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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夏凌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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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办事速度很快,青芜刚回家吃过晚饭,宫里的旨意便到了,也没有什么明旨诏书,传旨太监只带来了陛下的几句口谕和一个进宫腰牌,说是希望青芜能常进宫指教十公主。
“臣领旨,谢恩。”谢平章带着一家老小跪接了圣旨,塞给传旨太监小小一包银子,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门。
刚回屋屁股还没坐热,又来了一队太监,送来了萱若宫贵妃,也就是十公主生母的各种赏赐,谢平章又是一顿谢恩,忙了半晌才总算消停下来。
“明日公主会派车辇过来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谢平章在厅上坐了半晌,心中本有无数的话想要嘱咐青芜,却都堆在嘴边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是将腰牌递给青芜,简单吩咐道。
“是,父亲。”青芜等了一会儿,见谢平章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便只好退了出去。
岳秀萍待青芜走后,才对谢平章说道:“青芜离皇城,越来越近了。”
“命数啊。”谢平章重重地叹了一声,“染衣当年将她托付给我,原本以为是为她铺了一条坦途,却想不到会将她送进另一种坎坷中。”
“也未见得,只要她的身份不露。”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看她的造化了。”
这一夜,谢王府一家人各怀心事,都睡得极不安稳,第二日一大早,青芜刚刚梳洗过,宫内派来的车驾便停在了谢王府门口,那阵仗排了长长的一条巷子,引得不少老百姓站在街口观看,都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有如此排场,让青芜颇为无奈,赶紧登车离开。
车轮慢慢向前行驶,青芜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致,千秋宴的一场舞蹈,将她原本设想过的人生完全打乱,将她推进了巍巍皇城之中,她心中明白,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结束,从此之后她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她的肩膀上不只有自己的未来,还有整个谢王府的荣辱。
十公主自车马离开皇宫后,便在萱若宫门前来来回回走着,姜贵妃坐在殿中一面修剪花枝,一面看着小女儿焦急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作为陛下最疼爱的女儿,岚茜从小受尽宠爱,还是头一次,能看到她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至于那清平郡主,姜贵妃停了手,回想起千秋宴,她自十五岁进宫以来,见过多少天潢贵胄,却无一人有那小郡主的耀目,一颦一笑让多少人心醉,眼波流转间又折了多少人的目光,别说是岚茜,便是她自己,每每想起她,都不禁心驰神往。
“来了来了。”岚茜欢快地喊声在门口响起,姜贵妃放下手中的剪刀,带着宫女缓步走了出来,与女儿站在一处。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见过十公主。”青芜刚下车便看到她们站在门口,慌忙下拜。
“郡主不必多礼。”姜贵妃亲自将青芜扶起,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不同于千秋宴的盛装,青芜此时只着常服,如玉的脸上也只扑了薄薄地一点脂粉,唇间一点桃色,整个人看着十分干净舒服。
“姐姐……郡主……先生……”岚茜盼了半天,真正看到青芜时一时激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张口便换了三个称呼,逗得姜贵妃和青芜都笑了起来。
“公主不要客气,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青芜?”岚茜念了一遍,脸上带着丝羞涩的笑,她从宫女手中拿过一个丝绒的盒子,塞进青芜手中说道:“叶先生家,冲撞了郡主,父王和母妃都已训斥过我,这是我给你的一份礼物,算是道歉,希望你不要嫌弃。”
青芜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一柄玉簪横在盒中,通体莹白,很是精美,她将盒子盖好,转身递给松音,笑了笑说道:“公主客气了。”
“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吧。”岚茜见她收下,心中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便进了萱若宫,姜贵妃微微摇了摇头,跟在她们身后进门,吩咐了下人不要去打扰她们,自己则找了本书歪在榻上看了起来,有青芜陪着岚茜,她以后的日子可算是轻松不少。
岚茜带着青芜将萱若宫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叽叽喳喳一路上话也不停,最后才回到自己寝殿,将自己收藏的物件一样样拿给青芜看。青芜经过一个上午的接触,对岚茜改观不少,这个小公主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喜欢不喜欢全挂在脸上,没有半分心机,让青芜感觉轻松不少,慢慢话也多了起来。
“我最讨厌叶先生,我每次去他都变着花样地罚我,还常常在五哥面前告我状,害得我被父王和五哥训斥。”
“他为何要罚你?”
“他脑子坏了。”岚茜恨恨地说,将手掌摊开放在青芜眼前,“你看,他日日让我挑水劈柴,我手上被划了好几处,到现在都没好呢。”
“我听他说你体质不强,让你做些活儿,大约是想让你锻炼筋骨吧。”
“你是他唯一承认了的学生,你挑过水,劈过柴吗?”
青芜摊了摊手,老实地承认道:“没有。”
“所以我俩就是八字不合,他存心整我。”岚茜嘟着嘴巴生了会儿气,看了看青芜,人又高兴起来,“不过,我现在有你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他的气。”
青芜将胳膊一伸,懒懒地躺在榻上,“我跟叶先生比,差得远着呢。”
“谁说的,我看你比他强多了,千秋宴上的表演,他会吗?”岚茜眼睛一瞪,拉着青芜的胳膊晃了起来,“五哥说你武功很高,真的假的?”
“皮毛而已。”
“我不信,五哥说了,皇子之中,也就三哥能跟你过招,而且最多算是平手,三哥手里掌着追月营,一身的本事也都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练出来的,你能跟他打平,你肯定很厉害。”
“端豫王是战场上的硬功夫,我学得则是江湖里的闲散招式,不能相提并论的。”
岚茜拉着青芜的胳膊将她从榻上拽起来,脸一仰说道:“我不管,你教我。”
青芜拗不过她,便起身从案上随便拿起一杆笔,简单做了几个剑招,让岚茜照着学,岚茜学得倒是认真,可青芜一眼便看出她没有一点功底,腿脚僵硬,关节软骨一点韧性也没有,青芜只得叹了口气,从最基本的马步开始慢慢教起。
不多时,岚茜面上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呼吸也有些急促,腿上半分力也使不出来,身躯也逐渐摇晃起来,青芜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休息,自己则轻轻松松做了个下腰,倒挂着对岚茜说:“你天赋其实还好,只是要多加练习。”
“我怕是再练上十年,也到不了你那种境界。”岚茜想学她的样子,自己却摔了一跤,就势便歪在地毯上,喘着粗气说道。
“也不尽然。”青芜收了势,陪她坐在一边。
“你有什么好看的剑招吗,练给我看看。”岚茜看着青芜灵活地晃着身子,一脸羡慕地说道。
“剑招用熟练了,都好看。”
“那你随便练一段给我看看吧,求你了。”岚茜从柱子上取下一柄剑递给青芜。
青芜今日心情大好,便没拒绝她,接过剑,轻轻掂了掂,冲着岚茜抛了个妖媚的眉眼,人已跃至殿中央,她剑法轻灵,落点精准,双臂柔似无骨,裙边随着她的移动隐隐生风,面上柔美的笑和手中冷硬的剑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柔软的纱袖从手腕轻轻滑落,露出白玉般的手臂,岚茜只觉得像是看到一朵滴露的莲花在殿中徐徐绽放,人已融在她的身影中,再难抽身出来。
一个收势,青芜收步站在岚茜眼前,剑尖轻轻拖起她的下巴,人也慢慢靠近,岚茜屏住呼吸,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中砰砰地跳着,青芜却闪开身大笑出声,手中的剑也收回剑鞘,岚茜这才回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看看青芜,也不知她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林中的精怪,仿佛会摄人心魂一般。
而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掌声,还伴有男子的喝彩声,青芜回头看去,夏凌昱抱胸靠在殿门上,正含笑看着她,早先听说青芜被宣进宫教习岚茜,他心中便觉得高兴,就想寻个理由过来看看,倒真没辜负他如此上心。
不知何时起,他心中便有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是无画楼她定定地眼神,还是仰躺在假山石上洒满全身的月光,他不确定,直到千秋宴上,他看着她舞动月光的长袖,轮廓才慢慢清晰起来,裙摆轻扬,佳人红妆,醉卧花间,几重留香,他几乎沉沦在这身影中,仿佛是一场美梦,再不愿醒来。
青芜在见到夏凌昱之时立刻便起身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岚茜则是欢脱地跑了过去,抱住夏凌昱的胳膊,将冰凉的手伸进他袖口中,笑着说:“五哥过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吓了人家一跳。”
“若提前让人通报便看不到这段剑招了。”夏凌昱刮了下岚茜的鼻子,将手中提着的糕点往她怀中一塞,“东门最好的糕点铺子,十样点心一样半斤,够你吃一阵儿的了。”
岚茜欢呼一声,招了个小宫女将滇西递了过去,吩咐她装好盘送上来,一脸谄媚地对夏凌昱说:“五哥果然是所有哥哥中最英明神武的了。”
“凌墨送你鹦鹉的时候,你好像也这么说过。”
“是吗?五哥一定是记错了,那小子怎么能跟五哥比呢。”
青芜含笑看着他们兄妹斗嘴,心中不禁有点想念青芷,千秋节过后,青芷便去了军营任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此时看到他们兄妹和睦,心下十分羡慕。
殿门大开着,一阵儿风吹过,青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人也连打好几个喷嚏,刚教岚茜的时候出了些汗便脱了外衣,现在停了下来却着实觉得有些冷了。
夏凌昱看了她一眼,紧走几步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又仔细系好带子将她裹了起来,回身吩咐小太监将门窗都关了,最后才找了个垫子坐了下来,给青芜倒上一杯暖茶。
“五哥这份细心,真是谁也比不了。”岚茜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由衷地说道。
“那我的英明神武呢?”
岚茜一愣,干笑了两声,见小宫女将分好的点心端了上来,忙招呼青芜道:“你快尝尝,东门新开了家铺子,手艺好得不得了,每天却是限量卖,我差人去了好几趟都没买着,还是五哥有办法,竟能带回来这么多。”
青芜听她一说便起了兴致,拿起一块小口品尝着,果然是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各种样式的咸甜各不相同,却各有各的特色,青芜本也不怎么挑食,接连吃了好多,眉眼都笑了开。
夏凌昱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眼见她小口小口快速吞咽着糕点,有的吃完笑弯了眼,有的皱眉摇头,他一一记在心中,人也随着她的情绪慢慢勾起嘴角。
“五哥,你盯着青芜看什么呢?”岚茜吃着东西,眼角瞥到夏凌昱,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青芜,一时也没细想,脱口而出道。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青芜慌张地用袖角擦了擦嘴巴,凌昱则是恨恨地抓起面前一块糕点,塞进岚茜口中,小声骂道:“就你话多。”
岚茜嚼着点心,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了一圈儿,咯咯地笑了两声,起身坐到凌昱身边,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若五哥多搜罗些新奇玩意儿给我,在父王训斥我的时候能帮我说说话,以后每次青芜进宫之前,我便找人通知五哥。”
夏凌昱斜着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青芜,轻轻哼了一声,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青芜一脸茫然地看着这兄妹俩冲着自己怪笑,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着装,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再抬头向他们看过去时,岚茜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埋头苦吃,凌昱则端着杯子品茶,好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三人随意地聊了会儿天,天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岚茜拍干净手上糕点的碎屑,起身对青芜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吧,让五哥送你回府吧。”
“不用劳烦殿下,我自己回去就好。”
岚茜伸手拉住了她,笑说道:“皇城离王府好一段距离呢,你难道要一步步走回去吗,反正五哥也是要出宫的,顺便送你,也省了我的车驾了。”
“南嬴王府与谢王府离得不远,不算麻烦。”夏凌昱起身说道。
岚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半个帝都,当真是不远,眼角瞥到凌昱警告的眼神,忙换了副笑容说:“五哥自己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青芜见她这样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岚茜立马推着两人像是赶人一样地推出门,青芜回身想要与她告别,却见岚茜头也不回地吩咐宫女关门,只丢下一句,“慢走不送。”
青芜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凌昱倒是习以为常地当先往前走去,只说道:“岚茜从小被宠坏了,日后若有冲撞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
“其实公主性情不错,年岁长起来会好一些。”
“她现在是喜欢你,你没见过她撒泼的样子。”
“领教过了。”青芜停下脚步,一歪脖子将侧脸对着凌昱,指了指自己额边断了的头发,笑说:“在叶师父家被公主的鞭子打断的,幸亏我躲得及时,琉璃没那么好的运气,脸上的印子到现在也没消下去。”
夏凌昱早已知道这件事,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回去后定要罚她。”
“本就是当玩笑才跟你说的,又不是向你告状,让你回去骂人。”青芜抬头冲着凌昱笑了笑,夕阳的点点余晖在她脸上镀上了层金色的光芒,看得凌昱转不开眼睛。
他慢慢向青芜靠近,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发梢,青芜一惊,忙将眼神移至别处,人也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凌昱的手定在半空,略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抬步往前走去,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糟了,还没有跟贵妃告辞请安就出来了。”一直走到宫门口,坐上了车,青芜才突然想起来,起身便要拉帘子跳车。
凌昱伸手将她拉住,安抚道:“我过来的时候,母妃已经去了淑妃娘娘宫中,再说母妃一向不在意这些虚礼,你以后要常来萱若宫,她不会跟你计较。”
“礼数周全些总是好的。”
“无妨,再来时补上就好了。”
两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青芜突然觉得夏凌昱是个很不一样的王爷,他既能引经据典点评时政,也知道市井上的俗语流言,甚至还能讲出几个阁老们的糗事调笑一番,让她产生很多亲近感,说话也渐渐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