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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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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七年,垣帝毙,十六岁的宣阳长公主大殿上舌战群臣,力挫众王,拥其弟为仁帝,垂帘听政。
时年仁帝十二,北有匈奴来犯,南有倭寇作乱,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北方连连战败,共失去十三城,以商王为代表主张求和,长公主却夺去商王手中的兵权,处死商王及一系列大臣,共二十一人,点年仅十八岁的白朔为将,大肆征兵,百姓苦不堪言。
有人说大周王朝落入一名妖姬手中,不懂朝政,荒淫无道,陷害忠良,迟早要灭亡了。
有人说当今圣上的叔叔勤王德才兼备,若是登基的是勤王,而不是那位黄毛小儿,这世道又不一样。
然而这种声音被那位长公主听见,无不诛其九族,更软禁了勤王,不少文人不由为那位勤王捶胸顿足。
然而大周王朝并没有走向灭亡,朝廷年年赈灾,兴修水利,减轻赋税,北方不断传来战捷的消息,南方的倭寇亦被剿灭,那位齿白唇红的少年白朔俨然成为一代战神,乱世出英雄,除了白朔,陈容,欧阳诺,张戟等等一个个名字都成为神话。在战事还未完全结束的时候,人们已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当战事完全结束的时候,时称,阳元盛世。
长公主成为了大周王朝最受尊敬的女子,京城传言,她不但具有十分出色的军事和政治才能,还是一名极其美貌的女子,于是,人们开始想,谁会有幸成为这样一位神仙般的女子的驸马呢?
仁孝四年春,仁帝亲政,赐宰相之子陈容陈世子为宣阳长公主驸马,择日成婚。
仁孝四年夏,长公主干涉朝政,更加害仁帝,妄图成为一代女帝,赐腰斩之刑。
白朔,陈容,欧阳诺等联名上书其冤,三日后,长公主暴毙于地牢。
仁孝四年夏末,陈容拥护勤王为帝,称为其未婚妻报仇,勤王被白朔斩于刀下,陈容与其父陈怀带兵一路南下,不少军阀争相追随,陈怀自立为帝,称陈国。
这场阳元盛世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大周一分为二,称北周,南陈。
二十年后,南陈京城。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热闹又繁华的大街上,后面跟了一群侍卫,马车里面的是武王陈容最为宠爱的小女儿,怀阳郡主。
她无趣地放下车帘:“哎,我一点都不想嫁给那什么秦世子,后院女子一大堆,光侧妃就有三位,我去了正好凑齐一桌麻将。”
一旁的婢女恭敬道:“王爷既然为郡主选择了秦世子,自有他的道理。”
那郡主十分年幼,脸上一片哀愁:“哎。”
一旁的婢女建议道:“王爷那么疼爱郡主,郡主想嫁谁,去求求王爷,王爷一定会答应的。”
又是一声叹息:“有父亲在前,这天下又有哪位男子入得了我的眼?”
两人正说着,马车已驶向郊外,那郡主随意地撩开车帘,眼睛缓缓睁大。
这是一片桃花林,春风袭来,这片粉色的花海荡起一片片涟漪,只一处有所不同,整片桃林,只有那处那株桃花是正红色,一名白衣男子牵马驻足于前,男子长发及腰,只一白玉簪将少许头发草草固定在后,他的长发和着白衣随风起舞,一身气势令人心悸,虽只是一个背影,便令郡主忍不住下车上前。
怀阳郡主示意众人在原地等待,还未走进,男子已转过头来,男子眉眼如画,清风晓月,温润如玉不过如此。他嘴角含笑,一双眼睛却十分犀利,含着三分温柔,三分孤傲,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神采。
这男子看起来已及弱冠之年,不知是否和那秦世子一样已有妻妾?
怀阳郡主为自己心底的念头一惊,不过第一次见面,她都在想写什么?嘴上却道:“这株红桃甚是奇异。”
男子却微笑着行礼,转身欲离开。
她自知十分不该,却忍不住叫住了那名男子,开始攀谈。她自幼由武王陈容亲自教导,府里的下人偷偷将她唤作南陈的宣阳公主。她和母亲都知道那位宣阳长公主曾是父亲的心爱之人,却死于非命,可是那又如何?至少父亲和母亲一直很恩爱,父亲待自己与几个哥哥也极好不就够了?所以哪怕她的称号是怀阳,她也从未怨怼过。但是,既然她被称为南陈的宣阳公主,才情自是不可小觑。可是她与眼前这位自称舒玦的舒公子一谈,顿觉自己是井底之蛙,哪怕她倾尽所学,把话题扯到寻常女子一窍不通的兵法上来,也难以应答一二。
她终于明白那几分看不懂的神采是什么了,是讥诮。
怀阳郡主心中暗暗恼怒,却在心底深处认为这样的自己被对方瞧不起,再正常不过了。
怀阳郡主垂头丧气地回了府,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就在淮阳郡主一行浩浩荡荡地回了府后,那位白衣公子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微笑地回身向一个方向亦行了一礼,那里空无一人。
白衣男子牵着马施施然进了城,一名玄衣劲装男子抱剑迎来:“公子。”
舒玦微笑地点了点头,二人就一同去了一家客栈修整。
二人在房间里坐下,舒玦示意黑衣男子开口。
“果然如公子所言,是秦世子身后另有高人,此人名唤舍文清,来自白绝山。”
“白绝山修道,其剑术闻名天下,我竟不知,白绝山亦擅长玩弄朝堂之术。”
两人一直商量到天黑,黑衣男子才越窗而去。
舒玦越依然端坐在桌前,他在等。
果然不一会,一名形容十分羸弱的女子推门而入。
这名女子和舒玦一样着白衣,和舒玦的清冷又华丽不同,带着几分幽森之感,将她称为女子,不若称为女孩,她的容貌不输早先见过的怀阳郡主,却没有她那样光彩夺目,这个女孩矮小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透明消失一般。
而舒玦依然温和地微笑着。
“你为什么总是笑?”女孩开口了,她的声音嗡嗡的,说出的话十分别扭,仿佛在小心不要咬着舌头。
“原来你会说话,为何现在才出来?在犹豫?现在是下定决心了?”
舒玦把女孩的心思全部猜到了,女孩愣愣的,最后才终于开口:“你真的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很多人这样夸过舒玦,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所以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样的评价出自女孩口中有多么的高。
女孩接着开口:“你不该叫舒夜去刺杀舍文清的。”
舒玦依旧笑容浅浅,女孩却觉得他的笑容加深了:“你又要多管闲事?”
女孩却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我下定了决心,这个时候让舒夜走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女孩双手成爪,舒玦还未来得及取剑,便已被女孩重创:“看来你武功很差。”
仅仅一瞬间,男子身上多处骨折,断了几根肋骨,而此刻女孩苍白又小巧的手正牢牢捏着男子的脖子。
男子面对死亡,依旧风华不减:“你的武功不错。”
他算到了很多,却从未算到眼前这名瘦弱的女孩有如此高超的武艺,这是作为一个剑术傲绝天下的人,没有想到的。
很多人这样夸过女孩,所以女孩也不知道,这句出自男子口中的夸奖的重量,是多么的大。
女孩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对谁都很和气,但是转身皆可以让他们为你去死?”
男子依旧在笑:“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女孩不平:“那我呢?”
男子依旧和蔼可亲:“我强迫你了吗?”
女孩声音大了起来,却依旧有点模糊不清:“你设计了我!舒玦,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世上除了你,其他人都不是人?”
男子反问:“怎会?”
女孩松了抓着男子脖子的手:“好,你自命不凡,我亦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倒要看看,高贵如舒公子,人人可欺的模样!”
女孩将男子扔进了京城最大的南院,扔了一沓银票给这里的管事,让他特别“关照”这位舒公子,便转身去了世子府。
女孩到时,世子府里舒夜和舍文清战得正激烈,一时分不出胜负。不料,女孩突然出手,舒夜受了重创,仓皇逃去。
舍文清收剑,气势如虹斜斜指地,而女孩鬼魅地落在男子肩头,但脚轻点,双手染血。
“师妹,你也下山了?”
女孩一个旋身,衣裙在夜中划出一个大幅度,随即她甜甜地笑着挂在舍文清身上:“舍师兄,我好想你。”
舍文清闻言:“师妹,你说话怎么怪怪的?”如此口齿不清。
女孩笑而不语,只蹭在男子的身上,呼吸着他的味道。
良久,浩浩荡荡的人拥着一名女子闯了过来,女孩主动从男子的身上下来,小小的身子蹭出去一个头:“长得比师兄画里的好看多了,想必这位就是师嫂吧?”
来人便是秦世子之妹,秦纪绵,亦是舍文清的妻子。
来人愣了愣,随即优雅地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文清口中常提到的白洗小师妹吧?”
突然,夜里一处映出火光。
舍文清也愣了愣:“哪里走水了吗?突然这么厉害。”
白洗看向那个方向,一脸不悦:“师兄你现在还有空担心别人,我去去就回。”
舍文清本想同去,看向一旁的妻子,终究叫了几人跟上。
可是那些人如何跟得上以快闻名的白洗,白洗直奔南院,只看到火光中血流成河,倒了一地的尸体。
白洗不顾熊熊烈火,往深处掠去。
一名白衣男子衣衫整齐,执剑立于火中,遗世而独立。
白洗用糯糯的少女音恨道,“你身受重伤还能杀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就该直接废了你的武功!”
男子见她,依然是那温和的微笑:“明明知道该立即离去的,却还是忍不住,若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小觑任何一个人,可惜,确是没有这机会了。”那么多的机关算尽,却算不到他生命会戛然而止。
随即引剑自刎,白洗却比他更快,一手握剑,由于白洗身量较矮,此刻一手挽着他的脖颈,一手握剑阻止他自刎,而一脚挂在他膝盖前,一膝屈在他腰间借力,舒玦听见白洗一字一句道:“我允许你死了吗?你情愿自刎也不愿受这等屈辱,可你知道当初我差点被那么多人欺负,而罪魁祸首的你却还在那样笑着,凭什么!凭什么!”
舒玦低低笑出了声:“你有此一劫,并非我所愿,你却什么都算在我身上。”
白洗道:“那些人自然全被我杀了,你也不会放过。”
舒玦一双眼和她对视:“那你要亲手杀死我吗?”
白洗摇了摇头,道:“是比死更屈辱地活着。”
随即拉着他的手,用轻功回到了舒玦一早住的客栈,能通过空气里隐约的血气判断出舒夜回来过,却又不知为何离开了。
白洗把舒玦扔在床上,发现他气血上涌,断骨处却已接好,白洗用肯定的语气问:“你自己接的?也好,省了我不少事,你说没有机会,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你舒玦就是我白洗的奴隶,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不会禁锢你什么,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很期待你从我身边逃离的那一刻。”
舒玦躺在床上,轻笑道:“是吗?”竟很快沉沉入睡。
白洗认真地看着他的睡颜,良久,才飞出窗外。
世子府。
“师妹,南院走水与你有关吗?你为何中了这剧毒?若不是我刚好在,你会死的。”
白洗不语,任由舍文清给他逼毒。毒是剑上的,也不知道她中毒是舒玦设计的还是巧合,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中了毒却一点事也没有吧,怎么可能没事?不过仗着内力深厚,先压制罢了。她抱膝坐在床上,脸深深埋下,本就瘦小的她显得更为羸弱。
“师妹,你也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白洗闻言,埋在膝盖的双眼水光潋滟,亮得出奇。
良久才道,“师兄,我会在京城呆一段时间,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舍文清暗道:“虽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呢。”
却问道:“昨晚刺杀我的人,你认识?”
白洗低低道:“嗯。”
两人却并未深谈,舍文清终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第二日舍文清来时,白洗已不告而别。
……
在白洗离开的那一刻,舒玦睁开了双眼,一旁舒夜不知何时出现了。
舒夜:“公子,要杀了那女子吗?”
舒玦闭了闭眼:“如何杀?”
舒夜一愣,在他心里,公子永远是从容不迫的,这世上还没有公子办不到的事,那女子竟这般厉害?
随即他道:“这女子曾助舍文清伤我,亦可能是白绝山弟子。”
舒玦闻言,苍白地笑了笑:“她轻功亦不错。”白绝山弟子?若他没有记错的话白绝山上全是修道之人,其中是没有女弟子的。
往来世子府与南院,只花了如此之短的时间,轻功是极好的。
舒夜:“眼下要逃走吗?”
舒玦:“她敢独自离开,就证明我们走不远的,随机应变吧,这段时间你去白绝山走一趟。”
然而白绝观藏于白绝山云深不知处,这趟白绝山可能白走一趟,但是舒夜怎会拒绝舒玦的命令。
舒夜离开后,舒玦再次睡了过去,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要如何杀呢?”
快午时,白洗把他摇醒了:“我在城东买了一家酒肆,酒肆后面连着一间小院,以后我们就住那了,我知道你来历不凡,来到南陈必有所求,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干扰,你只需要帮我打理好那家酒肆就好了。最后,不要试图再找舍文清麻烦,试探也不行。”
舒玦闻到了饭香的味道,一看桌上,笑道:“这奴隶的待遇不错。”
舒玦起身,突然问道:“你的毒除了吗?”
白洗帮他把菜一一摆好:“除了,怎么了?”
舒玦坐在桌前,依旧笑意浅浅:“没事,我还以为你百毒不侵呢。”
白洗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试探她,随即恼道:“快吃,吃完干活。”
白洗在一旁用手支腮,看着舒玦斯文地吃食,舒玦宠辱不惊地进食,吃完后白洗扔给他一件东西。
舒玦接住一看,原来是身份文书,打开一扫,笑道:“你还真给我入了奴籍。”
白洗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懒懒道:“走吧。”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看样子是长期不说话突然说这么多留下的后遗症。
舒玦依然牵着马,只是这次身边的男子变成了一名女孩。
两人来到酒肆前,左邻右舍的人纷纷上前打招呼:“这位公子是新来的老板吗?长得真是俊。”
因为白洗走在舒玦前面,长得和这公子一样俊,便道:“这位是公子的妹妹吧,亦可爱得紧哩。”
舒玦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白洗的头,温柔地笑道:“我也觉得很可爱。”
白洗就比舒玦的腰高一点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白洗猛地看向舒玦,那眼神似怒似嗔,很少人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个表情,但他却比谁都明白这个表情的含义。
随即白洗怒气冲冲地率先进入酒肆,舒玦摇了摇头,对着大家道:“小孩子不懂事,失陪了。”
酒肆里藏着很多好酒,舒玦一进门就闻道了醇厚的酒香。
而那个少女白洗直接一碗酒入肚,表情十分享受,眼神迷离道,“走吧,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舒玦伸手曲指轻轻一弹她的额头:“小孩子,学大人喝什么酒。”
白洗什么都没说,带着舒玦往后院走去。
舒玦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熟知他本性的她,也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心生好感。
后院正屋左侧有一棵巨大的柳树,下面有砌好的石桌和石凳,一进正屋是一面巨大的屏风,看起来很是寻常,但是舒玦却知道这屏风价值不菲,屏风后是饭桌,这桌椅在常人看来亦十分寻常,这些木制品皆可入药,在舒玦看来亦是极为贵重的,哪怕在皇宫也不是每一位贵人都有资格用这些的。
正屋左右各连着一间屋子,是两人的卧房,里面的布置依旧低调却价值不菲。
“这奴隶的待遇不错。”这是舒玦第二次说这句话。
出了正屋,靠柳树那边的是柴房和厨房,柳树对面的是茅厕和沐浴的地方。
“对了,做饭也是你的活。”白洗微扬着下巴:“你会吗?就算不会,也要给我学。”
舒玦看她模样可爱,摸了摸她的头:“不辱使命,在下略知一二。”
白洗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阴森森地看向他:“你逾越了。”
舒玦却收回手:“从你露出破绽开始,这场较量你就输了。”
白洗沉默,却看向他:“那又如何?有本事打过我离开啊。”
两人正僵持着,酒肆却来了人。
白洗从后院进去一看,“师兄,你怎么来了?”
虽这样问着,但舍文清单手背着一古琴,白洗多少猜到了来意。
“贺你酒肆新开,送来贺礼独幽。”
白洗玩笑道:“师兄,你将我亲手为你制的琴当做贺礼赠给我未免太过小气。”
舍文清却道:“师妹,我想你已经能够重新执剑了。”
白洗:“白绝山弟子终生不得下山,一旦下山,便不再是白绝山弟子,永不返山,违令者死。师兄,抛弃师父,抛弃师兄弟们,抛弃我,你后悔过吗?”
舍文清:“何言抛弃?永不言毁。”
白洗:“是吗?我也不后悔。”
舍文清将琴给她:“师妹,你和我们不一样,莫要再藏剑于琴,让明珠蒙尘了。”
白洗闻言,轻声道:“若我下山,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师兄。”
白洗道别舍文清后,抱琴进入后院,看向舒玦:“听够了吗?”
舒玦却微笑道:“彼此彼此。”
白洗随意地把琴放在柳树下的石桌上,便打算进屋。
舒玦却从琴底抽出一把剑,这把剑且细且长,光泽夺人,是一柄利剑:“看样子,你的剑术应当更了不起。”
白洗:“和你比的话。”
酒肆很快开张,一切都是舒玦打理,那琴就那样扔在石桌上无人问津,倒是舒玦偶尔兴致来时会弹上一曲,不过他大多时间都是坐在石凳上看书。
至少表面上,日子就这么平静安逸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一名华衣女子孤身红着眼睛跑到舒玦身前:“舒玦,做我郡马好不好?”这名女子便是陈容之女,怀阳郡主。
舒玦微笑地道:“不好。”
怀阳郡主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是那么理所当然,喃喃道:“为什么?”
舒玦还没回答,白洗从后院走出来笑道:“郡主金枝玉叶,舒玦不过我的仆从,配不上郡主。”
怀阳郡主闻言,不可思议道:“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是你的仆从?”
白洗又道:“怎样的人才会是我的仆从?”
怀阳郡主:“大胆,竟敢这样对本郡主说话?仆从?仆从更好,这个仆从本郡主要了。”
白洗施施然道:“郡主已经许配给秦世子了吧,郡主这是要学前朝南阙公主养面首了?作为武王最疼爱的女儿,的确有这个资格。也罢,郡主请便。”随即便转身回后院。
怀阳郡主不再对白洗的无礼生气,而是看向舒玦:“舒玦,你跟我走吧。”
舒玦依旧笑道:“郡主请回吧。”
怀阳郡主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离开了。
这天夜里,白洗在酒肆里喝得伶仃大醉。
舒玦轻轻走到她旁边,无奈地笑了笑:“还是个孩子。”
白洗抬头看他:“是舒玦啊,你说北周和南陈什么时候会开战?”问完便低头继续喝酒。
舒玦的脸上不见了笑容:“最晚明年冬。”
白洗用轻功飞到他的身上,用手摩挲着他的脸,他的脸依旧笑意浅浅:“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等舒玦回答,她继续道:“舒玦,你又是谁?你可记得我说过,要让你屈辱地活着。南院的人欺负不了你,我却可以欺负你。”
这一夜,不知碎了多少酒坛,酒肆里几乎积了一地的酒水,浸湿了两人不着寸缕的胴体。
当清晨的阳光洒向大地,白洗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眼里却溢满讥诮。
白洗说:“真好,你还笑着,我欺负了你,你该恨我的。”
舒玦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浅浅:“傻姑娘,以后莫要以这种方式欺负他人了。”
白洗直起身,用糯糯的声音道:“为什么不?就只有你们男子可以这样欺负女子,我就不可以这样欺负你们男子了吗?”
便去里间清洗自己了。
午间二人相对无语地一起吃饭的时候,怀阳郡主来强抢民男了。
白洗还没来及出手,武王陈容出现了,把怀阳郡主狠狠骂了一顿,随即向他们赔礼道歉,虽是道歉,却十分傲慢,都没有看他们,快说完的时候,才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白洗一眼,随即脸色惨白。
他冲到白洗面前,急切地问道:“你是谁?你母亲是谁?”
白洗想着该来的迟早会来的,便道:“我叫白洗,王爷问我母亲闺名,似乎不妥吧?”
陈容喃喃道:“你唤作白洗,难道你是她和白朔的女儿?她果然没死吗?”
白洗却道:“我认识白朔,但他不认识我,我怎么会是他的女儿呢?”
陈容继续:“你不是白朔的女儿?”随即一哂:“你就算不是他的女儿,他见到你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白洗好奇地问道:“王爷,你后悔过吗?她曾经一直在等你去救她。”
陈容双眼发亮:“她果然没死!她在哪?”
白洗却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我的娘亲的确还活着,她现在很好,你不要去打扰她。”
陈容:“对不起。”
白洗:“从你见死不救,还利用她的死的那一刻,你就不用再对她说对不起了。”
送走了陈容父女一行人,两人走到柳树下,舒玦突然说:“你是宣阳公主和你口中的师父的女儿?”舒夜已经回来,舍文清的师父姓白。
白洗笑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说起来,舒夜已经回来很久了吧。”
舒玦:“看样子你也猜到我是谁了。”
舒玦以为白洗要问他什么时候挥师南下,要向他确认舒夜刺探的南陈的情报,却没想到白洗问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
白洗:“舒玦,我……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舒玦依然笑意浅浅:“如果我说可以,你会舍南陈而就北周吗?”
白洗没有回答,她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舒玦:“那么,不可以。”随即转身入屋。
徒留白洗一人在柳树下伫立。
白洗生于山间,却并非不识人间,她母亲把毕生所学都一一教给了她。
下山后,舒玦是白洗见过的第一个人,彼时她为躲避野兽,一人睡在树上。
舒玦骑着那匹白马从林间穿过,遇上了颠沛流离的浪人,浪人欲打劫,舒玦执剑杀光了所有人。
她想,山下的人怎能如此残忍?
接着,舒玦就看向她的方向,浅浅一笑,月光洒在他脸上,那一刻她是未看清他的容颜的。
后来她才明白,她早已因为舒玦的那一笑而万劫不复了。
然而,像她与怀阳郡主这般第一眼就爱上他的人不计其数,他身边更有不少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他做事,对他痴心一片。
是不是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就可以配上他了?
然而他对北周最尊贵的长公主依旧不屑一顾,等白洗回过神来,她竟已跟在舒玦身后整整一年了。
开始她想,只要能离舒玦近一点,成为众多被他利用的女子之一又有何妨?
可是当她真正被轻易放弃的那一刻,她是那么地不甘心,一切隐忍和牺牲都成为笑话,就算他不爱她就有何妨?那就把他关起来吧,她有能力这样做。他高高在上,她偏偏要把他拖入尘埃。可是,终究舍不得。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舒玦,我为何要遇见你?
舒玦,我为何要爱上你?
……
第二日舒玦出门的时候,柳树下依然静静躺着独幽,看起来并无不同,舒玦却知道那人走了。
舒玦关了酒肆,牵着那匹白马,背上了独幽,走向出城的路。
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舍文清看向舒玦和不知什么时候到舒玦身旁的舒夜:“真正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再有比你更优秀的人了。”
舒玦:“你是来杀了我的?”
舍文清却摇了摇头:“不管你私探南陈,还是刺杀于我,我都该杀了你,可惜我做不到,有能力杀了你的人,却下不了手。”
舒玦:“她呢?”
舍文清:“告诉你也无妨,她回白绝山了。她不一样,师父从未收她作弟子。”
白绝山弟子下山后,永不返回,违令者死。
舒玦了然,“你大可不必专程来告诉我她的去处,与我何干?”随即和舒夜两人双双出城。
酒肆后院里的柳树依旧,人却不再。
空气中仿佛传来谁的叹息:他终究回去做他高高在上的少年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