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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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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逢灯盯着那卷着旋涡的潮头发愣,他不敢相信司雩就这样掉下去不见了。
“司雩?”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也没有人应他。那白骨冰凉而光滑,一直倾斜向下,直到消失在水面。
他站在众生仰望的瓦屋山最顶端,心里却只有些痴缠幽暗的小心思。比如,司雩就这样消失就好了,就没有人能跟他抢瀑千寻了。
这里诞生了最纯净的生灵,有过最可怕的战役,腐朽了人间荣华的问天台,埋葬着沧海桑田的龙神遗骸。万物都如初生一样宁静,除了他自己,一个活物都没有。太阳升起来了,刺破云雾,亮堂堂地铺满一片汪洋,一直照到他的脸上,暖融融的,逢灯突然低下了头。
他也曾想过,没有兰溪君就好了,瀑千寻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而这个“没有”,不是指的此刻。司雩越是死得荒唐凄凉,瀑千寻越是在乎他。
司雩死了吗,死在了兰溪,那他那一只眼睛算是什么?瀑千寻还是会照样念着他,司雩一死,他对瀑千寻的不好就能通通一笔勾销。
他想哭又想笑。
“司雩!”逢灯对着水面叫了一声,他声音发虚,像是松弛走音的弦,荒腔走板地随风飘走了。
他哆哆嗦嗦伸着爪子往下走,也顾不上会不会划伤龙神的遗骸了。
他那一声像是一记定音锤,逢灯抖了抖皮毛上飞溅的水珠,喊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司雩!”他扎进了水里,没想到底下水那么急,他挣扎地浮上去,呛了几口水。他胡乱地甩了一下水,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剧痛。逢灯龇牙咧嘴倒吸凉气,不敢停,怕不动就更是秤砣一样沉下去。他一只眼睛看不见,在水下简直就是昏了头地胡乱摸着,突然摸到了一角衣袍。
他不必看也知道,上面有着细密的兰草刺绣,那丝线是一千种青色的混合,变幻万千,让人恍惚。他那个晚上就是对着这些东西,跪下叫他仙君的。
水冷得刺骨,他四肢冻得僵硬活动不开,叼着那人的袖子踩着水往边上的礁石上拽,好不容易把司雩拱到了岸边。
司雩不知是昏过去还是死了,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喂。”逢灯怕自己再给人这国色天香的一张脸挠花了,重新化成人形,让他睡在自己膝盖上,伸手拍拍他的脸。
“你别死啊……”逢灯颤抖着用指尖在他鼻下试探,他的手冻得没有知觉,也不知道兰溪君这样的境界,还需不需要呼吸。“你可是缨云派的师叔祖,你可是兰溪君啊……”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抖得越发厉害,水从自己的头发滴落,又砸在了司雩的脸上。
他抱着司雩的头,万丈白浪轰鸣在侧,他心里茫茫然,觉得什么都是一场空,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逢灯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之前总觉得里面有东西,现在那东西散作虚无。
怎么会这样。
“诶,你别哭啊。”一只手伸过来,用指关节抹了一下他的眼底。逢灯抬眼一看,司雩已经醒了,正好整以暇地坐起来,那朵被他招来的金色祥云还未散去,落在他身上,衣服一眨眼的功夫就干了,摇身一变,又是风度翩翩的兰溪君。
“我没哭。”逢灯胡乱抹了一把脸,自己被泡成一只落汤鸡,再看司雩,恨不得再把他一脚踢下水,“你发什么神经?”
按照他司雩舌灿莲花的尿性,现在准有一千个借口来反驳,逢灯正等着对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拳打脚踢一番,谁知司雩张张嘴,眼神一沉,道:“对不住。”
“你……你怎么了?”逢灯一时间连带着踟蹰起来。
司雩说:“我走了一会儿神,小友受惊了。”
这是什么破理由,逢灯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又冷又痛,只能插着腰望着他呼呼地喘气。
他招手,“你过来。”
逢灯抿着唇走过去,对方手一伸,把他揽了过去,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逢灯诧异扭头,司雩撩开了下摆给他看,逢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司雩一整条腿都被血染红了。他笑笑,道:“不走运,掉下去的时候被龙骨扎着了。”
“兰溪君这样的大神通,也有见血的时候?”
“这可是龙骨啊。”司雩幽幽地叹道,“你知道小隐吗?”
逢灯摇头。
“那是一把剑,是龙骨所铸,只用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锻了六十年。任他什么护身法宝,千重禁制,就是神仙,在它面前就像是一张纸,一戳既破。”他眨眨眼。
逢灯沉吟了片刻,问:“那是谁那么大胆子,敢用龙骨铸剑呢?”
司雩拍了拍腰间,道:“我。”
准是你践踏龙骨的报应,龙神让你断条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