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心事》正午月光

56、第 56 章

　　无数的薰衣草迎风绽放，带着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交织成法国南部最令人难忘的气息，七月末的普罗旺斯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作伸展在人们的脚下。
　　大大的遮阳帽，还有白色的公主裙，以及回头时淡而柔美的笑容，这是尹泽相机中的浅浅。
　　近一个月时间，两个人从巴黎出发，沿着尹泽在记忆中走过的每一条路来到普罗旺斯。在这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更没有失去亲人的悲伤，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而自然。
　　紫色的薰衣草花田里，浅浅的白色连衣裙被风扬起，如鸟儿一般自由美丽。
　　“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夜里，尹泽抱着她，轻吻她的耳边低声道。
　　浅浅满足地叹息，却没有回答。
　　黑暗中，他的手指与她紧紧交握，就像这些日子里的每一天一样。只有这样握着她，他才不会担心她会消失。每一夜，他抱着她似乎要将两个人的身体化为灰烬般地彻夜缠绵，激情时，他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看到她的眼眸深处。
　　“浅浅，我爱你，爱你……”他满足地抱着她叹息，爱她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幸福得颤栗。
　　“尹泽……”她抱着他轻叹，手指抚摸着他浓密的头发，直到他英俊脸庞，继而却被他吻住。
　　从黑夜到白天，再从白天到黑夜，他无休止地索取，直到她筋疲力尽地睡去。
　　阳光从白色的窗帘照进来，浅浅精致的脸庞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般的红晕，长发在他的手臂间纠缠着，尹泽看着她，然后将她深深拥在怀中。
　　这就是幸福吧，有时候浅浅想，和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就这样在外面流浪一辈子，或者再生几个小孩子，然后直到死去。
　　幸福真是件神奇的事，它可以让人忘记生死，忘记仇恨，忘记世俗的一切，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这些天，她不再看国内的报纸，就连网络上的消息也不再去查看，有时尹泽处理公务时她便去田野里散步，或是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坐在房门前晒太阳。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她逃避着，远离着，生怕触及曾经的伤口。
　　八月的一天，一场暴雨突然降临，雨点劈叭地打在窗户上，大风吹倒了窗台上的花盆，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浅浅从睡梦中醒来，却不见尹泽。客厅里，他用过的电脑还未关，人却不在。
　　似乎是睡的太久了，头有些晕，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却突然有恶心的感觉，偏偏又吐不出来。
　　也许真是睡的太久了，浅浅想。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在阴暗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明亮，网页上的字清晰可见，浅浅走过去想要合上它，却突然被一条新闻吸引住，手中上杯了轻轻颤抖了下，紧接着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杯中的奶茶倾翻出来，洒在了她雪白的裙子上，留下一滩污迹。

　　建生与东南的合并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当关博然结束一切任务时，已经是八月末了，夏日的天气变得喜怒无常，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乌云遮住了阳光，仿佛黑夜来临了一般。
　　“建生的真实底细知道的人有限，我将它交给您，也是希望不会有人知道它的真正来历。”看着林璇，关博然缓缓地道：“您不必担心，就像你说过的，浅浅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因为这对她没有任何帮助，我和你的目的一样，只她幸福就够了。”
　　林璇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带着研判，以及那不由自主的钦佩，不是每个男人都能爱人彻骨，也不是每个人男人都愿意为了心爱的人放弃一切，可是关博然却做到了。这个年轻人，将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只为了博得浅浅的幸福。
　　“这样最好，关总，我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敬佩，所以我祝你在新的环境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林璇优雅地与关博然握手。
　　雨仍然在下，可是关博然却没有停留，站在窗前，林璇看着他的车子在暴雨下离开，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
　　就在今天早上，她接到了尹泽的电话，浅浅怀孕了。
　　在那个大雨的午后，浅浅独自晕倒在家里，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早期妊娠，以及精神紧张。
　　就在今天，他们乘坐最早一班的飞机回国。
　　雨还在下，不知何时停止，仿佛有人要将一生的悲伤都在这一刻流泻。
　　坐在飞机上，尹泽握着浅浅的手指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心中的不安像乌云一般翻卷。那天，他不能确定浅浅是否看到了他电脑中的资料，当他回来时，她就倒在离他书桌不远处的地上。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甚至不敢上前，双手颤抖得怎么都克制不住……最后他跪在了她的身侧，将她抱了起来，她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的掌心按着她的心脏，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曾有过这般哭泣，因为无力，因为无助，因为害怕失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只有人。人都会懦弱，拥有得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的痛苦。
　　可是后悔过么？
　　不，没有，他早已带着万劫不复的决心——纵然他尚不知她是否爱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
　　当浅浅醒来时，医生已经将她的身体状况明确地通知了她，那一夜，他知道她整夜没睡，因为他整夜整夜地拥着她，紧到自己的手完全麻木，久久不能动弹。
　　尹泽感觉自己是一个小偷，将偷来的心爱之物藏进了珍贵的宝盒中，宝盒上镶嵌了无数华丽的钻石和珠宝，宝盒内，有人正跳着灰姑娘的舞蹈。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南瓜马车没有带她离开，水晶鞋还穿在她的脚上，在王子的眼前一点点变回了原样……
　　大约人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无所谓你守护着谁的幸福，在真相面前，任何理由都成了最苍白的罪述。终究有那么一天，公正的审判者会将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这即将失去的一切。
　　旅程的目的地就快到了，飞机的广播里放着一首歌，优美的女声正低吟浅唱：
　　And what if I never kiss your lips again
　　Or feel the touch of your sweet embrace
　　How would I ever go on
　　Without you there's no place to belong
　　Well, someday love is gonna lead you back to me
　　But 'till it does I'll have an empty heart
　　So I'll just have to believe
　　Somewhere out there you're thinking of me
　　Until the day I let you go
　　Until we say our next hello
　　It's not good-bye
　　Till I see you again
　　I'll be right here rememberin' when
　　And if time is on our side
　　There'll be no tears to cry
　　On down the road
　　There is one thing I can't deny
　　It's not good-bye

　　You'd think I'd be strong enough to make it through
　　And rise above when the rain falls down
　　But it's so hard to be strong
　　When you've been missin' somebody so long
　　It's just a matter of time I'm sure
　　But time takes time and I can't hold on
　　So won't you try as hard as you can
　　To put my broken heart together again
　　Until the day I let you go
　　Until we say our next hello
　　It's not good-bye
　　Till I see you again
　　I'll be right here rememberin' when
　　And if time is on our side
　　There'll be no tears to cry
　　On down the road
　　There is one thing I can't deny
　　It's not good-bye
　　…………
　　歌声如细小的燧石，慢慢淌进了他的心里，然后缓缓研磨，一点一点将他的灵魂重新点燃。
　　他爱她，已经很难分辨他究竟爱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将在什么时候结束。他只知道，她融进了他的骨血，只要活着，便是分割不得。
　　Not say goodbye；Never say goodbye。
　　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了后路，又何必害怕？
　　身边的浅浅依旧沉睡，也许是她根本就不愿意醒来。可那又如何，她愿意做睡美人，他便做她的王子，若不能吻醒她，便同她一起入眠。一个人太孤单，她从小就害怕孤单，所以上天入地黄泉碧落，他都陪她。
　　他不喜欢关博然，可是他却比任何人都理解他所作的一切。因为只要她幸福，他们都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可终究他不是关博然，如果他是，他也不会选择关博然走的这条路。爱有很多种，关博然的爱，何尝不是一种遗憾和伤害？
　　诚然他对她有过更多的遗憾更多的伤害，但至少他会去争取这个弥补的机会。这是他们性格上最大的不同，却也成就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跨过高山和海洋，他将浅浅带回来，下了飞机后她会选择什么他一无所知，可是他却知道，这一步她总是要自己去面对的。
　　每个人都会长大，有人是在幸福中体悟人生，但更多的人是在伤害中成长。浅浅也好，他也好，必然要面对自己的选择，选择一条最想走的路，然后坚定地走下去，不再彷徨，不再无措，不再犹豫和矛盾，无论什么结局，都要今生无悔。
　　爱过，也恨过，人生如此，有爱如斯，夫复何求？
　　尹泽望着窗外的蓝天，微微扬起了唇角，飞机在做降落前的最后盘旋，机翼角度一转，一缕阳光蓦地穿过窗户，照到他的脸上，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灿烂得令人炫目。
　　他俯身，在浅浅额上印了一吻，她动了动身体，睁开刚睡醒还朦胧的眼睛，第一眼便见到了他的笑容。
　　真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定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