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首绵长的岁月诗》MoriMondo

6、Chapter.6

　　有人说，上帝把剑放平，封一名青年为骑士，

　　然后他将为其保护的人耗尽所有。

　　**

　　流川飞快地闪进乘务员工作室的墙后。由于手推车时常进出，这里是没有门的，面向机舱的可以遮挡的墙也窄得可怜。流川拼命把身子往里面挤，确认自己没有听到背后追赶或大吼后，他悄悄转身看机舱内的情况。

　　山本是个十足的男人，流川确信。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却在关键时刻竟然为了加妙子和宗介不惜冒这样大的险，拼命也没有关系。这让流川禁不住想到了那些中世纪的骑士，以生命为赌注捍卫自己想捍卫的人和教会，同样的不惜一切代价。

　　这时的机舱内一片安静，昏暗的灯光照映着他们祥和的睡脸，没有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山本正在和那四个人周旋，看起来形势并不容易。流川一咬牙，知道现在并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转身拉开驾驶舱的门迅速闪进去然后合上。

　　那个男人把自己的生命都毫不犹豫地赌上了来信任他，自己就更不可以让大家出事！

　　驾驶席上的机长和副驾耳朵上都套了耳机，所以并感觉不到身后的异动。流川利落地大步跨到机长背后，扯下耳机然后迅速从后方捂住他的嘴。

　　「Don't make any voice please,I'm only a passenger.Listen carefully!Two terrorists will come here in five minutes.Don't ask me how I know that,the all what you have to do is only to protect yourself,Understand ?!」

　　流川看着机长在听到「terrorist（恐怖分子）」这个词的一瞬间面色惨白惨白，甚至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The words I said is the real truth,just believe me!」流川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机长被捂得透不过气，大概是觉得流川这副焦急的模样比恐怖分子好不到哪里去，拼命地点头。流川松了一口气，退到门边上，看着机长浑身颤抖地推醒身边的副驾，然后卫星联络离这里最近的机场塔台寻求帮助，表情虽然仍是慌乱，一串动作却十分流畅。

　　流川把耳朵贴向墙壁，仔细听门外的动静，然而却什么也听不到。该死，他第一次抱怨驾驶舱的隔音效果怎么这么好。

　　安静，此刻宽敞的驾驶舱里除了机长和外界的通讯装备的声音，只剩下安静。流川想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还有自己的便签本，某一张上记录着樱木的移动电话号码，觉得从刚才开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开始松懈柔软，就像是硬拉开的弹簧，结果缩的更厉害。

　　他也只是个22岁的青年罢了，他不是特务。他只是个喜欢打篮球的简单的人而已，可是为什么却被卷进到这种事情里来。

　　流川低头看了看表，离他们所说的行动开始时间还有一分钟。60个嘀嗒，听上去好长。这一分钟之后会有两个人冲进驾驶舱，为的是要控制整架飞机。至于他们想要干什么，流川不知道，他也没必要知道。他所需要做的，是阻止他们。尽管听上去完全的自不量力，甚至是天方夜谭。两个人对抗四个持枪的黑手党？

　　但他和山本都不能死，绝对。因为下了飞机以后，他们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因为今天是山本的婚礼。

　　也是樱木的。

　　流川狠狠地咬牙，把写着樱木号码的便签揉成纸团扔在地上，尽管这个号码他现在空口都能背出来。

　　亏他曾在多少个日夜不分的日子里偷偷躲在篮球馆苦练技巧，连休息都吝啬于一分一秒；亏他曾在赛场上听到那些震耳欲聋的只为他响起的欢呼，把“胜利”这两个字默默地背诵千遍万遍；亏他曾高举着两年NCAA的MVP称号，带领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篮球队打拼到总冠军的领奖台上；亏他曾背负了状元秀的荣耀和洛杉矶湖人签下四年条约，立誓为自己在NBA打下最辉煌最耀眼的舞台。

　　亏那火红的颜色曾寸步不移地尾随在自己身后，亏他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要让他们两面前一片辉煌。

　　报复，执着，理想。

　　「乓！！！」驾驶舱的门被用力撞开。

　　大白痴……他轻轻的想，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想。

　　当你在婚礼上接受大家的祝福时，找不到我，你是否会安心呢？

　　如果你收到的只是我的死讯，你会有一点难过吗？

　　**

　　日本神奈川县。

　　樱木的手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咣！”一声，酒杯摔到地上，碎了。

　　**

　　蓝田彩子是个自律又守时的女人。这一点众人皆知。

　　东京时间7月1日下午2：30分，她加紧忙完了樱木订婚的事宜，然后抽空去东京机场接应流川枫。在前往东京—神奈川段的高速公路上，警车一部部从她的车窗里扫过，前往东京都方向，鸣笛的声音格外刺耳，即使隔着玻璃彩子也能隐约感觉得到那笛声夹杂的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出了什么状况？彩子握着方向盘，疑惑地想。身为日本的首都，东京一直以有着良好的治安和发达的经济闻名全国，故整座城市虽然脚步快速，却一向少灾少难。像这样大量的警方，甚至连神奈川、箱根方向都出动的事况早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然而既然事不关己身，彩子也没有多作考虑，只是如果前方堵车或者设路障的话可就不好了。

　　所幸的是一路上关卡没有设立什么特殊障碍，彩子的车顺利进入首府机场。她把车停好，看见机场内的钟表显示时间比预定时间早了三分钟。然而让她奇怪的是，透过大厅的玻璃，整个侯机大厅里竟然充满了警察！

　　一种莫名的不安突然涌了上来，她加快脚步想要走进去，却被两个警察拦了下来。

　　「小姐，现在里面不允许进入。」

　　「为什么？我是来接人的。」

　　「请不要询问太多。接人请到临时大厅，等一切结束后我们会送他们与您会合。」

　　彩子看了眼警察丝毫无所动容的表情，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她下一秒又马上驱散了自己可笑的想法，流川一不偷二不抢人品又没有问题，再大的事情也扯不到他身上啊？自己果然多心了……

　　正当她想转身坐到车子里等待的时候，突然飞机道上传来“轰——”一声巨响。是飞机落地了！彩子连忙滞住脚步转过身去。那两个守门的警察虽然站在原地不动，却也忍不住转身看里面的情形。侯机大厅里所有待命的警察除了大约十人原地看守外几乎所有人都飞快地往飞机道那里飞奔过去，各自手里拿着远射程枪霸占住了飞机四周各个出口。

　　彩子心里大惊，她远远地看见那飞机表面的喷漆，不就是流川乘坐的班次吗？！

　　她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颤抖。

　　「那飞机里面有我要接的人！放我进去！」她跨上台阶，忍不住说。

　　「没有东京警视厅证明的一律不得入内，请再稍等片刻，不然视作扰乱警方处理。」

　　听得这话，彩子气得半死，却只得把自己跨到一半的脚收了回来。这两个家伙哪里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担忧，他们就知道公事公办！她眼睛紧紧盯着玻璃门，隔着一整个候机大厅观察飞机道上的情况，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像有什么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似的。她眯起眼睛，幸好她视力不错，看着那些警察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话后，其中的一扇舱门打开了。楼梯刚被放稳在地上，原本守在那扇机舱门口的大约五人的警备立刻手持枪械窜上了飞机。

　　彩子这才看出些苗头，这飞机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件，而且非同小可。□□贩毒吗？还是恐怖袭击？彩子感觉胸口又一阵加速跳动。樱木现在在干什么，准备订婚吗？自己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彩子犹豫了一下又马上把念头收了回去。现在告诉樱木不无疑是破坏他们的订婚吗，更何况说不定根本没流川什么事，只是正好一架飞机罢了，最多拖延个半个小时口供，要赶回晚宴抓紧点也还来得及……

　　飞机道那里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彩子的思考。飞机前似乎发生了什么，尖叫声，呵斥声，还有欢呼的声音，大到隔了整个侯机厅的彩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一宽。大概是事情解决了吧……果不其然，她看见警方押着四个似乎是外国的男人下了飞机，铐上手铐然后飞快地通过侯机大厅向彩子这边走来。然而奇怪的是，远看这四个人竟然连反抗都没有？

　　警方压制着他们经过彩子身边的时候，那两个看守大门的警察用手臂把彩子挡到一边。彩子观察到他们四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并非枪伤也不是利器，其中两人甚至已经昏迷不醒了。好奇心让她的目光尾随着这群人被警车带走，一路上警笛高歌，这次听起来却十足的骄傲和轻松。

　　等彩子收回欣喜的目光时，两副担架从她身边匆忙经过，前方的那一幅担架上伤员的右臂因为快速前进而抖落了下来。

　　彩子的眼角不经意间蟞到那人小臂上的黑色护腕。她的瞳仁瞬间缩小，那，那是——

　　「流，流川！！！」

　　大脑「轰」的一声炸响，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紧跟着担架跑到救护车前，里面的医生摇手不让她进去。她大吼一声「我是他姐姐阿！」，顾不得那么多，随着担架就攀上了车子敞开的后门。

　　东京的街道暂时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救护车一路飞奔，鸣笛大作。床边的医生们手忙脚乱地给伤员挂输液袋，套氧气罩，一分一秒地和死神搏斗，医学器材相碰撞的叮铃当啷的声音不停地响。彩子慌乱地看着流川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变得几乎半透明，而整个左胸口都被一片血红覆盖了，和他紫色的Ｔ恤混为一谈，甚至暗暗发黑，靠近枪伤口的部位仍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彩子用她颤抖的手握住流川的，小心翼翼地把他紧握的五指掰开，想让流川放松一下骨头，却惊讶地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纸团。展开，纸片的角落沾上了一滴血迹，已经半干，开始明显变黑了。

　　有没有人说过，最大的压力是被平静地包容。
　　有没有人说过，最让人自责的痛苦是被默默地祝福。

　　流川看着眼前再没有力气站起来的男人，一个不稳跌坐在驾驶舱门侧。也许是因为被铅弹打穿了肺叶的缘故吧，他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求救声。他双目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的血红一点点蔓延开来，像沼泽里匍匐的花藤。流川胡乱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便签本，写完以后紧紧地攥在手里。

　　机遇巧合缘起缘灭的剧情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还是会继续演下去。

　　「大白痴。要幸福。」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