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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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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月楼本是寻欢作乐之地,楼中丝竹声声,靡靡之音传出勾得过路之人心也痒痒。如今民风开放,男子寻欢作乐早已不是趣闻,女子出门听曲也算自在。浣月楼做的便是这纨绔的生意。
进门就能听见老鸨扯着嗓子吆喝的声音,尖尖细细一音几转,活似阡陌道上弯弯曲曲的小路,九拐八弯地绕至温柔乡。姑娘们用软软糯糯的音色叫出能掐出水来的调子,脚下生莲,腰枝轻摆,一颦一笑间显露出惑人的媚态。除了姑娘之外还有些俊俏的男子,有媚柔的,也有冷俊的。来往客人不少,醉于曲调缠绵的温柔乡中,揽着人间至媚的毒药,满眼堆起的欲望如黑夜里亮起的光。
姜云第一次出门,见识过京城的富庶,倒也是头次见到这种靡靡之音中的人间百态。
老鸨一见姜云,刚扯出来的吆喝顿时像被掐在了嗓子间一般,手里的素帕一收,转身下楼绕到了姜云身边,先是围着姜云转了一圈,将姜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笑了起来,素帕一扬,刺鼻的香味激得姜云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是想听曲儿还是来喝酒的啊?”
姜云听不来曲儿,也不会喝酒。她无非是进来瞧瞧的,一见老鸨那上下打量的眼神浑身便有些不舒服。她又退了一步,拦住了老鸨欲伸过来的手:“找人。”
找人?若不是家里的郎君跑到这烟花之地来寻欢作乐不成?放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美人不尝?这种拙劣的谎话老鸨听得太多,本也是个人精,拉着姜云的手就往楼上带。
“那姑娘上来瞧瞧,可有看着眼熟的人?”
姜云挣不开,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真对她动手,便也由着老鸨拉着上了楼。
苗宛彤一进来就瞧见老鸨拉着一脸憋屈的姜云往阁楼去,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姜云那冷漠得能结出一层霜来的脸,竟也会露出这般无奈的神色。只是瞧着老鸨拎着姜云就往男色那方走,她立时冷下脸来,拨开围上来的几个姑娘,快步上前拉住了姜云的胳膊。
姜云回头抽手,手中又不知捏了一把什么药,好在苗宛彤反应快将她的手又塞回了兜里:“阿云。”
老鸨愣住了,回头看了眼这身着道袍的姑娘,好好一个修道的姑娘怎么也往这烟火之地来作乐不成?
苗宛彤将姜云从老鸨的手中牵了过来,然后冲着老鸨点了点头:“我与这姑娘约上一起来听曲儿的,听说整个京城就浣月楼的雅姑娘曲儿唱得最好,妈妈可能安排安排?”
老鸨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可惜,可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一番也晓得这人习得一身武艺,她这生意做得和和气气,对方若不是来拆台的,她也不会硬给自己找事儿做。
老鸨先给两人安排了一雅间,然后又问过两人要喝些什么,最后让她俩稍等,她去招呼姑娘们。
姜云本也不晓得这处到底是什么地方,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苗宛彤,她挑了一块桂花酥,轻咬一口顿时眼睛也亮了。
“阿云几时出的山?”
姜云又挑了另一块糕点尝了尝:“你走后的第三日师父回来让我出门瞧瞧。”
苗宛彤给她倒了杯茶:“不是说外面俱是人吗?要瞧什么?”
“没仔细叮嘱,就说看看,能救则救,想杀就杀。”
老鸨在门外堪堪只听到这一句,吓得脚下一踉跄,门也应声推开,姜云抬头看向她,看得她后背冷汗直冒。老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抖着声音道:“雅姑娘一会就到,两位姑娘先吃点点心,这是上好的佳酿,赠与两位姑娘,望两位姑娘莫要嫌弃。”
姜云轻轻嗅了嗅,没闻出与其他酒有什么不同,只好冲着老鸨点了点头。
老鸨一走苗宛彤就笑了起来,姜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吃了一块桂花酥:“你右肩受了一掌,心口淤浊顿结,没仔细调理便又与人动手,若再拖着,原本就没好透的伤加在一起,折寿。”
苗宛彤看着姜云那冷冷淡淡的小脸,觉得这姑娘真是可爱,冷面冷心,说的话却又似关心,那看糕点的眼睛又跟点墨似的又黑又好看。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向了姜云:“尝尝?”
“我不会。”
“这酒名唤女儿红,富贵人家生下女儿,落地的啼哭响起之后,父亲会在后院的桂花树下埋上三坛糯谷酿成的女儿红,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后院的桂花树下踩两脚。等到女儿出嫁那天,便会用酒作为陪嫁,一并送到夫家。”
姜云看着苗宛彤,而后伸手接过了酒杯,轻抿一口后蹙起了眉心,抬头时却见苗宛彤轻声笑了起来。
“这里的酒时候不对,埋不了几年就会被挖出来,若不识货,没身份无背景,店家还会给你掺水。”
姜云不识货,只挑着几块糕点吃,雅姑娘进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只坐在帘后抚琴轻吟。她未曾听过,便也支着脑袋静静地听。一曲弹完,姜云伸长了脖子又问道:“还有其他曲子吗?你这支支呀呀的我没听明白,有简单点的没?”
阮雅愣住了,她透过薄薄一层帘子能看到姜云娇小的身子,眉眼看不甚清楚,声音清脆好听,想必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阮雅一日只弹一曲,下次姑娘若再来,还请先点曲子。”
阮雅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跟含了糖似的甜得攻进了心底。姜云还若再开口却被苗宛彤给拉住了手腕,她回头看向苗宛彤,再转过来时阮雅已经收拾妥当出了房间。
“这都什么规矩?”
“你不也有自己的规矩吗?”
姜云摇头:“没有,师父说人生在世不必拘泥太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苗宛彤含笑看着她,觉得姜云那未曾谋面的师父性子太邪,她有些摸不透。可一见姜云还带些恼怒的神色一时也软下来安慰道:“在山里独你一人,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看人脸色。江湖漫漫,或为生或为利,总会慢慢有些自己的规矩,也会有自己的底线,别人不能迈进来,你也不会手软放过谁。”
姜云还听不懂,只稍作点头,算是听到了。
苗宛彤也不过问,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出来便要看到这世间的美与丑,来这里的人是为了寻欢作乐,就是你曾同我说过的男女交|配。”说到这里苗宛彤没忍住先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又补道,“无论男女,在极致的欲|望或酒水之下,都会说一些有的或没的,这里也算是信息的源头。刚刚你见的那个弹琴的姑娘,叫阮雅,是浣月楼头牌,也就是花魁,但卖艺不卖身,灌人迷魂汤的手段一流,从众多人的嘴里掏出过真真假假的信息,不过见你我两个姑娘,便没再纠缠下去,你想去听听她下一支曲子吗?”
姜云没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苗宛彤这般一说大致也清楚了一二,便也点了点头:“比刚刚的好听么?”
苗宛彤笑起来,她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微微向上扬了扬,眼里有光,握着姜云的手又紧了两分,还未动作却被姜云拉住扣住了脉搏。姜云的表情有些凝重,在探过脉搏之后皱起了眉头。
“你那一掌,是与何人交手?”
“百煞宗宗主。”
“袁秀秀?”
姜云仔细想了想这个人物,最后轻哼了一声:“就是那个以他人面皮做门面的老女人?”
“……”
“她追你做甚?”
“过些时日,就不止袁秀秀了,江湖之上想要我命的人将多如过江之鲫。”苗宛彤也没收手,反而握住了姜云的手轻轻蹭了蹭,“可有不妥?”
“自然。袁秀秀那一掌里用了七分功力,你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如今凝滞不前,若……”她拧着眉心没再说下去,苗宛彤自己都不知晓体内还有其他内力在与自己角力,说出来也未见能多些用处。
“这药你先吃着。”姜云站起来,“走罢,你带我去听曲子。”
苗宛彤也不多纠缠姜云未说完的话,带着姜云从窗外而去,转而搂着姜云的腰,手往屋檐一撑轻手轻脚地翻上了屋顶。此时天已慢慢黑了下来,两人往下一瞧,整个京城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姜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觑着先掀了顶往下瞧。
苗宛彤想阻止也已来不及,就见姜云伏着身子整个人都贴在了屋顶上,睁着大眼睛往里瞧。虽没给她腾出空隙,但苗宛彤一介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已听到了里面的压抑住的低哑呻|吟,不瞧也知道里面正在颠鸾倒凤共赴云雨。苗宛彤坐在姜云身边,抬头瞧着黑漆漆的夜空,直到姜云“咦”了一声,然后听到短刀破空的声音,她伸手将姜云一拉,然后飞身一跃,落入阁楼之后的走廊里,拉着姜云拐了个弯迅速与各路来作乐的人混做了一起。
苗宛彤四下一瞧,揽着姜云腰的手一直未松,她低头正好附在姜云的耳边轻问:“里面是阮雅?”
“不,是个男的。”
“另一个呢?”
姜云蹙起了眉尖:“奇就奇在另一个也是男的。”
“……”
苗宛彤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