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久疾 ...
-
“她可有什么大碍？”
见御医眉头紧锁，王爷与王妃忙关切地问起，眸中尽是焦急。
那太医缓缓撤了手，面色略显凝重：
“郡主今日昏迷，乃是急火攻心，只是污血已经吐出，这火气也该发散了。可郡主的脉象却是心火不减，实在不好。”
“郡主连日劳累，又操心过度，这已是身心俱疲，本就岌岌可危。可今日先是中了暑气，后又心悸受惊，心火上涌，这火气加上暑气，可是大大的伤身。”
佳期在床帏里静静地听着，忽然犯起了糊涂，这才发觉自己脑中一片模糊，只残存着零星的记忆，她合上眼睛，努力地将它们拼凑起来，却只是徒劳。
“郡主现在心神不宁，气血不足。这还不算大事，静养几天也就是了。真正要紧的是郡主长期忧思过度，底子又不好，这身子早就已经吃不消了。”
重重帷帐外，王妃忽然哽咽了一声，而后便像是极力忍耐的样子，再听不见什么声音。而在这重重帷帐之中，佳期却是平静得很，她自己的身子她自然明白，因此听了心里也不甚在意。
“既然如此，先前竟从未发现吗？”
是庄亲王的声音，言语间的紧张不少王妃半分，佳期静静地听着，不觉眉心一动，心里也生出别的滋味来。
“回王爷的话。”那太医颤巍巍地起了身，伏身细细答着话：
“微臣来前看过郡主的脉案，往日里便记着劳心过度以至气虚体弱。所以太医院一直给郡主开的都是补养气血的方子，只因郡主身子虚，不敢下重药。”
“二来，郡主到底年轻，纵是不注意保养，该有的精神还是有的，所以往日里多少能自己撑着，也不易察觉。”
“恕微臣直言，今日郡主受了极大的惊吓，心脉已经受损，情绪又这样悲痛，实在不妥。郡主现在方才醒转，一时精神不济，记不起先前的事也是有的，故而现在倒还不妨事。可郡主迟早会再想起，那时候只怕就免不了……”
他适时止了话，可言语里的意思却是没有人不明白。佳期听得糊涂，渐渐锁起眉头，小声问着赏心赏怀二人：
“你们可知他在说什么？”
二人怎敢将实情告知？忙摇了摇头。佳期见状，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便一个人垂眸细思起来。赏心见了很是担心，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软言劝慰着：
“郡主别多想了，太医都说您忧思过度，还不好好歇着？”
佳期呆呆地没有反应，空洞的眼中锁着的是无尽的清愁。赏心二人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在心里着急，没有丝毫办法。其实她们也明白，自家郡主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会是容易改过来的？
再者，她被拘在深宫之中，即便有心偷懒，又怎能不事事劳心？王爷与王妃未必不知入宫后是怎样的日子，既送了她来，便应该知道许多时候她也无可奈何，她的这颗心又，哪里有一日真正“安”下来呢？
这时候，帘外的御医轻叹一口气，命跟着来的药童提了药箱，走前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郡主此症，不是一时片刻得来的，也绝非一朝一夕能痊愈。微臣会好好开几副方子，这日后也一定要小心静养，千万不能怠慢。至于眼下，不如饮下安神的汤药，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才是正理。”
庄亲王二人连忙称是，亲送了御医出了内殿，便连忙走到床榻边。赏心赏怀已经拉开了帘子，二人关切的面容便落入了佳期的眼中。
“父王母妃，我没什么大碍，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这几日必然听太医的话，好好保养自己。”
见二人只是守在自己身边，许久未曾开口，佳期强笑着安慰起她们来。可听她说完这句话，庄亲王蓦地红了眼睛，不自然地躲避起女儿的眼神，而王妃则愈发心疼，小心地拉着她的手说：
“母妃和你父王商量过了，不论如何，等下就去回禀皇上把你接回府里养着。母亲，母亲实在不该……”
王妃心痛难忍，一双眸子里尽是懊悔，情到深处，已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渐渐用了力，像是害怕一撒开女儿便会消失不见一般。久久地，她又落下两行清泪，强撑着说：
“都是我和你父亲不好，都是我们不好，我们……”
“我们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不会了，不会了……”
佳期心中一动，抬眸看着父王的脸色，想猜度他的意思。见他抿唇不语，便已知他心里并不赞同，却还是没有反驳，像是默许的意思。
只是她已不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她心里甚是清楚。这宫门一旦踏入，又岂会是轻易出得去的？
堂堂亲王府郡主，来的时候好好的，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病得要回府修养。这事倘若传扬出去，臣民又岂不会惶恐？这钟灵毓秀的吉祥之所，只怕是就成了洪水猛兽，让人畏惧。
她想到这儿，不禁自嘲地弯了弯唇。太医才刚嘱咐她不许多思，才不过片刻，她便全忘在了脑后，不自觉地劳起心来。只是又怎能怨她不懂得保养？现在这样不过是伤了身，若她彻底放下所有心思，那么伤得岂不是命了？
无奈之时，她尽力握了握母亲的手，是那样踏实温暖，自己的手显得格外冰凉，没有一丝鲜活之气。她虽舍不得这入了心底的暖意，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母亲关爱，期儿明白，只是期儿是不能回府的，个中情由，想必母妃也……”
还未说完，她便又咳嗽起来，王妃紧锁着眉头仔细探看着，见没有咳出血来才稍稍安心。正欲开口，佳期却挣着力气继续说：
“即便不在乎别的，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女儿也是承受不住的。”
“可……”
王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庄亲王打断：
“期儿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让佳期歇下才要紧。”
不知怎地，不能回府的话明明是自己提的，眼下父王就这样将回府一事翻了过去，她喉咙忽然酸涩得很，心里竟无限的落寞起来。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希望可以任性一次，多么希望父亲母亲可以坚持带自己回去，可以……
只是随着父王的那句话，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尽力让自己不去伤神，只饮了安神药便被塞进被子里，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赏心赏怀也从床上退了下去，整理好床帏便侍立在一旁，以便随时照应。
天色已经晚了，佳期本就疲惫不已，故而很快便沉沉睡下。霓旌便去回了庆欢等人的话，只说劳她们久候，安夕郡主实在没有精神，不能陪她们说话，便叫了几个亲近的宫人送了她们各自离开。
毓哲就住在旁边，有什么动静不多时便能过来，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庆欢却是挂心得不行，一行人劝了几次她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和睦阁，又嘱咐诸人一旦姐姐醒了便即刻去承欢宫回话。
皇后娘娘又让白蘋过来传来了旨意，留了两位王妃在内宫里居住，佳会担心姐姐自然不愿离开，白蘋竟自己做了主也把她留了下来。只是庄亲王有别于命妇，需得皇上下旨才能居于宫中，可军情紧急，皇上哪有心思理会这样的事？
庄亲王临走前几番嘱咐，王妃一一应了，目送王府的马车出了巷口。夜色如墨，只余下窗下的几点烛火，她环着佳会在这庭院里停留了许久，一分分地扫过这个自己女儿生活的地方——
虫鸣切切，树影摇摇。御医的话一字一句尽皆深深地烙在她心头，看着规制不同的两处殿阁，她只恨自己竟从未发觉女儿的难处。此时此刻，也只余下辛酸不已，感慨万千——
蕴珍蕴珍，这宫中的珍宝，从来不是佳期。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久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