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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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话 第五章
"啪！"我往水池里扔了一个石子，只弹起一个水波纹就瞬间沉底了。
紧接着是轻盈的七声"啪，啪，啪……啪"六指儿的石子打了七个水漂，堪称优雅。过了差不多有五分钟，六指儿的眉头紧锁，凝神聚气，我连影儿都没看清就被六指儿勾上的鱼甩了一身水珠子。
不过看在这个鱼的个头。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再看看自己清澈到能看清自己脸上毛孔的鱼桶，我决定放弃这一项中老年爱好。
这只能说明:我还没老！
回程的路上我也嘟着嘴，六指儿也没哄哄我，这让我有些委屈巴巴。不过还没来得及真的委屈，六指儿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今天，心不静。"
我抓着狗尾巴草的手开始下意识地搓，末了:"嗯。"
六指儿只是抬手臂制止了我顺手薅第二根的动作:"你往哪儿薅呢，这是人家种的菜了。"
我这才停下来，已经快到门口了。我嗷了一嗓子，仙豆就已经屁颠屁颠地冲出来拎鱼。门口是我让提前支好的烧烤架和一个临时露天小厨房。六指儿洗了个手，就熟练地把鱼敲晕，刮鳞片，去内脏。再用铁签子把鱼一条条穿好，撒上盐，刷油，一会儿就有香气飘出来。我只能让仙豆离远点儿，感觉仙豆的口水都要滴上去了。
最后撒上胡椒粉，盐，刷酱，放上葱花提味。鱼就算是烤好了。旁边桶里是放了冰块镇好的啤酒。六指儿把瓶身从化了一些的冰水里捞出来擦干净，倒进每个人前面的杯子里，这餐就算是开始了。
香。是真的香。
香到阿风都用一种哀切的目光和柔弱的呼唤，听得仙豆都快于心不忍。
"别给她，"我含糊不清道，吧唧又咬下去一大口，"猫不能吃太咸的。"
仙豆只能把手收了回去，阿风就轻轻的"喵"了一声把头低下去，委屈的转了两圈后走了。
"你说阿风会不会离家出走。"仙豆没话找话。
我和六指儿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都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话题。
下午太阳完全当空照，我才真觉着是春天到了。不过今天不能去踏青，今晚，是我们新店开业的日子。
酒吧不打算开了以后，很是让我们愁苦了一阵子。后来六指儿四处打探后发现，当初酒吧生意不太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我地理位置没选对。
最靠近我们的，其实是几家养老院和医院。之所以昔墨来了能火，也是因为方圆十里，也就我们一家gay吧(周围有酒吧也挺远)。也就我后知后觉，很多gay是大老远开车慕名而来的(车费邮费我不清楚，反正gay一般挺有钱)。
所以六指儿决定调整策略，把店开成一家鸡汤火锅店。白天一个人守着，汤就放锅里炖着，如果四周有养老院和医院订餐，另外两个人负责派送就行。
晚上的话，四周可以活动的中老年人，也可以来吃。先上来一锅鸡肉和鸡汤，吃完了以后，就着鸡汤煮土豆香菇油麦菜豆腐……反正就和煮火锅差不多。店里打着营养养生的招牌，不信没有人来。
为了今晚开店，我们特地还买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的瞬间，我突然想起pan..走的时候，是过年的最后一天。
也想起昔墨离开的时候，最后看我的眼神。
"啪！"画廊保安大哥把酒瓶往桌上一敲，震得我一下子思绪回流。六指儿已经伸手要挡，奈何保安已经醉的不行了，一瓶啤酒就这样从头到尾，淋得保安自己瞬间清醒了，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
众人:"……"
保安整个人脸红彤彤的，突然阴涔涔地笑起来，竖着食指贴着嘴唇:"嘘~~你们今晚，谁都——哈哈哈，谁他妈都——别想走，哎嘿嘿——嘿——"
"拦住——！"我"他"字还没说出口，六指儿已经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保安并给仙豆一个眼神，仙豆"啪"整个人就扑上去，只听见保安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好像在那一瞬间看见他灵魂因为不堪重负而从身体里逸出。
不过好歹是七手八脚把保安弄回了画廊的休息室。我拍拍手，揉揉肩，一看仙豆已经累的趟沙发上了。
不过奇怪的是，六指儿没了。
这一没，就是三个星期。
这三个星期，一切都和六指儿刚开始预料的一样，只不过就是送餐的人少了。店里只有我和仙豆，跑腿的工作自然只能我来做。开店打折，医院和养老院听说有个专门炖汤的店，需求也是特别大。我的那个小破自行车已经被改良了四五次，只为了能装很多的餐。不过好在这几家离我们都很近，送过去汤还是热的，只是我多跑几趟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每天准时七点半开始炖第一批汤(如果要买菜的话，还得再提前一个半小时去菜市场)，煮上了我就可以再去眯会儿，八点半把仙豆喊起来守着锅。如果有送餐电话，我就开始一天的接单。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忘记怎么骑自行车了。可是很神奇，好像很小的时候学的东西，都带着一种本能，不用担心遗忘。只要是需要的时候，身体会记得。
而长大了以后，虽然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是很多东西宁愿遗忘也不要铭记，很多想要铭记，可是随着时间就淡忘了。
骑车下坡的时候，我会轻轻的张开双臂，放开把手，就这么感受风在我耳边呼呼的过去，再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按住。
就好像我的生活，一直以来就需要一点点会完整丧失的危险瞬间。
我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一直知道。
六指儿回来的当天晚上是倒春寒。
我听见门外的响动，没裹衣服就出来，刚开门寒气就让我一个劲儿的哆嗦。
不过还没等我缓过来，就看见六指儿整个人躺在血泊里，捂住胸口的手指缝里还在汩汩地渗血。
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样。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挤眉弄眼对我虚弱的一笑。
不过下一秒被扯住伤口，又让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家啊。"我像是叹息一样地说了一句。
"嗯。"
他又笑了。
包扎的过程挺顺利，好像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在心里已经无数次预演了很多遍。准确的说，是六指儿消失的这段时间，我已经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全程除了偶尔实在忍不住逸出一声闷哼，六指儿都表现出□□的专业素质，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我一直以为指缝里源源不断的血是胸口染的。直到包扎完了胸口，我认真观察时才发现。六指儿以此为名的第六根手指，已经被完整的切掉了。
"没事了。"六指儿像是为了安慰我一样，眼神里又是我熟悉的温柔。
"我都解决了。一切。所有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六指儿了。"
他又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滴到了他的掌心。我突然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隔壁还有仙豆一阵高过一阵的鼾声。这个世界是多么滑稽啊。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第一次见到六指儿时，我们的谈话。
"救我，你不怕死吗？"
"我在等一个人。等待太痛苦了。没有期限和会落空的期待，比死可怕多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偶尔做做，但是我懒。你要是学会了给我做菜，你就可以一直待在这儿。"
"好。"
"我真的可以随时杀了你。"
"嗯。"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嗯。"
"不过和你待在一起，会觉得安心。"
短暂的停顿。 "嗯。"
"他们要来了。"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一切的细节无比清晰地浮现着。
六指儿切菜强迫症一般的码好，每个边都要对齐。对于酒吧里所有鸡尾酒的制作方式只用一遍就会，并且精确到毫升，最重要的是——不容许改变。只要是决定了的事情就必须执行。甚至简单到，打水漂都一定是七个，钓鱼也能百分之两百的专注力和观察力。
也只有在隔壁发出均匀鼾声的仙豆，察觉不出丝毫来。不过，不明不白的活着往往有安逸的幸福。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仙豆的时候，他怯怯地躲在六指儿身后。
"这是谁？"
"路边捡的。"
"为什要捡。"
"好像脑子不太好。时灵时不灵的。救了我一命。"
我当时也不用问怎么救得，因为六指从仙豆身上撤开的时候，就能看见有血从仙豆手腕和大腿上往下流。
一周之内见两次血光，也不知道该不该查查黄历。当时我内心只有这么一句话。
那时我大可以在B城一直住下去，让六指儿另寻去处。
他拖着仙豆要走的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大到可以淹没一切行走的足迹。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没有。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像是最后下了决心，我说:
"那跟我走吧。"
于是那天我在大雨里和B城说了再见，一行人用尽各种匪夷所思地方法回到了我的老家。
走的那一天，正好是复读生最后一次考试的日子。我当时还想着，下雨的天气会不会影响他考试的心情。尽管身后的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索命的恶鬼来。
这一躲，就是三年。
六指儿为了逃避追捕，不止外貌硬生生苍老，逼迫自己一夜白头，更生生把自己刚强冷漠的性格都演绎成一个温顺到婆婆妈妈的软骨头。
今天六指儿颤抖着手，最后上药的时候强忍着疼，又说了一遍:"一切都结束了。"
我突然产生一种，我这三年，原来和以往的日子不同。原来我也有过隐隐约约地祈求活着吗？
原来，活着可能，会是这种感觉。
我突然就想现在和复读生见面，又突然觉得，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心意相通这件事。
期待隐隐约约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可以将我们彼此维系。好像很难，又好像，很美。
六指儿修养这几天我把店关了，不过鸡汤还是得煮。正好让六指儿尝尝现在店里卖的菜是什么水平。不过六指儿好像放下了一切，对什么都是微笑顺从的样子。
这和他之前伪装的柔弱温顺不同，这是他完完整整地放下戒备和疏离，把驱壳里那个自己展示出来。又去掉了那种戾气和暴虐，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坚定又内敛的男人。
我觉得可以小小的庆祝一下，就联系了村口的理发店。三周后六指儿被围上了围布，一头白发染黑，整个人年轻了不少，精气神也恢复的不错。我打趣他现在不是六指儿，是"五指姑娘"，他也只是笑着摆摆手。
我问他还记得自己的真名吗，他摇摇头，但是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瞬间就慌了:"我可不会取名字！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还没说完六指儿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说:"以后，就叫我林瞳吧。"
我愣了一瞬，最后轻轻点头。
对于六指儿大变林瞳，仙豆没有任何不适。好像他一直知道林瞳是什么样子一样，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这傻二愣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以前六指儿和仙豆在一起像母子，现在林瞳和仙豆站在一起像叔侄。我甚至开始担心林瞳再多保养保养，会不会比我年轻？！
于是第一次意识到中年危机的我，果断挪用公款买了一堆保湿美白去皱面膜。送餐我也不送了，精致的猪猪大叔是不可能去日晒雨淋的。林瞳也没说什么，果断的挑起了送外卖的大梁，对各大医院和养老院的大妈大叔致以诚挚的问候，嘘寒问暖，天冷加衣，竟然有种小有人气的节奏。
有天晚上我打开窗户，突然闻到空气里有一种混合灌木的干燥的清香，以及一种暗涌的热流和花朵的清香，我突然意识到。
夏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