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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霃·城户宁世 ...
纱织冷不丁地一个激灵,蓦然回神。突然明亮的光线让她不觉眯了眯眼,等她的双眼适应强光时,映入眼底的,是半敞的书院障子拉窗,旁边壁龛上挂着一副古祭源神社的风景图,前方光叶榉木的床板上放着一只熏香炉,青烟杳杳。再往旁边,是层层错叠的违棚,隔板上放着许多饰物,人形、桧扇、陶罐等等,都不是一等一的名贵,却很雅致精巧。拉窗的另一侧是一扇浮世绘青松的屏风,朵朵绽放的百日菊被镂刻在屏风的木框上,华丽繁复。旁边的木架子上挂着几件色泽清雅的和服。天青、草绿或是湖蓝的底子配上精致的绣工,整件和服仿佛是屋里珍藏的艺术品,而非仅仅是一件衣服。窗外的油桐树繁花已落,树干修长枝叶疏密有致,森森树影映在窗口,将阳光疏疏滤下,柔和地铺洒在摊开的裙裾上,倾进内室,幽然而玄秘。又鸟语虫鸣,怡然自得。
赤脚踩在灯芯草编成的榻榻米地板上,脚底粗糙而干燥的暖意刺激着人在放松之中另有一种清醒。纱织在房间内走了一圈,最终在窗前停下,暗自沉思。
错不了的,这简单却出处透着淡雅的装潢,以及似艺术品一般的和服,这里是城户别墅的和室,她的「高祖父」城户政司精心打造的,位于别墅最好位置的传统和室。
听辰已说,这间和室是她的高祖父最喜欢待的地方,可另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的高祖父要把这间和室布置成女子闺房的样式,而不是男子的书房?一个充满了少女式的梦幻解释是:这个和室,是为了她早年去世的高祖母而建造的。
不过,这个问题,随着先人作古,早已没有了答案。
可是,纱织百思不得其解,她前一刻还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怎么就在看见很像自己的人走上参道后、发愣的一瞬间,就跑到了别墅另一侧的和室里?时间也从黑夜到了白天?难道说,其实从古祭源神社回来后,她就一直呆在和室里睡午觉?之后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的梦?
她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听说人最多可以做七重梦中梦,但愿她是在做梦吧……只是,她怎么觉得这间和室,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向窗外望了望,只见天空晴碧,悠悠白云浮于长青山顶,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如碧玺般镶嵌于山间的尘世湖。
纱织顿时醒悟。
城户家的别墅虽然近山,可是因为只是在森林边缘,所以树木比较稀疏,不像这里,不透风的茂密,可是别墅和室窗口的油桐树却又比此处的高大许多;更重要的是,别墅的和室向东,光线充足视野极好,从窗口向外望去便是小镇,根本不可能看见别墅西面的长青山顶。
一种无端的慌乱顿时漫上心扉,她现在正在一间与别墅的和室一模一样的屋子里!是谁、通过怎样的方法瞒过沙加,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吱呀……”
木质隔扇的轻响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响亮,几乎惊断了纱织紧绷的神经。她左顾右盼,而后快步避到了屏风之后。屏风画布厚而不透,前又有和服遮蔽视线,她相信,来人一定不会发现她。
纱织藏匿好身形之后,才听到拉门被缓缓开启,又被轻轻地关闭。来人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到,只能从榻榻米窸窣的摩擦细响判断那人的位置。纱织听得真切,那人走得很慢,却很稳,仿佛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一步也不曾踏错。
时间似乎被这悠缓的步伐无限地延伸拉长,纱织等得有些不耐,微微侧头,从屏风的缝隙间向外窥视。
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子,敛裾小步踏来。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螓首蛾眉,鼻若琼瑶,有着一种过分精致易碎的美丽。一头如缎的青丝几欲逶地,只用白色檀纸松松束起。她微微颔着首,姣好的侧颜与颈部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雪白近透明的皮肤在内室暧昧的光线之下更显得如瓷娃娃般的脆弱。
可令纱织意外的是,那女子的眼神并不像她的外貌一般,透着楚楚可怜的柔怯。低垂的目光沉静凝定,淡泊漠然,幽而不怨,仿若落水漂浮的秋叶般,凝固了光阴。纱织却分辨得清楚,她的淡然,不是沙加那种大彻大悟之后的处变不惊,也不是穆宽容豁达至极的安之若素;若真要形容,更接近与人性最天然、最初始的懵然无知。
因为无知,所以淡漠。
纱织暗暗皱了皱眉,冥思苦想。她总觉得这女子格外眼熟,可是,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按理来说,这样气韵特别的女子,无论何时何地的惊鸿一瞥,都会让人印象深刻的。
那女子缓缓走至桌前,正准备坐下,就在这时,她的身子陡然定住。
纱织见她微微扇动眸光,没有来地有几分慌乱。
那女子直起了身子,稍稍侧头,向屏风看去。光影似刃,在她脸上映出斧砍刀削似的阴影,衬得她过分柔美的面容也有几分尖锐的犀利。
被发现了吗?纱织心里“咯噔”地一下,心,跳得飞快。接着,那女子便向她这边走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隐蔽得极好,半点动响都不曾发出过,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这女子怎么可能敏锐至此,连这样都能觉察呢?一定不是的!她只是、只是在看和服而已,对的,她一定是想换衣服,就是这样的!
纱织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可那女子越加接近的步伐却显得她的这番说辞便越发地没有说服力。
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施施然走着,可这样迟缓却坚定的步伐对纱织来说却好似凌迟般的折磨。她每往前走一步,纱织便后退一寸,直到她的后背抵上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心,蹦到了嗓子眼,额角有冷汗淋漓滑落。屏风虽厚,可是这样的距离,掩护作用已然降到了最低。此时,纱织即使再乐观,也不得不承认,她被发现了!
女子把屏风后的纱织逼至墙角后便不再有动作。她定立在屏风之前,只隔着那厚厚的浮世绘纸与纱织遥遥对视,仿佛逾越过了无尽交叠苍凉的时空与之邂逅,时间在这视线对接的霎那也似冻结了千载之久。
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焦距,似看而非看,似乎在看着纱织,又好似透过了她,凝视壁上的细纹一般。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一如那道她从未看清的、却始终在她梦魇中徘徊不去的视线。
脑海中灵光一现,纱织的呼吸猛地一滞。那张古老的黑白吊唁照、梦中僵白的人脸都在这一瞬与眼前这张秀美的面容重合。
是她?!这怎么可能?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切切实实地穿越了百年的时空,回到了过去?
纱织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与常识都在这一刻被打破,只剩下一种如影随形的茫然无措,她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笃、笃、笃……”
轻而慢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紧张僵硬的气氛。纱织微微一惊,情不自禁地看向拉门。与此同时,她感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松了松。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那女子也不再盯着纱织不放。她收回目光,回身不急不慢地走向了屋子正中的矮桌,然后对着那扇可以看到长青山顶的窗子席地跪坐好。
“笃、笃、笃……”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而她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云烟萦绕的长青山顶,对其充耳未闻。敲门声渐渐止住,又过了片刻之后,隔扇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仿佛怕惊扰到凝思的女子一般。
“宁世大人……”
一个穿着藏青色麻布和服、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垂目低首,恭敬跪在门外。
城户宁世亦未答话,依旧注视着窗外,望得认真,仿佛门外的女子从未存在一般。她一头青丝披下,蜿蜒及地,宛若清泉泻下。
那门外的女子似乎早已习惯了宁世的态度,她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片刻,见宁世没有别话,便起身关上门,小步走到宁世身边,谨慎地跪坐下来,正好面对着纱织匿身的屏风。
“宁世大人,您的「伴」的人选,已经确定了。”那女人凑近宁世,低声说着。纱织见她已有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极为普通,低眉顺眼,眉目敦和,透着传统日本女人的和顺与温婉。
“夕绘大人马上就要「崩溃」了,族长说「大祭」就在这一两天了。您,怕是要准备了……”见宁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她又补充说道。
城户宁世依旧无言,她的目光寂寂,仿佛被山石暗礁围堵的一潭死水,没有半点鲜活的气息。
“也是,夕绘大人在「黄泉」之中待了近六十年了,其实十七年前她就差点撑不住了「崩溃」了,当年的继任巫女又……要不是当时的族长为她送去「伴」,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今,夕绘大人的「伴」在两年前就已经「崩溃」,夕绘大人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实在是很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话,您就……”女子说着说着,话不由多了起来。似乎思及宁世将要面对的命运,她语气中的叹息与悲哀愈渐显露,说到最后已不能自持,轻声地哽咽起来。
“……不过有「伴」陪在您身边,即使到了尘世湖底,您也不会寂寞了。”稍稍平复了情绪,女子强颜欢笑道。
“阿贞……”宁世的目光轻轻动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那妇人,“「镇」,选好了吗?”
这是纱织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低,亦如冰泉般冷澈,清清冽冽地缓缓流进人心里,让人顿觉清凉舒缓。
阿贞迟疑,半晌才斟酌地说道:“……您知道,您的灵力特殊,没有任何一位巫女能跟您匹对……为了防止意外,族长决定,由二十七位巫女担任您的「镇」。”
“二十七人?”平淡的语调让人几乎分辨不出那微微抬高的尾音。
“是,二十七人,全部的巫女的数量。”阿贞艰难地回答道。
“包括深重?”
“是……”纱织看到阿贞别开了目光。
“她才十岁,是最小的……”宁世淡泊的声音中竟透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她背对着屏风,纱织看不到她的表情。
“族长知道……”阿贞温软的声音更透着怯懦,许久,才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可是宁世大人,您要知道,如果「大祭」失败的话,那即使巫女的传承能延续,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宁世没有接话,可纱织却看到了阿贞望向她时那渴求的眼神。
“……我明白。”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抗争与静默,宁世转正了脸,赞同之声低弱得几乎不可听闻。她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某种微弱的光明坠落,似无奈似屈服更似绝望。
阿贞蹙眉抿唇,显然也是不得已至极。她与宁世沉默相对许久,见宁世似乎别无其他吩咐,便向她鞠了一躬,起身欲走。
“族长为我选的「伴」,是谁?”宁世忽然开口,声音冷静非常。
宁世的问话停住了阿贞的动作,她又坐了回去,仔细回答道:“您应该有印象的,就是上次修缮子缘殿的木匠的儿子。”她似乎很高兴宁世会问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政司,他叫城户政司。”
纱织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之间只觉寒意浸透全身。她感觉自己有如一只迷途的鱼,不辨方向,一头扎进张开的巨网之中,被逐渐收紧的鱼线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宁世的声音打断了纱织的臆想,冷冷清清的声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你让他今晚来见我。别让任何人知道……”她顿了顿,又特别交代道,“特别是族长。”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阿贞,也没有瞭望着长青山,而是看向屏风,看着屏风之后的她。
纱织的心头没由来地被一种幽深的恐惧所占据,她突然明白,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宿命的渊源贯穿岁月的首尾,时光与距离不能消磨斩断纠缠羁绊,只能让一切的分歧与错误重归原点。
她抬头,迎上了宁世的目光。这一次,她无所畏惧。
然而这时,一道莫名的火光耀亮了纱织的眼瞳。她回神,眼前的屏风不知何时、何故,竟燃烧了起来。纱织蓦然一惊,举目四望,赫然发现整间屋子已被熊熊的烈火包围,显然不久便会被焚成一片焦土。
热浪烧灼着她的肌肤,纱织甚至闻到了自己头发上传来的焦糊味道。来不及想其他,纱织猛地推开身前已然化为火墙的屏风,躲过倒下的木架,按着记忆中的方位,朝大门方向奔跑而去。
门口的火势比内室的小得多,纱织一脚踢开带着火苗拉门,清新寒凉的空气旋即迎面扑来。正当她准备冲出火场之时,一个念头倏忽从脑海中闪过:宁世和阿贞还在屋里!多想无益,纱织回头就往回冲。
岂料,她刚一转身,就看见宁世好整以暇地跪坐在矮桌前,平静得近乎于寂静地看着她,阿贞却已然不知去向。满天火光张牙舞爪,映在她素白如雪的和服之上恍如红莲舒展千瓣妖娆的花叶。
纱织想叫宁世跟着她一起逃走,可是怎么喊却都喊不出声;她想过去拉着宁世一起跑,却一步也迈不动。
火势蔓延逼近,宁世旁边的榻榻米已被烧穿。这时,从她的脚边溢出一汪黑水,以宁世为中心流淌而开,形成了一片小型的防御圈,将火势杜绝在外。
纱织稍稍安心,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宁世的身形竟然一点一点地矮了下去,好像、好像融化了一样!
纱织心中大骇,正想冲进去,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泡在了同样的黑水之中。她扶着门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她又抬头看向宁世,此时的宁世几乎已经完全融进了黑水之中,嘴巴、鼻子、眼睛,最后是青荇般漂浮在水面的长发。至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是平静的。
如人偶一般,无感情的平静。
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瞬间吞没了纱织。她想喊叫来发泄这种痛苦,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想用泪水宣泄,但炽热的火焰却让她双眼干涩麻木。
然后,她看着自己也慢慢地陷入了黑水之中。溶解,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溶解!
“停下!——”
她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崩溃,火焰灼热与黑水的阴寒也离她远去。金色的阳光填满了双眼,床单洁白干净,有如重生一般纯粹。城户别墅的主人房的白色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阴凉倒影,随着微风晃动。她坐在床上,喘着粗气,疲惫不堪,如同大病初愈一般。
“女神,您醒了?”沙加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已等了许久。
带着宽慰的熟悉的声音让纱织感动得想哭,也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吐不快急迫。
“沙加,「雨山巫女」的故事是真的!”
题解:霃:久阴,久雨。
女主终于正式出场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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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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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捌·霃·城户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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