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无主自开花》午夜兰花

13、Chapter12

　　12．人生在世不称意

　　在一段不长不短的等候以后，周小桃收到了曲靖的回信。

　　在此之前的每天中午，在吃完天天都难吃的盒饭以后，她会漫步出教学楼，信步穿越校园里最美丽最被她欣赏的林荫大道，一直走过大半个学校，然后到校门口各个班级的信箱去看信，顺便把自己本班同学的信一起抱将回去——借此偷得浮生片刻闲，把她痛苦以及毫无成就感的学习生活成功的摆脱个十五分钟或者二十分钟掉。
　　有意思的是，要到很后来她才发现，发现曲靖回信本身带来的惊喜，似乎并不比她当时为自己选定的生活方式，能叫她的心灵来得更为宁静和快乐。
　　或者，那时候她是太笃定了吧，——曲靖是会给她回信的。

　　曲靖的卡片写的很简单。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周小桃读着曲靖在卡片上张牙舞爪的字，几乎可以看见他摇头晃脑对新学校新老师表示不满的样子。

　　周小桃想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回复曲靖。
　　该说的话，似乎都被他一个人说完啦。
　　——像这样一问一答，你来我往，一定要借别人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已经是他们彼此熟悉的过招方式。
　　最后她只好借用了苏东坡的句子才勉强把信回了出去。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人生都如一梦了，还有什么可以愁怨的。
　　不如跳舞。

　　就这样，周小桃开始了她和曲靖长达数年之久的通信生涯。
　　诗来词往，几番拳脚较力过招以后，周小桃很快厌倦了这种躲在古文后面用人家的话兜圈子的交流，于是装在信封里的也不再是煞费苦心选出来的各色卡片，而是一叠叠写的密密麻麻的，足以向邮资许可的最大重量发出挑战的厚厚的信纸。

　　阅读曲靖的来信或者回信，成了周小桃高一压抑的学习生活里的一抹特别的亮色。
　　她的周围，找不到可以向之诉苦然后还可以给她有效的安慰的人。
　　初中里过去要好的同学，基本处在一片各自为战的状态：和她一样在读重点高中的，都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读初中中专的几个好友，曾经在星期天约好了一起上门来看她，想找她一起出去玩，结果都被她两眼无神、一副正在由课本习题还有试卷所组成的汪洋大海中拼命挣扎、载沉载浮的悲惨景象所吓退，人家以后就识趣的不再来打扰她重要的学习生活了——即使是课余学习生活——至于父母，你几时见过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能够将自己的心事完完全全的向父母吐露？
　　或者吐露以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中国的土壤里，长不出《成长的烦恼》里那样的父母。
　　虽然，父母已经称得上开明。

　　于是只有曲靖。
　　向他诉苦抑或听他对新班主任新老师大发牢骚，都是一件做起来最容易最舒服最自在的事情。

　　自然周小桃的高中生活也不尽是一片愁云惨雾。
　　身为全省知名的重点高中的学生，在亲友询问的时候，是很能满足父母和自己的虚荣心的。
　　只是她的成绩，周小桃苦笑，从来没有显得这么明显这么可怕的偏科过：高中第一学期的期中测验，语文，全班第三；数学，全班倒数第三。
　　她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化身为琼瑶小说的女主角。

　　数学老师忧心忡忡的在家长会后找父亲谈话。
　　她在家惴惴不安的等到了父亲回来的那一刻，按照父亲的转述，老师说的，大致也就只是她能猜想的到的那些，诸如，“像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周小桃默然。
　　她当然比谁都清楚，这样是不行的。
　　其实，她也在一点一滴的进步。现在的数学课，她能吃力的听懂跟上了。
　　只是，这进步，还太缓慢，也太不足够。

　　周小桃一直都不愿提起，连后来也一直没有勇气去问的是，在家长会的那天，老师到底有没有告诉父亲，她倒数第三的成绩是多少分？
　　——那是平生第一张被她瞒起，死活都不愿意交出来拿给父母看的大考的测验卷子。
　　——她想知道，在她人生里曾经那样暗黑的阶段，选择对她宽容，依然对她保持耐心和亲切的，是父亲还是老师？
　　抑或，两者都是？
　　这件事，后来成了她人生中一个美好的不解之谜。

　　“人生在世不称意”，
　　她记得自己在那时这样写，
　　“曲靖，有时候我真的会希望自己能现就在死掉。
　　但是，我想要一个清洁和有尊严的死亡。
　　体面的去死。
　　可惜这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们还是得选择活着。
　　活着。
　　一切唯有活着。”

作者有话说

　　重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