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番外—双归雁[一衣带水] ...
-
上阙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天边，残阳如血。嫣红的云霞晕染了一片血红，落日余辉下的山林，有种莫名的悲壮。
一身青衫的手冢，在落日下踽踽独行。夕照将那茕茕的身影被拉的狭长，宽大的衣衫在林间山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
血，慢慢由左臂渗透开来，将青色的长衫染开了一朵妖娆的血色之花。被拔下的箭随意的丢弃在一旁，箭头上渗着触目惊心的黑色血渍。苍白的面容上是心死之后的苍凉。
伤，痛彻入骨。心，凉透麻木。
那一箭，刺穿的，不仅仅是他的左臂……
捂住不停渗着血的左臂，手冢一向清冷的凤眸里是沉淀过后的静默。手冢相信他永生将不会忘记那一幕。迹部拉弓将箭向他射来的那一刻，他的世界突然只剩下灰白。
国仇，家恨。
多么宏大而又忧伤的字眼。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所有阻碍表露的一览无余。国之一字，将所有的爱湮灭，将所有的恨晕染，将所有的曾经埋葬。
人生若之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
曾经的你，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冰帝之王，我亦不是那青国最负盛名的冷面剑客。
少年时期的鲜衣怒马，纵情山水，早在时间的缝隙中消逝不见。岁月，总是把年少轻狂的热烈过往沉淀成一池波澜不惊的暗潭。
三月的江南，所有的痴情缠绵化作一场场细腻的春雨，缭绕着满心愁绪的路人，拨动了心底藏匿着的最深的那一根弦。
忘江楼，楼忘江。
忘江楼下忘江湖，忘江湖上忘江楼。
波光潋潋的忘湖上笼了一江的春愁。手冢眼角，是早已化不开的冰霜。
鞑鞑的马蹄声飘过，踏了一季的牵挂。桃花纷飞的季节，在那姹紫嫣红的片片飞花中，迷蒙的，究竟是谁的眼？
犹然记得，初见时，一身华服的尊贵少年执了一手的桃花，站在不远处，浅笑盈然。漫天桃花飞舞，少年眼角的妖娆泪痣和着温暖的浅然笑意，融了一树的寒冬霜雪。
少年高傲的外表下，是永不屈服的桀骜灵魂。执然将所有的温柔关怀掩在傲然的行为下，迹部总能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
十指紧扣的，是年少的誓言。
可惜，那些只是曾经。
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们相遇之前，命运早已伸出手来，把结局的种子埋下。
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湮灭。
这样的命运，我们终究……无能为力。
一生一代一双人……
青国和冰帝之间的仇怨，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的争执，更不仅仅是国土政治上的敌对，而是一代代两国人们鲜血生命积淀下的宿命对决。
因果循环，种因，得果。
亡魂，总是要用鲜血来祭奠。眼泪，化作揪心的恨意，刀尖下斩断的是他国又一家人的深切思念。
于是，仇怨一代代的传承，一代代延续……
别离，是不知名的殇曲，温柔缱绻，缠绵入骨，黯然销魂。
为了国家，手冢毅然拔出他的剑。
金碧辉煌的冰帝皇宫，冰冷的剑直指向那高坐上的尊贵帝王。然而，所有的一切在看见那张刻入骨髓的面容时停滞。惊讶，愕然，滞然……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渐渐弥散开来。
原来，我们，终究逃不开命运的戏弄……
（二）曾经沧海难为水
尘世万千繁华洗尽，命运始终立于高高的顶端，俯瞰着卑微的世人。
月白如水，迹部的华衣在夜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高高昂起头颅，表情依旧是一贯的高傲尊贵，银灰色的眼眸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泄露出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能有任何的弱点的。
只是，衣袖下紧紧攥的拳头将心底的一丝脆弱泄露。
那青衫上的血色染刺痛了他的双眼，站在高台上，他目送着手冢的离开。那个挺直的背影，将一切定格成永远。
自他射出那一箭的那一刻起，他就以近知道，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可以，他不会伤他一分一毫，可是，那是唯一可以保下手冢的办法。
刺杀皇帝，那是谁也无法饶恕的罪过。尤其是在两国交战的当头。为了保全手冢，即使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亦在所不惜。
喉头一紧，痛感漾着波纹一圈一圈悄无声息地在心头扩散。我们，就这样错过了么……
呼啸的风从指间穿过，哀悼着那些白驹过隙的青葱岁月。那些弥足珍贵的记忆，是烙入灵魂的幸福伤痛。
三月的烟雨江南，他遇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油纸伞下不经意抬头的惊鸿一暼，成就了两人一生的羁绊纠缠。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一身青衣的清冷少年自马上飞跃而下，褐色的发丝沾了细腻的春露，晶莹的水滴划过额迹，将那一身的尘土涤荡。
少年那细致眉梢间的冷意缓缓融化，春风吹皱了迹部心底的一江池水。
于是，那一眼，便是万年。
执意与手冢结交，迹部甚至不惜放下身段。
从未对他人显露过的温柔笑意在迹部一向桀骜的脸上缓缓绽放开来。可惜，人生匆匆，朝露晞去，花谢冰融，都只是刹那的繁华。
料到了绚烂热闹的开头，却没看见那命中注定的结局。
冰帝国内突然的宫变把两人刚刚开始的缱绻序章打乱，甚至来不及与手冢道别，迹部便日夜兼程的赶回冰帝国。
迹部景吾，是天生的王者，得天独厚的帝王资质让他很快的平息了内乱。
高处不胜寒，深知这个道理的他，从来都对那张摆在朝堂上最高处的龙椅不屑一顾。
然而，人生总有太多无奈，太多叹息。为了冰帝国，他不得不舍弃私情。不得不穿上龙袍，走上那殿堂的最高处，坐上那把浸透了血泪仇恨的龙椅。
平衡内外，权制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却又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所谓三千后宫，其实寥无一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眼里，心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又怎么看的见其他……
三生百年，百年的孽缘，此生此岸，彼生彼岸，不断剪，也剪不断。
此岸花落，彼岸花开…
下阙
（三）人面不知何处去
命运再怎样轮回,不变的,是信仰。
是蝶,便注定了一生的漂泊，注定了一生无望的泪。
风起，衣袂翩翩。月入竹林，悄然无声。一身月白衣衫的青年轻功翩然入林，栗色的发丝轻扬，拂动着温柔的弧度，月芽般的一双弯眸浅笑盈然。
弯腰，抱起那清瘦的身体，低低的叹息散入风中。手冢，你，这又是何苦。
家，国，天下。
无数的重担压来，你的臂膀怎能承起如此重负。冷面剑客寒霜笼罩下的，是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心里的思虑太多，背负的责任太多，牵绊便亦更多。
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可是，又有谁能真正舍去，真正放下？
情之一字，犹为伤人。
当年的他，弃了一身的尊贵荣华，只为那桀骜少年的回眸一笑。少年那璀璨的猫眸里印出的，是他毕生追求的幸福。
孑然一身的从那朱红大门里缓缓走出，跪叩三头。
然，
他，不悔。
一手创立无忧阁，不为其他，却只为得到少年一点音讯。
少年是桀骜的鹰，即将展翅高飞。而他，甘做避雨之亭，只待他飞累了，遮去那一袭风雨。
无忧阁，却君忧。
日日思君不见君，惟有独守忘江楼。
忘江楼锁无忧阁，无忧阁里无忧君。
古老的忘江湖畔，江水窃窃私语，流淌着丝丝缕缕思念的脉动。
氤氲的檀香气笼了一室，手冢模糊了的意识悠然转醒。
那一箭，有毒……
苦意弥漫，手冢终于闭了眼，待再睁开时，深邃的眸里已是了悟一切的苍茫。可以理解他的一箭相向，毕竟，他是一国之王。却无法谅解他的手段。
那乌黑的箭上，抹上的毒，毒了的，究竟是曾经的情思抑或是所有的爱恨？
去年中山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印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爱也罢，恨也罢，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
竹门轻推，发出吱呀的脆响。手冢挣扎着坐起，对上的，是一双熟悉的含笑眉眼。
无忧君不二盈着浅浅的笑意，立在手冢床前。一身月白的衣衫，俊秀无双。
两人沉默以对，一切不言之中。
多年以前，不二曾是他同一师门下最具天赋的弟子，多年之后，叛出师门的他却成了江湖上翻云覆雨亦正亦邪的无忧阁阁主。
不二所做的一切，仅为一人。
现今的手冢，终于理解，那永远藏在浅笑背后的表情，是真正的凉薄疏离。惟独那个桀骜的少年才真正走入过不二的心底。
碧波无垠，晴天无浪，转而为有尽散的凄凉……
无事东风走过，扬起回忆如昨。
残荷听雨，犹恋残香……
（四）似曾相识雁归来
人在天涯，心系一缕。
无论飞的多高、多远，线的那一头，是不变的牵挂。
塞北的风沙呼啸着，吞噬了所有。苍茫的大漠上，孤烟寥寥生起。
一人，一骑。迎着落日的方向促马前行，狂沙漫天飞舞，马蹄溅起的阵阵尘土迷离了思念的眼，无垠的大地龟裂出一道道干渴的裂纹。
少年将军的盔甲上尚沾着已经干枯的鲜血，风劲烈的吹着，刮着脸颊生生的疼。头盔下露出的那双桀骜璀璨的眸依旧清澈，一如多年以前的眼神。即使是最残酷的战争也没有磨平少年的棱角。
他知道，那人，最爱他的眸。
他更知道，那人，为了他，做了多少。
接替了白发鬓生的父亲的职务，越前他毅然抗起保家为国的大旗。年少的肩膀撑起半壁江山的重担。
出发的那一刻，抬头，望向那独伫忘江楼上的月白衣衫身影，定格了离别。
经历了无数惨烈的战争，看遍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沙场上的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历练了少年的坚贞不屈性格。
青国和冰帝长久以来积怨以一种最戏剧的方式收尾，为了一人，冰帝国帝王迹部拱手让出江山，禅位于年轻的宰相忍足。在与青国达成和平条约之后，只身出走江南，只为寻访那青衣冷面剑客。
多年来的两军对垒，战场搏杀成为了长篇史书中的寥寥数字，无数鲜血染红的土地即将播种上新的希望。
历史的车轮碾碎过往的仇怨，顾自前行。明日，天空将不再是血红的颜色。
花开花落随风去，缘起缘灭天注定。
繁华萧瑟，花开花落，情殇缘定，情劫难逃。
很多年以前，一个烟火盛放的夜晚，忘江楼上，兴起的两人醉酒当歌。
酒酣时分，那人轻轻低头，轻如薄翼的吻印在他唇角，浓重的酒香沉醉了两人，蕴了一室的缱绻缠绵。
欠的一颗心，负的千行泪，都消湮于漫长的战火烽烟里。
不二，你……可还好……
我……想念你……
等我……
侧马而行，飞驰的矫健身影成了大漠独立的风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殷红的晚霞下，月白衣衫青年独立林间，山风轻吹，月牙般的眸子写满温柔，浅笑低语道：
……欢迎……回家……
竹林那头，弃了江山的华服青年扣响了一室清冷的月光……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番外—双归雁[一衣带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