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九、小白 ...
-
翌日,用过早膳后,她正要动身起给老太太请安。她暂没有要跟李豪请安的打算,想来若非她父亲对苏氏万般纵容以及对她们母女的各种忽视,苏氏又岂会如此恶毒三番四次加害于她们,最后还逼死了她的母亲?所以她对李豪的恨仅次于苏氏。况且她深信,即便她不去,李豪也会很快遣人来唤她过去。昨天她与苏氏之事,只怕传得满府都知晓,即便快霜轩内并未有人提及,可总觉得气氛裡多了点不自在。只是她并不在意,下人们虽是议论纷纷,但她昨天所说的未教人抓住话柄,所以她没有放在心上。
正当她要步出快霜轩,一名小厮竟向着她急步前来。那名小厮脸上神色十分凝重,她心裡衹得冷冷一笑,终于都要来了。
小厮步至她跟前时已是气喘连连,似是有急事来着。她满脸关心,可眼裡却尽是鄙夷。她这父亲的心果真是偏着苏氏来着,也是谁教苏氏是父亲的心头好?昔年间即便是要背着被世人唾骂,也要妾抬妻位,硬生生的把苏氏抬成平妻。此等宠妾灭妻之举,已教人心灰意冷,她外公老王国公更是被气得不再扶持李家。只是李家到底是世家,根基沉稳,所以还倒不下去。
“可是有事?”
小厮恭敬的揖了揖身,脸上皆是讨好。
“贞贵妃遣人来请小姐进宫一叙,所以老爷命小人来请小姐到大厅去。”
小厮心裡禁不住一叹,这小姐命好,背后有着皇上跟贵妃撑腰。
本来李豪是真的要唤柔忧过去好好的谈上一回,但被这旨意打住,这事情教苏氏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柔忧挑眉,贵妃怕是担心她刚回府中,怕是不惯,所以才命她进宫一叙罢了。这也好,也给苏氏一个警醒,并非她已出宫,皇上跟贵妃就不在乎于她。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更衣后便会往大厅去。”
小厮领命,便垂首退了下去,而柔忧亦回到寝室重新装扮。因着是进宫,所以她换上那上好蜀锦所制成的粉色县主宫服,头上梳着百花分肖髻,额上带有一额坠,远远看下去有着盛势凌人的感觉。打扮好了,柔忧亦是再三端详铜镜内的模样,确定无误后,才从梳妆桌前起来,携着沉鱼羞花欲要离开。
“落雁,你跟闭月就留在府裡,免得府裡没人照料。”
说到底,即便这些丫头的卖身契都在她手裡,但不如沉鱼落雁般自小侍候,她真的很难放心下去。落雁亦明白她这番举动的箇中原由,自然晓得厉害,所以便颔首领命。这样,柔忧才敢步离寝室往大厅走去。
步进大厅,祇见老太太已安坐在上座,下方有的是李豪以及洛媗等人,而厅中则站着贞贵妃近身的姑姑花落。她目光触及李豪时,只是有着一瞬即逝的愤恨。这大厅中并无苏氏,皆因老太太与贵妃都不喜苏氏,所以李豪先把她遣了回房中,免得厅内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给祖母、父亲请安。"
柔忧轻轻屈膝,向二人请安。再如何憎恨,她亦不能失了礼数。苏氏她尚且理直气壮的不称一声母亲,但对李豪却不可以,概因李豪是她的生父。对父不尊,祇怕叫人怀疑她的教养。
老太太打量着柔忧这身装扮,心裡头不由得满意。这是她最出挑的孙女儿,若论身份出身,她这个孙女儿都是最好的,而且在少女纤瘦的身影上,她亦看到了那可怜的儿媳几分影子。她不禁一叹,她女儿与王氏也是手帕交,二人品性相投,早已成了闺中密友。女儿的礼数亦是她嫂子以传身教,叫她女儿更出采。祇怕,她女儿是把当年王氏所教的授于柔忧,叫柔忧如她母亲般端庄为他人所喜。
"起来吧。"
老太太浅笑,视线却落在下方的李豪上。她这儿子真是太教人失望了,从前宠着苏氏,叫温柔娴熟的王氏被人接连构陷,最后叫王氏被逼死。她晓得这儿子已是鬼迷心窍,当时眼看王氏死在自己眼前,她一心要保着柔忧,连忙把她送进宫,所以在事情过后,她欲要揭开苏氏面纱时,已是寻不了证据,想必是苏氏已处理掉那些于她不利的证据,所以她只能眼看事情不了了之,而儿媳则是对外宣称病逝。
"你姑母只怕是想得你要命,才不过两天而已,就命花落姑姑来唤你进宫,真是比亲生父母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太亦不禁黯然,一个姑母也能如此担忧这孩子,她儿子这个当父亲的却眼裡只有苏氏,虽说这心已不像从前偏向苏氏,亦多顾着柔忧,可仍是比不上贞贵妃这姑母对柔忧这孩子的疼爱。
"娘娘的确挂心县主,只怕娘娘如今已在宫裡望眼欲穿,就祇等着县主了。"
花落先向柔忧屈膝一福见礼,然后才笑着望向座上这位慈祥的老人。她晓得眼前这少女是她主子视若亲女之人,在宫裡无人不知,旁人亦不敢胡乱撩拨少女的颜色。只是少女出宫回府后,她主子万般担心,虽这府裡有着老太太,可老太太已多年不管事,而且少女的父亲对苏氏万般宠爱,她主子只怕少女会再遭毒手。
"如此一来,就不好叫娘娘久等,柔忧就快进宫去吧。"
久不作声的李豪突然冒出这一句,眸中彷彿并无任何不满。他只是对柔忧接连拂苏氏面子有所微言,但明白这当中亦有苏氏不妥的原因。若非他当年对柔忧生母过于忽视,只顾着补偿苏氏,以致她生母过于压抑而病逝,所以他亦未有要责骂柔忧的心,反观庆幸因有了这旨意,他不用再被逼着去责骂这无辜的少女。
柔忧明白她这父亲并不晓得昔年间的真相,只是也不能抿去她对李豪的恨意。若非她父亲无情,一再纵容苏氏,她又岂会于年幼中丧母?只是眼下不得露出任何恨意,所以她只能忍耐着。她轻轻屈膝,朝老太太浅浅一笑。
"那麽孙女儿先行告退。"
花落闻言亦福了福身,待老太太颔首以后,她才随着柔忧步出了大厅。
李府门外早已停好了两辆宫车,一辆是花落乘着前来的,一辆便是按着县主品级所制的宫车,柔忧那辆宫车比起花落那辆更是富丽堂皇,用着上好的软烟罗以及黄花梨所制而成,车身有着不少宝石用以点缀,车内更是有着坐垫以及不少精緻摆设,这甚教柔忧满意。
"因着上回时间怆掘,委屈了县主。这宫车,日后只归县主所有。"
花落眼见柔忧脸上满意的神色,亦不禁一笑。这县主果然是与她家主子亲如母女,这宫车的佈置一切都是她主子的主意,想是教这少女亦能在宫外感受到她家主子的关心以及疼爱,不叫少女孤单难过。
"回头进宫,本县主会亲自向贵妃谢过。"
柔忧目及车内的摆设已经知晓定然是她贵妃姑母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如此晓得她的喜好。姑母对她,真的不比怀羽帝姬陌念差了一星半点。忆及陌念,也不知晓她这个情同姊妹的表姊也有否进宫。按陌潇国风,至皇子帝姬十六岁以后,便要分府出宫,她亦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陌念,教她十分挂心。
"不知怀羽帝姬有否进宫?"
花落脸上一僵,满面笑意渐渐被忧愁遮盖。怀羽帝姬还不如眼前少女尽孝,自分府出宫后,甚少进宫探望贵妃,直叫贵妃牵肠挂肚。从前尚好,有县主这侄女陪伴左右,可如今连县主也离宫,贵妃更是寂寞。
花落并未回答,但脸上忧愁已叫柔忧知晓答案。她只得淡然一笑,深知陌念的品性,从前已叫圣上宠得不知天荒地暗,只怕分府出宫后,不知到了哪裡游山玩水去罢了。
"罢了,我们还是赶快进宫,免得贵妃等久了。"
花落闻言只得颔首,待柔忧在沉鱼的搀扶下步上车安顿好后,她才敢坐到自己的车子裡去。待两声马声嘶啼后,李府门前已被捲起少许尘土,只见两辆马车往内城区驾去。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已到了宫门前,她由沉鱼扶着下车,目及这熟悉的红牆高门,叫她心生安稳平静。这个乃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虽然有着不少的算计或风波,可仍比李府叫她打从心底裡亲近。待她下车片刻已有不少宫人屈膝施礼,有谁不知这少女甚得贵妃与皇上宠爱?她轻轻颔首领过,众人才敢起。花落看着这少女,只得怜惜地微笑垂首候在一旁。这少女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初进宫懵然不知的五岁女娃。
"县主这边请。"
虽说宫裡的路她很是熟悉,但因着她已经离宫回府,只可任由花落领着她步入宫门。四刻钟后,她才及至贵妃所居的景熙宫门外。景熙宫一切如常,只是多了点冷清的萧条。祇怕现在只有她姑母在宫裡,她皇伯父尚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花落领着她进了景熙宫,然而却在景熙宫主殿谦柔殿外却步。
"劳烦县主先在这裡候着,奴婢先进去通传。"
柔忧脸上并无不喜,只见她轻轻颔首,任由花落进殿通传。她不敢失了礼数,恐叫贵妃落人话柄。不用一会,花落便从殿内步出来,脸上依旧恭敬,可眼内已是佈满喜色。想来这两天贵妃心裡也不好过,所以才急忙命她进宫一聚。
"娘娘请县主进殿。"
柔忧轻轻一福,然后便步进谦柔殿中。只见贵妃已安坐在榻上等她,案上亦有香茗与糕点。她眼眶一痛,贵妃的脸色彷彿已是真的不大好,眼下亦有乌黑,可见贵妃寝食难安。
"柔忧参见贵妃娘娘。"
她到底亦强忍眼泪,一福到底,仪态万千,显出她的教养甚好,不枉贵妃多年言传身教。如此郑重,概因宫中耳目众多,若非行如斯大礼,只怕叫旁人以为她自恃是贵妃侄女又有着皇上疼爱便不守宫规。从前是礼不可废,如今更是不敢废。像她这般曾进宫居住,长大后离宫之人更要小心谨慎。
贵妃打从看到柔忧安好那刻便已放下心头大石。她明白柔忧不回县主府,反之住进从前王氏的寝居,实属教她心疼。王氏与她早已是闺阁时的手帕交,后来王氏成了她的嫂子,这更叫她欢喜。只是她兄长竟宠着那个出身不大好的苏氏,不曾正眼看过王氏,这叫她愤怒。后来她进宫了,王氏仍经常进宫陪着她。只是后来听说王氏竟被禁足,箇中原由她亦曾听老太太提及,只是苦无证据,叫她兄长相信王氏。简直是一个笑话,以她所认识的王氏,根本连一条蛇也不敢杀,又岂会动得手下去害一个三岁女娃?然而,至那次以后,她亦不曾见过王氏,却不想再度闻得王氏消息时,竟是她母亲牵着柔忧来到她跟前求她抚养这个年幼丧母的孩子。她自是知晓嫂子是被苏氏逼死,只是她不好插手李府内的事,且她母亲亦并无任何证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苏氏蒙蔽,以为王氏是病逝。
在那之后,她唯一能做的是替王氏看顾柔忧,待柔忧犹如亲生之女,叫那孩子不要在年幼中失了母爱。所以她与圣上疼极了这孩子,叫柔忧如她所出的儿女一样,为的就是不敢教人轻看柔忧跟补偿这孩子所缺的父母之情。
她先遣了其馀人等到殿外候着,再来便是打量柔忧这孩子。每每看到柔忧如今的端庄模样,她也不由得一叹,静琴你的柔忧长大了,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今后只希望这孩子不叫仇恨冲昏头脑毁了她自己,就这已经足够。她柔和一笑,见了柔忧便如同见了亲女般的亲切。
"卿卿啊,本宫都说过这麽多遍了,来这裡不需通传。快点起来,别着凉。"
卿卿这字是她嫂子亲自表给柔忧的,只怕是慈母之心,叫柔忧觅得一个宁负天下亦不负卿的佳婿。
柔忧听到贵妃此言,方才起来。她浅浅一笑,然后也坐到塌上去。贵妃一脸祥和的望向她,叫她有点失神。如此柔和的脸孔,叫她不由得念及她母亲生前那张浅浅一笑中总是带着无限宠溺的脸色。若非李豪与苏氏,她母亲只怕还在世,就像贵妃这样百般的对她好。想及至此,柔忧的眸中有一丝狠色闪过,而这点恨意亦教贵妃看在眼内。
贵妃只得黯然,她晓得柔忧这番回府必定是要为她母亲讨回公道方能罢休,心裡竟不知如何劝说这丫头。在那府中的争斗裡,已教她失去了一个亲如姐妹的嫂子,这已经够多了。若然再失去一个她教导长大,视如亲女的侄女,这恐是会要了她的命啊。她眸中尽是担忧,然而也不好太过斥责这孩子,只好捻着这孩子的额髮,柔声地叮嘱。
"卿卿已长大了,祇怕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但姑母希望你凡事能懂分寸,不要叫自己也折尽裡头去。"
柔忧晓得怕是刚刚那恨意教贵妃知晓,所以才有这番话。她不欲叫贵妃挂心,所以轻轻颔首算是应了。何况她亦不欲叫自己得不偿失,她回府目的是为母报仇,还她生母一个清白,祇要苏氏不要做太过,或是李豪不再偏帮苏氏,她也乐得清静。
就这样,她便与贵妃谈论了一个早上,贵妃亦已开怀不少。正当她欲要向贵妃告辞之际,花落便进来通传。
"娘娘,吴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晓得娘娘这两天精神不大好,所以命吴公公送来一个小玩意替娘娘解闷。"
贵妃正是乐得叫柔忧再陪她多一会,便叫人宣了进来。那吴公公是圣上身边的近侍之人,深得万圣之尊信任。吴公公才步进来,他怀裡的那团白色皮毛已叫柔忧好奇。那毛色是正白色来着,看上去软绵绵的模样,而且好像还会动的。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安柔县主。"
贵妃颔首,示意他起来。吴公公才起来,他怀裡的小东西竟好奇的冒出头来,原来是一直小猫,但这小猫好像与平常柔忧所见的不同,令柔忧十分感兴趣。
"陛下闻得娘娘这两天厌厌的,便命奴才特意送来今天才到的西域贡品。这乃是一隻波斯猫,圣上的意思是叫娘娘若是喜欢的养着玩,不喜欢的就随意赏人好了。"
贵妃自幼便对猫这动物并无多大喜欢,只是谈不上讨厌罢了。眼见柔忧好像挺喜欢那小猫,她只得福身谢恩接过,待吴公公退了出殿后,才把小猫放到柔忧怀裡。柔忧不解的望向贵妃,她虽知贵妃并不大喜欢这些小东西,但也谈不上讨厌,以前也是养过一隻小狗来着,贵妃这番举动莫非是叫她把这猫抱回去?
"本宫老了,没有多大心思照料这些小东西,所以就给了你吧。快回去,不要叫你祖母担心。"
柔忧连连谢恩,方才抱着这小猫福身退了出去。她已决定好了,这小猫以后就唤作小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