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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前尘19 ...

  •   “三……二……一……我要睁眼了!”
      我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庭院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心中一阵欣喜,拔腿便往小郎君的院落里溜去。
      侍卫们都被我骗走了,沐沐今日要去做朝沐,临行前,送我了一只糖兔子。
      我舍不得她,分别时抱了她许久,最终踮着脚尖在宫门外看着她远去。
      我本想跟着她一起去,可父君不让。沐沐说,此次元月十五朝沐,是为了我而行的。
      她道:“此行既有辞旧迎春之意,也为是你下月的大典祈福。”
      说到这里,她甚是欣慰地拍拍我的肩,又塞给我这只糖兔子:“拿着,雪化之前,我会回来的。”
      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糖兔子回了屋,眼见着兔子都要化成糖水了,思来想去,却不忍心吃。
      于是,支开侍卫之后,我便偷偷溜向了小郎君的别院。

      近日他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脸上也不再有那些伤痕了。
      我捧着小兔子递给他,见他深眉冷目,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指拿起来尝了尝。
      我捧着满手刚化的糖水,满目期盼地看着他。谁知他刚吃了一口,却淬出一口血来。
      我大惊失色:“不好,有毒!”
      他却冷笑了一声,淡然拭去了嘴角的血迹,讥笑道:“谁敢在公主的吃食里投毒?没用的闲书你也未免看太多了。”
      我霎时安静下来。
      他似是看我有些难过,亦轻皱了眉,隐隐有些悔色。
      气氛不免有些凝重。
      半晌,我才犹犹豫豫地开口:“父君说,让我下个月便继承大统。”
      他神色略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低着脑袋,又继续说道:“朝中许多人反对。他却坚持自己退位后会辅佐我,只是他年事已高无心政事,我却依旧‘顽劣’,委以重任需好生管教。”
      “也有朝臣反对说,继位应当按顺序,依照尊卑长幼,而我是幼子。”
      “……只是父君心意已决。”
      我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如此一来,我也便不能来看望你了。以后怕是再也出不得王宫半步了。就像你一样。”
      他听了,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淡淡瞟我一眼:“你现在不也是不能随意出宫么?”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顿时又雀跃起来。
      我转眼一望,见他的院子里因地处偏僻,还是一片枯草荒凉。惊叹道:“已经元月十五了,你这里怎么还像冬天一样?”
      他不说话,似是困惑,淡淡道:“已经元月了么?”
      我点点头:“过了元月,便是春日了!”
      “可惜姜国没有多少春色,连花也不常开。”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轻抿薄唇,星眸在月光下如漆发亮。
      “不过,我听说在淮川河畔,有一种金灯花,遇春则绽,永不落叶,春去便凋零。”
      我朝他弯唇一笑:“看你被圈在这方院墙内,倒不如我把春色带给你!”
      他似是不屑。但那神情并未停留很长。很久之后,他叹息一声,语气冷淡:“春日冬景,不过尔尔。”
      言罢,他突然挑眉看着我:“无需什么金灯花。我倒是觉得,此处已然繁盛得紧。”

      我从梦中惊醒时,苏澜正端着一碗药羹坐在床前,烛火昏黄,已是深夜。
      见我醒了,他将药羹一放,又端起案上的清粥,伸手递到我唇边。
      我始才发觉自己额上大汗淋漓,干涸的唇触及暮雪粥,才重又滋润起来。
      明明是个美梦。
      我回忆了一会儿,已然不记得自己从怜星阁回来后是如何倒头便睡,昏迷至此时的。
      于是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陛下怎么还没睡?”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
      那手串我后来又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摘不下来。这金丝线串更是坚韧异常,无论如何都扯不断。
      他将那碗粥递给我,一面挑了眉不紧不慢道:“晞儿,昭国亡了。”
      见我的神色一僵,他轻笑一声,接着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向他,不解何意。他垂眼看我,卷长的睫毛柔软,在黑眸上投下阴影,语调轻慢道:“你说,我要如何处置那些昭国人?”
      我握着瓷碗的手微微抖了抖。
      “若你舍不得,”他的眉眼几分神采,语气玩味,此时暧昧地低笑,却又像极了隔岸观火的冷笑,“兴许还能饶她们一命。”
      “我……”我有些慌张,一时心乱如麻,竟语无伦次了起来。
      短短一瞬,我的脑海里已浮现出无数人的面孔。
      大约是我的手抖得厉害,瓷勺将碗壁碰得叮当响。我的脸色惨白:“为何要杀他们?”
      苏澜俯过身来,将唇贴着我的发丝,嗓音低沉带笑:“晞儿,我只顾得了你一个人,旁人我自是不关心。”
      这话若搁在寻常,定能算作甜言蜜语。可当下,我的唇色却更加惨白。
      “何况,”他的声音缓慢清晰,带着森然的寒气,“长宫里的细作,已然够多了。
      “可是……可是……”我的舌头仿佛打了结,急出了眼泪,“不要杀她们……玲珑、云雁、秋辞……她们都是我的好友……不要杀她们。”
      可苏澜却直起了身,唇边笑意似有似无,仿佛这只是我一人的独角戏。
      “晞儿。”他眉眼微眯,薄唇一勾,“你说的玲珑,早已死了。”

      永远端坐在太和殿里的病秧子昭帝自缢了。
      他未给王室留下血脉,军政大权四散,内乱先在都城四起,接着战火便蔓延至各地。
      昭国一亡,长宫里的宫女们皆慌了阵脚。
      而现在的昭国,究竟是会被北燕秦三国瓜分,亦或是借着复国旗号起义的姜国得利,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场血洗开始了。
      长宫奸细弊患已久。苏澜下旨,命令彻查宫里每个人的身世来历,但凡没有家世可考的,皆被杀了。
      我不知我如今还能好端端地待在这宫里,究竟是运气太好,没令他起疑,还是他有意无视。
      来秦国时与我同行的宫女,如今皆殁了。
      我闭了闭眼睛,心口又是一阵莫名的发慌。
      今日药司又让我去栖风台送药。我站在靶场上,不远处长羡正拉弓射箭。
      她没注意到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搭上弓,动作迅疾,箭羽铮地一声划破空气,生生穿透了那枚草人,只留箭尾在正面的靶上。
      十余支箭皆正中靶心,周遭围着的一群武将纷纷叫好。
      不知为何,我见那草人身上插了满满一匝箭羽,布衣被穿透得稀烂,竟觉有些可怜。
      几十支箭出去,箭筒已见了底。她扔下弓,擦了把汗,留意到角落里的我,便向我走来。
      “何事?”她着了一身劲装,意气飒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英气。
      我将药材递给她:“这是今日的药,还是按三帖服下。”
      她接过来,点点头:“真是辛苦你每日奔波了,我替统领谢过。改日定请你吃顿好的。”
      “不必不必。”我连忙推辞,正欲转身离去,却瞥见梯台处有一丛人上来了,领头的竟是卫泱。
      他带着一队铁骑卫,不过片刻,便将栖风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场的武将顿时骚乱起来,交首接耳压低声音议论纷纷。我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下意识地抓紧了长羡,却见卫泱径直朝我的方向而来。
      待卫泱走上前来,他一手握在腰间的剑柄,凤眸一瞟,凛然肃杀:“长羡,我等奉陛下旨意前来缉拿你。”
      长羡闻言面色一变。她的声音却依旧铮铮,不露惧色:“哦?大统领可否告知,所为何事?”
      卫泱只冷笑一声,言简意赅道:“谋害大将军,苏寻。”
      武将们一片哗然。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长羡,既是惊愕又是愤慨,都期盼着长羡能厉色将这荒谬之论驳斥一通。
      可长羡却未置一词,卸了铁甲交出兵刃,便被羁押走了。
      武将们复又哗然。而我更是震惊僵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卫泱转身离开时,我才如梦初醒,追上去想问个清楚。可惜他看也未看我一眼,将衣袖一甩,便径自离去了。

      未出几日,圣旨便下来了:长羡谋害大将军苏寻,证据确凿,凌迟处死。
      我心焦如焚,眼看着熟识之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却束手无策。但当我亲眼在苏澜的书案上见到那封诏书时,还是惊慌失措地打翻了手边的暮雪粥。
      苏澜已两日未回殿,只叫人每日送些吃食甜点来,我便只能去寻他。
      路经东流殿时,我忽然闻到了一股焦味。
      我转过头去,只见殿前火光冲天,空地上不知是谁点了薪火堆,正熊熊燃烧着。
      几个郎尉正抬着一箱箱古籍从殿内出来,扔进庭院里,拍去身上的灰尘,再将那些珍贵的书册从箱子里抖落干净,统统倾倒进熊熊火堆里。
      一时大火更盛,无数古籍瞬间灰飞烟灭,燃烧殆尽,化为浓烟弥漫。
      见到这一幕,我震惊愤怒异常:“你们在做什么?”话音未落,我已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试图抢救那些毁之一炬的孤本。
      火舌窜过我的衣袖,我被滚滚浓烟呛了几口灰,只抓住几张残页,被烫伤的手腕立时起了泡。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的衣衫灰扑扑的,看起来狼狈不堪。
      两个郎尉看着我的表情颇为无辜:“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胡说!”我的声音沙哑,看着满手的灰烬,一时心如刀绞。
      他们见我伤得不轻,也有些无措:“姑娘要不要先去药司治伤?……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是公主说,她那瞬华殿不够宽敞,想要这东流殿腾出些位置来。陛下准了,这才命我们将这些书烧了,好让公主搬进来。”
      “不信你看,”他指了指堆在殿外的一些杂物,“公主的东西都已送到了。”
      我定睛一看,那殿外果真摆着些琳琅满目的珍奇物什,皆堆放在殿外,等人搬进殿中。
      而原本汗牛充栋的殿内,已空空荡荡了大半。
      我突然一阵气血上涌,一口吐了出来。
      我擦了擦嘴唇,定目一看,竟全是血。
      我大惊失色。
      但我还是稳定心神,状似无意地抬头,勉强笑了笑:“你们可知陛下此刻现在何处?”

      我找到苏澜的时候,他正披着外袍,闲散站在池边,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扬入池中。
      “晞儿。”他大抵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勾了勾唇,语气淡然。
      我在他身后站定,却没有开口。
      太多问题萦绕在心头。
      他回头看我一眼,不由嗤笑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忽地簌簌落下。
      他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撒了,转身向我走来:“怎么又哭了?”
      “是你命人烧了东流殿的书么?”我垂着眼睛,口中满是血腥气。
      他抬了下巴,语气依旧冷淡:“不过是些旧书罢了,烧了便烧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盯着脚尖半晌,陷入一阵沉默。
      他袖袍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我身边,我的喉咙发涩,许久,复又哀求道:“不要杀长羡……好不好?”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她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去送死。
      苏澜轻睨着我,勾唇笑道:“晞儿,我早已说过,旁人的死活,自是无关紧要。”
      我呆呆地发怔,沉默了许久,迟迟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若我说……你不杀长羡,我告诉你卫姜公主的身份呢?”
      他的目光锋利一转,表情霎时冷峻起来。
      “我是姜国人。”我说,同时微微后退一步。
      余光中他袖袍下玉骨修长的手攥紧了。
      “卫姜公主……是我姐姐。”
      他闻言愣了一瞬,似是恍然,却并无我预料的一般,对此有很大反应,仿佛他早已料到如此。
      “那么,你可知她的下落?”他的口吻轻淡。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的鼻子一酸。
      只可惜,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见我一言不发,他似是乏了,冷冷启唇道:“你明知我为何要杀长羡,却还替她求情?”
      “苏寻的仇未报,你还要让我放过她?”
      我咬着唇,依旧一声不吭。
      苏澜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而问道:“晞儿,若是说我不恨你,你信么?”
      他的眼眸中浮浮沉沉,聚了一层看不见的波澜,令我心底发慌,迫不及待地想要张口辩解些什么。
      他却一拂袖,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前尘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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