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ct 03. ...
-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在理东西。
虽然我一向懒，但总有东西乱得看不下去的时候。
比如寺庙里的藏书的房间，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清理过了。
堆积的灰呛得我有点受不了，我决定好好整理一下。
——总觉得如果有人知道我放任书不管的话我会被她念叨很久。
当我去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短发的少年朝我鞠了一躬：“抱歉，因为学姐觉得好奇才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打扰到了很是抱歉。”
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女不满地露出头，气鼓鼓地喊着他的名字：“心叶！我哪有那么不靠谱！”
“远子学姐，别闹了好么。”被称之为“心叶”的少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刚才不就是远子学姐说这里的寺庙很古老，非常像《京物语》里面的建筑嘛。”
少女微微转过头，双股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晃动着，正当我想无视这番闹剧关上门的时候，她突然冲我展现了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好久不见，有无。”
……原来是我认识的人么？
远子拉过她仍然处在震惊中的学弟，朝着我介绍道：“这是我很重要的学弟，也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井上心叶’。”
“那是因为文学社根本就没人加入好么。”井上心叶毫不客气地吐槽，“整个文学社就我和远子学姐两个人。”
“好过分哦！心叶！”
我看着这两个人，默默地转身。
算了，我还是回去继续理东西吧。
我看着这个充满书的房间，以及站立在一旁，看到眼前的书像找到宝藏的人双眼闪闪发光的远子，她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这么多关于平安京时代的记载！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书没有看过么。”
她侃侃而谈：“日本平安京时代，公元794-1192年，这段时间许多古文化在此奠定，宗教上的佛教和神道教，片假名，书道和茶道，可以说平安京时代是日本关键性的一个时代。代表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文学著作……啊！找到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够从这么多书里一眼就找出来这本的。
“肯定很多人都读过吧？紫式部先生的《源氏物语》，以日本平安王朝全盛时期为背景，通过主人公源氏的生活经历和爱情故事，描写了当时社会的腐败政治和淫.乱生活。上层贵族之间的互相倾轧和权力斗争是贯穿全书的一条主线，而源氏的爱情婚姻，则揭示了一夫多妻制下妇女的悲惨命运。在贵族社会里，男婚女嫁往往是同政治斗争的手段，妇女成了政治交易的工具和贵族男人手中的玩物。”
“那个时代虽然开始繁华，但因此而衍生出的黑暗真的是让人很难过呢。明明看上去非常好吃的蛋糕，却有着抹茶一般的苦涩味，明明每个女子都是如此优秀，用现代的眼光来看光源氏的做法简直不可饶恕，可那个时代就的确如此。作者紫式部先生虽然是位女性，但很多地方的性.爱描写真的非常生动！就好像是蛋糕上撒上了的透明的一层涂抹奶油的白色巧克力，脆脆的不会让人因此感到腻味，所以一定强烈推荐阅读哦！”
“……远子学姐。”井上心叶有气无力地开口。
“噢噢，说道平安时代，《枕草子》也必须一提……”
“远子学姐！”井上心叶再次喊道，“说要帮忙的是你吧！”
我猜他心底一定很郁闷。
当我回去继续整理书的时候，远子就拉着她的学弟过来帮忙了，可她本人就是一个看到书就走不动了的性子……
我默默给被牵扯进来的井上心叶点了根蜡。
“啊，抱歉。”远子似乎也意识到了，收起了想要继续诉说的愿望，转而也开始了整理。
那轻柔的动作，说是把书当做自己的情人都说得过去。
书实在是太多了。
我粗略的翻了翻，除了有一部分是文学作品外，大多数的还是讲寺庙情况，类似于阴阳术这种没有人真正清楚的东西，这些书大多都是手抄本，也应该是外面不会流传的孤本——毕竟有没有人相信倒是个问题。
然而存在即合理。
有许多流传下来的类似歌谣的话语，那种约定俗成的规定，其实是有原因的。
晚上不要剪指甲，否则就无法给父母送终；在玩“百物语”的游戏千万不能讲到第一百个，否则会招来鬼怪；召唤“笔仙”到一半绝对不能停下，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看不见鬼怪，但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运势，宿命，咒术，这种事……谁又说得清？
我正好看到一本内页写着“致神木安百目鬼遥赠”字样的书，就听到远子轻轻说：“肚子饿了……”
我看了看时间，嗯已经十一点多了么。
井上心叶显然对这句话很紧张，他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远子学姐，我这次会写三题故事的，但是现在……”
远子她从随身带的那个背包里掏出一本文库本，看起来可怜兮兮：“可我真的饿了。”
“不行！”井上心叶按住了远子想要翻开文库本的手，或许是顾及到我的原因，声音压低，“你是想被当做妖怪么！”
“我才不是什么妖怪！我只是喜欢的连书都吃下去的‘文学少女’而已！”远子这么反驳，“而且，有无也知道啊。”
“……知道？”井上心叶突然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刚才是为了骗我给你写三题故事么？”
“那个……心叶，我也只是想吃美味的食物嘛。”
井上心叶仍然黑着脸。
我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存在感略低了点。
我走出了房间，嗯留他们两个在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等我把带回来的中饭分给井上心叶，对方礼貌地对我说了声“多谢款待”，而远子就开始撕掉她的书吃了起来。
三个人解决中饭之后，都有点懒懒地不想动弹。
我看着远子：“那么你这次来，有什么事么？”
特意跑到我家登门拜访，听井上心叶说她也已经高三了，有那么闲么？
此时远子从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递交给我：“有无，你先看看这份合同吧，是请求《京物语》电视剧化的授权申请。”
她好像注意到了一旁骤然间沉默下来的井上心叶，慌忙地说：“当然，我也希望有无你帮我看一下最近的运势啦，比如……会不会碰到……鬼怪什么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鬼怪”两个字的时候还打了个哆嗦。
井上心叶笑出了声。
“都怪心叶总是吓唬我说什么哪里又有鬼了，写的三题故事也故意往这方面靠！这是对学姐的不敬！”
我瞥了远子一眼，没有动桌上的文件：“鬼怪是存在的。”
“……哎？！连有无也说这样的话！”
“鬼怪是存在的。”我慢吞吞地说，“这就是为何寺庙会存在。”
阴阳师。
除灵。
远子看起来吓得要哭了。
“那……那……在哪？”
“我看不见。”我看着仍然在害怕的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寺庙一般鬼怪进不来。”
寺庙本身就有纯净的“气”。
祈祷神明救赎的人越多，寺庙的力量越大。
就算是这间寺庙，已经多年废弃，仍然拥有残余的力量。
我只能隐隐感觉到，但没办法利用。
就像我知道我拥有“力量”一样，那是一种更类似直觉的存在。
包括不要右手拉开弓弦。
比起真正的鬼怪，以书为食的远子算是异于常人，顶多是“怪物”而非“妖怪”。
最基本的区别，就是她没有力量。
我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此时的远子似乎终于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有无你还记得我的父亲原先是你母亲的编辑？由于你母亲……根据法律程序，你是她的继承者，拥有五十年内的作品权：所以他们找到我，希望能够说动你。”
“……神木？《京物语》？”井上心叶猛然想到了什么，唰地看向远子，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对，《京物语》的作者就是有无的母亲，神木安女士。”
我稍微翻动了一下文件，许多疑问迎刃而解。
原来如此。
“神木安”这个账户之所以没有被销户，那是以笔名开的而非真名，能够这样操作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不愿意透露身份的作家艺术人等等。
至于这么多的钱，也是因为版权费么？
这份合同主要就是希望能够将冠名权和小说剧本改编权授予LME艺能事务所，我匆匆看了看，金额看起来也有好几个零。
“这只是一份样稿。”远子继续向我解释，“如果你同意，我会把你的回答转给LME，再在律师的证明下完成协议。”
“我不缺钱。”这对我说，意味着麻烦。
“我知道。”她温柔的注视着我，像是仍然在注视着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但你需要帮助，LME的社长人脉很广，你可以以此请求什么。”
远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转校前只给来得及给我寄了张明信片说明这件事，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请一定要让我知道。”
握着我的手很温暖。
“拜托，请一定要去寻求帮助。”
望着她如同紫罗兰花般的笑容，我点了点头。
那个瞬间，感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们三点左右的时候就离开了，毕竟他们回家的路程实在是有点远。
我把我最新的联系方式交给了远子，结果她和我一样都没有手机，还是井上心叶无奈地拿出了自己的。
远子也把LME社长的电话给了我。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
更准确的说，是“回忆”。
那是仍然发生在幼时的故事，来自于我和远子的第一次初见。
因为意外，而被远子的父亲带到天野家的我，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他们以为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我都知道。
大人们的争吵声实在是太大了，我的母亲消失了，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她的踪影，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寻到。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当时，身为母亲编辑的天野文阳把我带到了天野家。
然后，我遇到了，那个只比我高了半个头的天野远子。
她站在我的面前，身体微微半弯着，澄澈的瞳孔里满是柔和的光芒，递给我的，是一张纸片：“要和我一起吃么？”
我看着她，接了过来。
其实纸片一点都不好吃。
但这个人的声音，真的非常非常的温柔。
她说，这是她的妈妈写给她的食物。
“我吃了感觉肚子都暖和起来，所以我想有无你也需要。”
她直接唤了我的名字，我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冒犯。
当母亲最后的状态被更改为“死亡”，没有找到躯体甚至连葬礼都不肯举办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哭出来。
哭不出来。
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默默地和我待在房间里。
后来，到了该离开天野家的时候。
她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有无，下次我们再一起吃‘吗哪’吧？”
那是在圣经中，如同霜一样薄，如同蜜一样甘，雪白的食物。
天野远子曾经告诉我，那是母亲的味道。
我醒过来，打通了远子姐留给我的电话。
“先生，我是神木安的女儿，神木有无。我想我们需要一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Act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