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为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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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暖光从窗外探出头来，轻轻拂过床上人颤动的眼睫。
秦南昭是伴着钝痛醒来的。他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眼前事物逐渐清晰，却是那样陌生。恍然如梦。
门“吱”的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床上人的苏醒，仍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直到秦南昭有些疲累的挡下了他拿着毛巾伸过来的手。宋北之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然后，历史再一次上演了。
眼前的人有着一双极为罕见的蓝眸，似大海般纯净澄澈，又似玉石般不近人情。尽管此时那对眸子里盛着化不开的疲倦，却丝毫不影响他孤高清冷的气质，连带着那本是惑人的五官都浸上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那一瞬，宋北之感觉自己见到了下凡的仙人。
“我，我……”意识到自己对着仙人做了什么，宋北之脸都臊红了，连忙退后了几步。“仙人，我，我不是故意的！”呸，自己怎么把“仙人”喊出来了，这不明摆着自己冒犯人家的不礼貌事实了吗！“不是不是，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不对不对，”宋北之一急，更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总之，不，首先，我叫宋北之。”说着说着，宋北之还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宋就是，就是那个宋，然后是南北的南，既来之的来。嗯，还有最，最喜欢桂花酥！！”宋北之洪亮的收束了这段“逻辑清晰”的话，然后悄悄地抬眼，满脸期待的看着秦南昭。
“宋，南，来？”秦南昭终于开了口。
宋北之仿佛听见脑中的弦“嘣”的一声断掉了。“不不不……”宋北之刚想上前解释，脚却不听使唤的一歪，宋北之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撑地，拿着毛巾的手却在木地板上一滑，完美演示了成语“四脚朝天”的精髓。QAQ，完了……宋北之羞耻地捂住了脸，心里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所预想的好形象彻底的四分五裂。
“小北，在地上做什么呢，还不快起来。”就在宋北之冥思苦想着如何才能合理而不尴尬的站起来时，父亲的声音天籁般在耳边响起。随着宋北之麻利的动作，宋父成功收获了一波亮晶晶的眼神。“小北，你先帮我配着药。我去看看那孩子的伤势，那样重的伤，也不知几时才……”宋父不无讶异的看着床上面无表情的异色瞳少年，这不可能，他明明中了剧毒呀，还有这瞳色……“你……”宋父竟一时无语，但看到秦南昭依旧苍白的面容，医者的本能让他强行压下了疑惑。
“你好些了么？”
“是。”简洁的回答。
“还有那里特别不舒服么？”
“不，没有。”依旧是那样毫无波澜的短句。
“孩子，”宋父有些尴尬，“你叫什么名字？”宋北之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赵南。”宋父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孩子，我明白人在生人前的不自在，但你不多告诉我些讯息，我又怎能送你回家呢？临近清平山的虽只有安京和南漠，但在安京那块繁华区找人是并不容易的；而南漠更已是死地，看你伤势，莫不是曾家处南漠？“宋父不免起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不，我无父无母……”沉默片刻，秦南昭答道。
宋父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倒是沉默了下去。而宋北之尖起来的兔子耳朵也“咻”的一声耷拉了下去。难怪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作为孤儿，肯定经常被别人欺负吧！要是我是仙人的家人，我一定要把那些欺负仙人的人揍得连桂花酥都不认识。要是我是仙人的家人……一道灵光就这样在宋北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再思及自己在仙人面前一点儿仙气儿都没有的行为，宋北之觉得自己的确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他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微合上眼，S型地飘忽到宋父与秦南昭之间。
“咳咳，”宋北之清了清嗓子，“贫道不才，愚以为大侠极当收留这位少侠，嗯，以此宣天地正气，弘仁德之道。”说完，宋北之还边点头边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光洁白嫩的下巴。眼睛却不住地往秦南昭那边瞟。
仙人，贫道的确是一个很有内涵，很有高度的人呢，嗯嗯。
半晌无言，宋父不禁默默扶额。这孩子，思想还是那样简单。有谁会无缘无故给孤儿下毒呢？但既然小北说是在东山寻到赵南的，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毕竟，东山那块一向太平得很。而像赵南这才八岁的孩子应该也不至于说谎吧？“唉，”宋父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既然小南你是无家可归，若是不嫌弃，就先住着吧。”瞥了眼早已乐不思蜀的宋北之，宋父心中竟有些苦涩：真是有了媳妇便不要爹了。
宋父甩甩衣袖，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停在门槛前。“小北，你端上药盘和我出来一下。”宋北之有些不舍的回望依旧笔直坐着的秦南昭，仙人他，应该感受到了吧？
门又“吱”地一声打开，关上了。秦南昭却慢慢地抬手紧紧地握住了胸前花纹奇特的玉坠。
南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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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宋氏夫妇夜出行诊，宋子烟也留在裁缝店里“苦练”女红。只有宋奶奶喃喃的念佛声悄悄卧在宋氏大院里，也只有宋北之房里还溢着点点烛光。
“那个，我可以叫你小南么？”宋北之提着药箱嗫嚅着。“……嗯。”秦南昭看着那扑闪扑闪的黑眼睛，竟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下来。“真的？”宋北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喜的问。烛火下那小脸被衬得红彤彤的，但却模模糊糊有些不真实。宋北之打开药箱，细心地取出药膏，慢慢地朝着秦南昭走去。“小，小南，我来，来帮你敷药。”宋北之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想着自己和仙人更进一步的关系，他边敷着药却也边忍不住傻笑。“还有，那个，小，小南，今天我是不是真的很，很傻？”宋北之忽的想起父亲早上的话，有些弱弱地问道。“嗯……”秦南昭刚想肯定，那圆圆的大眼睛却一下子望了过来，亮晶晶的闪着希冀之光，而那微微下撇的眼角，不自知抿起的嘴，竟带着点可怜的意味。“不”，又是这样，自己的心绪又是这样鬼使神差地被扰乱。这并不是他。“你，你不嫌弃我？太，太好了！”宋北之一下子笑开了花，微眯的眼里亮闪闪的，那黑也纯粹的仿佛直射内心。“小南，以后你住下来了，我就带你去王叔的糕点铺，去看父亲养的花花草草，好不好？你别看父亲看人的眼光不好，但在药草筛选上可从没失过手……”那笑似是打开了宋北之的话匣子，絮絮叨叨间脸上又染上一层兴奋的薄晕。
看着单纯又带点傻气的宋北之，秦南昭好像知道自己为何不受控制了。
作为南漠的未来领主，从小他就一直被寄予厚望。在所谓精英教育后，他的确是担得起他的职责地位了。可又有谁知道，当他独自蜷缩在暗室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他是如何在一根根箭矢的拔除中，学会了忍耐；当他无情遭受同伴的背叛，踽踽独行时，他又是如何在心灵的撕扯中，选择了冷漠。他可以熟背军法，剑退群雄，却也太早的学会了尔虞我诈，体悟了人情冷暖。所以，当看到宋北之没有污垢的纯粹，他才会不由自主的跟随。
毕竟，对一个常年身居寒潭的人说，一点阳光是那样弥足珍贵。
是，他的确没有童年。但，他有责任。胸前冰冷的玉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族人所受的是怎样冤罪。所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梦。
因为真正的他不属于这里。
因为，寒潭终是寒潭。
因为，梦总是会醒的。
蜡烛一节一节燃尽了，外头也一寸一寸静了。
而本是沾床睡的宋北之却在地上的被褥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转身面对着床，偷偷的捏住了秦南昭被褥的一角。自私点说，当听到小南无父无母时，他心中还可耻的存着一丝欢喜。他终于可以有个朋友了。因为家族职业的关系，身住清平镇边缘的他，每日看到的大都是年逾古稀的长者。尽管大家对他都好，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一个人懂他在地上用树枝画的画，少了一个人陪他分享王叔家新鲜出炉的小糕点。他原以为上了学堂一切都会好，可张家小霸王总逼着人远离他。他真的好想好想有一个人能陪陪他，好想在回家路上，石板巷里，黄昏拉长的是两个并肩的身影……
宋北之是被手中突然紧绷的被褥弄醒的。他迷糊的坐起身，却猛地看到秦南昭紧紧蜷起的身躯与死死裹住自己的被褥。宋北之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去探秦南昭的额头。骇然是一片冰凉。他慌忙地转身，在药箱里翻出父亲留下的药，又飞快折回来，腿却不小心划过床尾不太牢固的钉子上。“嗯……”他闷哼一声，却无暇照顾，只是慌张的将药丸倒到手上。可秦南昭却将嘴唇咬得死紧。“小南，小南……”宋北之有些无措地去拉秦南昭的手，但却出乎意料的被秦南昭攥住了。看着秦南昭甚至有些微微泛青的皮肤，宋北之握了握拳，将秦南昭轻轻扶起，下定决心般抱住了他。果然，秦南昭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放松，宋北之也趁机将手中的药丸塞入了秦南昭口中。宋北之顿时松了口气，刚想放开手，却被秦南昭轻轻的回抱住，听着秦南昭逐渐稳定的呼吸，抱着秦南昭不再那样颤抖的身体，宋北之竟有些不忍心。他强迫着自己适应秦南昭冰凉的体温，不断催眠着自己。我不难受，我不难受，我不……秦南昭身体却突然一缩，甚至从喉头挤出了几丝呻吟。宋北之忙乱地再次紧紧抱住了秦南昭，但这次，却没有起到任何缓解作用。宋北之慌张的抬头，正看到秦南昭又要去咬那已晕出几道血痕的下唇，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而秦南昭的牙齿就这样咬住了宋北之的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一抽一抽的交相呼应起来。宋北之咽了咽唾沫，强忍着飙泪的冲动，试着忽视身体上的痛楚。而秦南昭周身的寒气却似乎已经凝成了实体，针一般的扎进宋北之的每个毛孔。宋北之的意识竟不受控制的逐渐模糊起来，但他却不住地想：小南，我们分享了难受，应该，应该是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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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暖光从窗外探出头来，轻轻拂过床上人颤动的眼睫。
秦南昭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那样冰寒，又那样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此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