花浓》白羽摘雕弓

5、伍

　　迎春落，梨花开。
　　地宫有个窗口，她总爱趴在那里看。日子久了，何月何花，她都知晓得清楚。
　　“姑娘。”童子送上饭菜，好奇又忌讳地扫了她一眼，放下托盘就一溜烟跑了。
　　十年了，童子不知道她叫阿沅，只叫她姑娘。她贴在窗口，还能常常听见婢女们在外面谈天说地，说昭帘的历史，从第一任宫主说到了十七任，独独少了十六任。
　　因为第十六任宫主是个禁忌，在位仅仅三天，且，半妖血统，为人不齿。
　　她坐回床上来，捧起渊月放到眼前，轻巧的木盒子里面，光芒闪烁，浮现着一道幻影。
　　腊月大雪，红梅绽放。她端着暖茶和师父一起坐在赏亭里面，她说四亭里面她最喜欢赏亭，因为赏亭正对红梅树，白梨花，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是一片灿烂。她说着说着就低头去吹手上的茶，温热的气体如云升腾，笼在她的小脸上。师父伸手摸她的衣领，含笑道：“冷么？”
　　她点点头，看见千璃又在瞪她，急忙摇摇头。
　　师父就将渊月搁在桌上，说：“这个给你，都向我讨了好些日子了。”
　　她好奇地捧起来把玩，道：“这么个小玩意儿，真的能把影像映出来吗？”
　　千璃“嗤”地一声，满脸鄙视地转过脸去。
　　师父笑道：“当然了。那么多珍奇宝物，怎么独独要这个？”
　　阿沅便笑了，不好意思低下头：“万一师父嫌我笨，把我赶出昭帘，我以后放羊的时候，没事就看看这一段，才不会忘记师父和千璃。”
　　傅音柔和地笑笑：“师父怎么会赶你出昭帘呢。”
　　千璃看她一眼，嘟囔道：“无聊。”
　　……
　　时至今日，这渊月是她仅存的回忆。她该不该告诉师父，今年下了好大的雪啊，将赏亭都埋住了。她已有十年，不曾赏过红梅树，白梨花。
　　她将小巧的木盒子珍宝般收进匣子里，有生之年，渊月陪着她，或许已经是恩赐了。
　　匣子里有一块小小的铜镜，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倒真的有些像惑姬。

　　门口忽然骚动起来。
　　“宫主，不能进去啊！”小童急切的声音隐约地响起。
　　阿沅抬起脸。
　　“让开。”对方的声音沉稳有力。
　　“宫主，十年期未到，决不能打开这道门啊！”
　　“……”
　　长久的寂静。
　　她的手心湿了又干。走了么？
　　该走的，妖仙殊途。

　　外面骚动一片，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十年期将至，我看九天那边仍然没有放人的意思。都说妖界作乱六界，可若是没有阿沅，你们谁能活到今天！十年，十年，若是想要，再关个十年又有什么难的？倘若只是想把她置于死地，又何苦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沅数着字数，数着数着数不过来，这是千璃说过的和她相关的最长的一句话。
　　她无声地笑。

　　小童愣了：“宫主，容我请示三位宫主。”
　　“哼。”仍然是千璃的标志性作风，“请示？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昭帘的宫主只有一个！我看谁敢扰其他人清修！”
　　小童彻底慌了神，跪在地上谢罪。

　　“让开。”声音又响起来，随即是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终于打开，十年的阳光涌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那空气，都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那样温热，刺得她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的时候，能不能回到过去？
　　四目相对，故人面目依旧，眸中带泪。
　　他嘴角往下撇，下巴上冒了青青的胡茬，不太像当年那个绵羊小神仙：“你怎么，不认得我了，不叫我一声师兄？”
　　“千璃……”
　　“哎。”他高声应了，抓住她的手，一把将门推开，“阿沅，走，我带你骑马。”

　　何幸，三月未变梨花景，十年不改故人心。

　　2015.05 高中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