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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姐妹(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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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夫人闻言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贴心,我们家是书香门第,虽这些书看着不起眼,却都是祖上传下的珍本孤本,若不是在外不方便,怕是我家老爷都宁愿随身带着,”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令身边丫鬟把箱笼打开,眼一刻也不移盯着她们把书整整齐齐的排在书架上,“都小心些。”当朝书籍贵如黄金,这些东西都是府中财产的大头,容不得半分闪失。
“广竹,这些日子可是麻烦你了。”罗夫人笑道,这少女名为安广竹,是她亲妹妹的遗腹女,因怜她爹续娶继室,恐继室残害原配嫡女,罗夫人才把人接到自己家代为照顾,算是寄居罗府的表姑娘。
“你我二人相依为命,那些男人人个个眼高于顶,都奔着前程去了,却把我们这些弱女子先行遣来京城……”罗夫人不由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自己丈夫儿子,“你是个好的,若不是我的溪儿早与顾府有了婚约,定会把他放心交给你,你们自小在一起长大……倒是可惜了。”
“姨母不必如此,”广竹道,神色间颇为镇定,“我娘家那边指望不上,也算是半个孤女了,表哥若是要在官场更进一步,定要娶个身世高贵娘家顶用的正妻来,将就我倒是耽搁了。”
“也罢也罢,”罗夫人听了此话,却是对广竹更疼爱几分,“你呀……日后我定会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她心里估摸着,虽然广竹算是溪儿的妹妹,但是最好能在罗溪娶妇之前出门子。
毕竟家里有些事,罗夫人还是不好令她知道的,比如罗家与顾府的交易就是其中之一,说穿了谁也不好听。
“虽没能生在罗府,但自我记事以来便养在姨母膝下……”广竹目视罗夫人,眼眸里隐隐有泪光闪动,“难道不算是罗府的女儿吗?”
“当然是了,”罗夫人连忙道,“除了我的广竹,谁还能称作罗府的女儿了?”这话说得毫不虚心,她膝下只有罗溪一子,并无亲生女儿,罗府中倒是有其他几个年岁不一庶出的姑娘,但是生母皆地位卑微,通常毫无存在感,罗夫人自来是当她们不存在的。
广竹这才破涕为笑,又与罗夫人说笑几句,带了几个丫鬟借口离开了,罗溪人快到罗府,紧要的书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但是他常用的卧房还尚未打理。好在外面夜色刚过,罗溪即使回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去卧房歇息,她倒是还有不少时间。
这时天色微亮,罗府所在的巷道尚还人影稀疏之时,已经有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就见一辆小马车飞奔而来,晃悠悠的停到罗府门前。
罗府的门房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相貌看着不咋样,甚至腿也有些瘸了,却已经为罗府奉献了四十多年,一看那马车中人瞬间就认出来了:“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这下也不用老头多话,一个机灵的小厮立时拔腿向院子里冲去,嘴里还大声叫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以他的分贝,再加上人口相传,没过半刻整个罗府连带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罗夫人很快就领着自个侄女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捧着琉璃杯盏的丫鬟,正巧瞧见罗溪拒绝了家奴的搀扶,径自从高高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外面书院清净日子过得久了,真不太适应家里人事繁杂的模样。
“我的儿,”罗夫人连忙凑上去,伸手便要用自己随身的绣帕擦拭儿子身上并不太明显的汗珠,心疼的道,“离家这么久,看着都瘦了。”
罗溪却并不大领情:“娘你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过年也与你们聚在一起的吗,分隔不过几月,”对常年出行在外的人来说,几月工夫实在不算长,不过是到另一个州府之上,他也自认是见多识广的人,“若是那些被派到南疆,或是东宁为官的,恐怕大半年都得耗在路上。”
“他们哪能与你比,那些个去了南疆的官儿谁能活着回来,”罗夫人说着就要掉眼泪,许久不见的心肝宝贝居然与自己抬杠,“若不是你不愿带一两个小厮丫鬟去书院里伺候,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忧。”
她对自己儿子也略有些了解,书读得还算勉勉强强,虽有座师循循教导,加上自己还算勤勉自持,考上一个进士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想入榜上前几名,得到被皇帝召见的机会,除非塞回娘胎重造,否则绝无可能。
罗溪虽在文章方面天赋一般,但却养成了真正的书生性子,有种莫名的清高,对实务实在所知不多。
当世皇室每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科举,每次都会有一百多人金榜题名,看着人数是不多,但是朝廷能提供的官位更是有限的。除了因名列前茅被皇帝关注的几个状元、榜眼、探花,其他人也不过领着微薄的俸禄,在京城空耗时光罢了。
不然罗夫人这位从前的大家闺秀,也不会病急乱投医,选择了顾府这条歪路子。
而且罗溪出生时家族就败落了,却是家里唯一子嗣,从小仍旧有几个奶娘丫鬟伺候,算是娇养着的,除了笔墨纸砚,应当是没摸过其他的东西。这般状况,竟被他父亲送往另一个州府的书院独自求学,罗夫人面上没透出来,实际上是焦在心里。
“娘,您不知晓,”罗溪眉头一皱,念到是自己生母才压下心中烦躁,“书院里虽没有直说不许携带奴仆,但是我同窗中出身显贵也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不带奴仆进书院的,我也不能破例……且过俩月还得回去。”
他也不是那种才华横溢,能够使他人另眼相看的天才,自然得避免鸡立鹤群,却把自己弄成靶子的尴尬局面,那才是得不偿失。
“我现在也说不得你了,”罗夫人叹了口气,“算了,你一路奔波,即使是回家暂住也好,还需多到顾府走动,毕竟今后总要…… ”她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却见自己儿子那狭小的马车上,竟又跳下了一个身披月白长衫的姑娘,顿时一腔话语都被堵住了。
那姑娘下半身拖着条银纹流彩的撒花曳地裙,头上横了支嵌孔雀石的青玉竹节簪,发髻两旁还各垂了条天蓝的流苏,这副打扮算是有些过于华丽了,但是配上她那张勉强算得清秀可人的面孔,和时时刻刻都略显庄严的神情,竟然不能称是喧宾夺主。
这像是正经养大的姑娘,气质风度甚至比自己侄女还强些,罗夫人心里估摸着,但是又有哪家姑娘会毫不避讳,跟一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马车,且还有另一个问题——她的罗溪,可是有婚约的。
罗溪若单凭自己,可能在官场上一辈子也得不到皇帝多少青眼,但是多年前的一次口头婚约,却能引发宫中赐婚,罗府也不得不谨慎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