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蛮荒》恋人未醒

2、二、救人救到底

　　就在里奇为青年清理伤口、涂抹药剂、注射针剂的时候，阿造也离开了里奇的耳朵，变成银色圆环，套在了青年头上，读取青年脑中的可视数据。
　　人脑要比智脑复杂许多，想要将人脑中的记忆分毫不差地读取出来，理论上虽有可能，实际操作起来却需要满足很多苛刻的前置条件，代价也很是不菲。
　　一如智脑需要获得能源供给并进入到启动状态才能被使用，人脑也要进入到某种特定的状态才能被他人——比如阿造——完全控制。
　　进入这种状态很难，完全彻底的记忆读取还会对人脑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甚至将正常人变成白痴。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里奇想要的。
　　比起拷贝式的拷问，里奇更喜欢面对面的交流。
　　比起单方面的掠夺，里奇更喜欢双赢模式的交易。
　　所以，阿造也只是从青年脑中的可视数据里提取出诸如语言、常识、风土人情之类的必要资料，让里奇能够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获取自己所需。

　　“好了，应该死不掉了。”用阿造提供的以当地植物为原料制造的无菌麻布将青年的伤口重新包裹好，里奇拍拍手，站了起来，“接下里，应该给他……呃，给他们，补充营养了。”
　　『去周围采集一些野果。』阿造回到里奇的耳朵上，重新变成耳饰，『你所携带的食物会让他们受到惊吓，产生怀疑。』
　　“好吧，好吧。”一听说又要干活，里奇郁闷地叹了口气，但马上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让他们恢复？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我可是又弄出不少血腥……”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野兽敢于靠近的。』阿造果断否定。
　　“真的？”里奇一愣，“你还有这种本事？”
　　『……显然，你还不够了解我。』
　　“别生气。了解这种事一向都是需要时间的。有些人相识了一辈子都不能说了解彼此，何况你我这种只相处了十几年的？对了，其中还有至少一半的时间浪费在了睡觉上！”
　　星际旅行比行星上的陆地旅行或者海洋旅行更加枯燥，所以，大部分星际旅行者都会选择在睡眠中完成旅行，用美好的梦境抵御无聊的时间。
　　『不要再用呱噪消磨时间了，赶紧找果子去！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替你完成的！』
　　阿造冷漠的回应打消了里奇的最后一丝妄想。
　　“唉……”里奇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踩上飞行滑板。
　　里奇是非常不喜欢体力劳动的，每次一听到干活就想打退堂鼓，将辛苦转嫁他人。
　　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一开始选择了救助，当然就得把人彻底救活，然后才能从他们的身上获取报酬；若是半途而废，使得本可以活下来的两个人就此死掉，那才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力气。
　　阿造非常了解里奇，一听他长篇大论，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马上釜底抽薪，逼迫他停止消磨，展开行动。

　　里奇的身体是被阿造改造过的，单就身体素质而言，绝对是完美一级，既不缺少速度，也不缺少力量，耐力更是充沛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过慵懒的个性。
　　一个多小时之后，里奇才拎着阿造用藤蔓“编”出来的篮子，将一篮子可以食用的野果带回到了两名当地人的藏身地。
　　『等等！』不等里奇飞抵树洞，阿造就突然发出了警告，『那个男人已经苏醒了。』
　　“真是倔强而又顽强的生命力！”里奇一边咋舌，一边从滑板上跳了下来，把篮子放到一边，先将滑板的动能系统关闭，然后拆解折叠，塞进背后的货箱。
　　在采集野果的过程中，里奇已经从阿造那里接收到了来自青年脑中的当地常识。
　　他身上的货箱可以伪装成木箱，耳朵上的阿造也可以伪装成饰物，但脚下的滑板却超出了当地人的认知，只能暂且收藏起来，不让青年和女孩看见，以免他们产生怀疑。
　　然后，里奇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定身上再没有其他会引起怀疑的物件，这才重新拎起篮子，迈开脚步，朝树洞走了过去。

　　里奇来到树洞入口的时候，青年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既有戒备，更有狐疑。
　　“你好。”里奇没有冒然进入，只在脸上绽放出一个营业式微笑，用刚刚学会的本地通用语向青年打了个招呼。
　　“……你好。”青年迟疑了一下，“是你救了我？”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疼痛得到了缓解，伤口也被涂抹了药物，还用珍贵的麻布包了起来，立刻就意识到：有人救了他。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不是吗？”里奇笑容依旧，把篮子放到青年面前，“要不要吃些东西？我想，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进食。”
　　“……谢谢。”青年道了声谢，却没有伸手去拿篮子里的野果，“那个，你在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
　　“你是说树上的那个？”里奇反问。
　　“树上？”青年一愣，接着就踉踉跄跄地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朝里奇所指的那棵树奔了过去。
　　来到树下，看到虚弱昏迷但还呼吸着的女孩，青年这才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到地上，脸上也浮现出放松且又庆幸的喜悦表情。
　　“那是你的妹妹吗？”里奇试探着问道。
　　事实上，阿造已经给这二人做了基因检测，而检测结果表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再联系到阿造从青年脑中获取的常识——
　　这里的文明还处于母系氏族时代，社会结构也类似于狮群，女性是绝对的统治者，有固定的聚居地和稳定的食物来源，负责抚养孩子；但能够在聚居地里长长久久生活下去的只有女性，男性在度过幼生期，成长为青年之后，就会被母亲和姐妹从聚居地里驱逐出去，只有极少数得到女性统治者宠爱的男人才能以近似于奴隶的附属品一般的身份留在聚居地中。
　　里奇就对这二人的关系生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偏偏青年对这一段记忆极其看重，像加密一般压制起来，使得阿造难以窥探，也让里奇愈发好奇。
　　听到里奇的询问，青年并没有撒谎，直接摇了摇头。
　　里奇耐心地等待着，但青年却转移了话题，“可以请您把绿萝从树上救下来吗？”
　　绿萝显然就是女孩的名字，更为确切的叫法应该是绿色的萝草，只是被里奇自动缩略成了自己更为习惯的命名方式。
　　“我觉得，你先吃下食物，有了力气，然后自己爬上去救她，会是更好的选择。”里奇委婉地拒绝。
　　攀爬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里奇很不喜欢，这也是里奇选择先救青年的原因之一。
　　青年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女孩，发现她虽然陷入了昏迷，但远未到濒死的程度，便也没再坚持，转头向里奇重新道谢，然后接过里奇重新递过来的野果篮子，拿起野果，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里奇尝过这些果子，着实算不得美味，不过就是能吃而且吃不死人罢了。
　　但青年却吃得非常津津有味，连最里面的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
　　因果子的数量有限，又不油腻，里奇也没提醒青年控制食量，只一边看着他，一边与他攀谈起来，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明显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但也明显不想告诉里奇实话，支支吾吾地回应了几句，然后就低下头，一门心思地吃起了果子。
　　但里奇还是知道了青年的名字——白，也猜到了他与女孩的关系——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白”这个名字显然来自青年的发色。
　　而从阿造获取自青年脑中的资料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寓意美好的名字。
　　寓意美好的名字应该像绿萝一样，由形容词和名词组成，寄予了命名者对被命名者的赞美、褒奖乃至希望。
　　相比之下，“白”这个名字太过简单随意，就好像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无足轻重，无人在意。
　　——难道，白是绿萝的奴隶？
　　里奇暗暗猜测。

　　白的生命力实在惊人。
　　把篮子里的野果吃掉了大半之后，白就把里奇用在他身上的药物吸收了七七八八，体力也恢复了大半，放下篮子，爬上树杈，将名叫绿萝的女孩从上面抱了下来，然后又将剩余的野果挤成果汁，灌进了女孩的嘴巴。
　　很快，绿萝也睁开了双眼。
　　“妈姆？”绿萝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白，而是一旁的里奇，并且脱口叫出了一个让里奇满头黑线的称呼。
　　妈姆翻译成里奇更为熟悉的语言就是阿姨，显然，这个小女孩把里奇当成了女人。
　　——大哥哥我可是纯爷们！
　　里奇郁闷地扯了扯嘴角，却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形象，真的很容易被当地人误解为女人。
　　里奇的个头原本就不是很高，比刚刚成年的白还要矮上整整一头，身材和相貌又被阿造调整过，出于商人不需要有威慑力更不能吓到别人等方面的考虑，将性征的影响降到最低，既不阳刚，也不阴柔，五官的设计更是依照人类对“完美”二字的定义，将对称性和黄金分割发扬到了极致，而最后的结果便是里奇如今的模样——
　　躲进人堆就再也不会被人记起的标准路人脸。
　　一张符合“完美”定义的脸当然不会丑陋，但距离“美丽”二字却也有着十万八千里之遥，更因为缺乏特点而让人难以记忆，容易忽略，往人堆里一站，就像挂了隐身光环一样。
　　然而以上种种只限于文明程度较高、性别日渐模糊的发达星球，在这个连麻布都是高科技产品的蛮荒星球上，男人都是肌肉怪物，只有不靠肌肉吃饭的女人才会像里奇一样矮小纤细，面貌柔和。
　　“很抱歉，但我并不是什么妈姆。”里奇马上澄清。
　　绿萝明显有些失望，转回头，扑到了白的怀里。
　　白却把绿萝推了出来，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这一位虽然不是你的妈姆，但她却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应该……”
　　“等等！”一听白的用词，里奇就马上打断，“请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一位既不是什么妈姆，更不是能用‘她’来形容的女人！”
　　“啊？”绿萝和白全被里奇说愣了，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
　　“啊什么啊，没见过我这样的男人吗？”里奇故作不快地板起脸。
　　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而绿萝却再一次脱口惊叫：“您是圣子吗？！”
　　——这又是什么玩意？
　　里奇再一次地满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