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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酒色迷人非酒色之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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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济坊内人本就多,维护的军卫也不少,听见动静片刻都围上来。
“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安济坊闹事!”一个军卫持刀上前大喝。
“我家侄媳不事舅姑,偷人养汉,行家法,你等难道也要管上一管?”
郑娘子正解了腰带准备绑人,上来的军卫听是婆媳纠纷便有些迟疑,被郑娘子撞得后退了几步。
“尽是血口喷人!谁是你家侄媳,你们一家子贼人用蒙汗药……”
紫苏气得要死,没料这两人竟敢在安济坊内掳人,边挣扎边骂。
“侄媳妇的婚书庚帖,我家虎生还贴身带着呢,你就消停些,省得闹上官衙大堂你更没脸!”
紫苏气力大又拼命挣扎,郑娘子累了满头大汗也没得手。正好王从文换好衣服回来,见这屋围满了人,怕是那两妇人又惹事,挤进来看。紫苏见了差点喜极而泣,立刻喊:“王大夫,快救我,送我去见宋鑫宋大人!”
郑娘子见王从文上来还是不肯松手,不屑的“呸”了声说:
“你以为姓宋的能护了你!泗水城丢了他就是待罪之身,你若不跟我走,明日就公堂上见。”
王从文听了虽有些犹疑,但还是让军卫把郑娘子拉开。临行,还特意交待两个军卫一定护她到城北军营驻地。郑娘子又跳又骂还一路跟,进了军营紫苏才得脱身。
一个红袍小兵听说是来找宋校尉便上前领了紫苏走。四周皆是男子,见有个标志小娘子进来,又是起哄又是说浑话。吓得紫苏不敢抬眼,只顾低了头紧紧跟着那小兵。
“小五,你自去忙。我带这小娘子去见宋校尉。”
是周冬生!
紫苏诧异的抬起头。
日头近午,刺眼的光芒从周冬生背后射出,唯他一人在黑暗里,不见面目。
这是两个月来,还是紫苏与周冬生的第一次碰面。自那他提刀杀人的那夜起,紫苏就再没见过周冬生。不仅是她在刻意躲,估摸着周冬生可能也在避着她。
“那有劳周副卫了!”说完红袍小兵笑着冲着周冬生和紫苏分别拱拱手离开。
周冬生转身向北楼走去,嗓音嘶哑的说:“宋大人在城墙上巡视元人情况,你随我来。”
也不知这些时日他在哪里鬼混,把个嗓子弄得如刮锅锉锯般。紫苏不多言,福个礼便默默跟着。走了会,突想起怀中荷包,忙取出递上。
“周官人的东西还请收回,阿苏揣于身上数月恶梦连连,故原物奉还!”
紫苏快走两步,把玉石和簪子高举到周冬生面前。
这个荷包时时带在身边,紫苏也是想着寻时机还了。这般良人,既惹不起,也躲不起。便是举刀说要杀她,事了便了,也没人与她分说一二,似乎她真成了那祸水般。起初还想拿了那曼陀罗花去质问,日子久了反道悟了。
除却爹娘亲人,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受了委曲。也没有人会想除却了她也会有个张娘子、李娘子或是赵娘子来担这个祸水的责任,她只是运气特别差。想着要隐忍,话语中还是带上了讥讽。
周冬生看了那些东西半响,抓起塞进胸口,也不言语,继续向前走。紫苏只好憋着气继续跟着。
城北大营原就是北城门的屯兵瓮城,四周城墙修得极宽极高,紫苏跟着走了半天都在城墙的阴影里。间或有军卫,也只是打量一眼就放行。穿过城墙又顶着烈日上了近百级台阶,才到得城墙上。
城墙下便是汉江,远眺可见鹿门山元人筑的高墙。近午炎热,无风无云,城墙上被日头晒得滚烫。一眼望尽,空荡荡,不见人影,紫苏的薄底布鞋踏上更是难受。周冬生仍自顾行走,怪异的很,紫苏有些不安。
“宋大人既是不在,阿苏还有事忙,就先走了!”
说完紫苏就想转身,谁知被周冬生一手大力擎起,压在墙垛上,背后就是汉江。
“周冬生!你想做甚!”
“你……这般的小娘子……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周冬生青黑的脸上肌肉抖动,猩红的独眼里涌出骇人的疯狂,另一只手又掐上紫苏的脖子。
“……唔……不要……”
谁能救救我!紫苏被掐得发不出声,喉头似乎有“嘶嘶”声,眼前发黑。
百会穴,头顶正中线与双耳尖连线的交点处,重击致晕致死。她气力不及周冬生,必须寻个好角度一击即中。可是,她快撑不下了,耳边似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周冬生偏头。
机会!
紫苏用尽全身气力,双手握拳,对准周冬生的百会穴重击。周冬生晃了两晃,没倒,一个黑影冲上来抱住周冬生向后一倒。
大量的空气涌进火辣辣的喉管,紫苏趴在墙跺上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得救了!
“你……你可还好?”
周冬生似是倒地未起,人影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扶,又收回。声音却似从很远处传来,紫苏的眼前一片模糊,她知道这是伤了筋脉。
“我……”刚吐出一个字,紫苏又是趴着一连串的呛咳,肺像风箱一样的吼。
人影几次探手,终把她抱起,含糊的说:“我……我送你回家!”
宋夫人见到紫苏时吓了一大跳,白细的脖子上青黑色指痕像蛇样盘绕,且透着猩红,吓煞人。急忙叫宋四去请安济坊的王从文王大夫。
“这是……”宋夫人嘴刚张开,那送人军卫就不见人影。
紫苏起身跑到灶间用棉帕子沾了凉水敷,一边敷一边怔怔的,间或有泪滴下。院内众人都围上来,除了冬郞在屋内睡着。
“阿苏这是出了什么事?”青娘着急的问,大珠有些害怕的缩在人群后。
耳边声音这次清晰了些,紫苏低头用手指沾着水,在青石板上一点一横的用力写下:
周冬生,欲杀我于北城墙。
郑娘子,欲掳我于安济坊。
拿婚书庚帖,约我明日上公堂!
上公堂三字写完,赵清婉发现阿苏的指尖已经磨破,鲜红的血从指尖滴下,脸青白青白的,衣裙破损又有脏污。
“那赤佬是浊酒吃多又发疯不成,怎下得这般狠手,回头非剐下他一层皮不可!”青娘气极骂道。
赵清婉默了半响伸手抚了抚阿苏头顶说:“是我没护好你,你且好生休养,我必还你一个公道!”
言毕沉了脸让宋奶娘带着大珠扶紫苏去休息处置伤口,指了宋四速去将此间事禀与大人,又让大珠去院门外候着王从文。
回屋坐了半响,脸色终于恢复,起身更衣换妆。对青娘说:“去把阿姐给的名贴拿来,我们现去拜访知府夫人。”
青娘有些迟疑,说:“大人知道了怕会不好!”
“耍沷耍到我江州阿婉头上,她也是第一个。今日我若不能替阿苏出了这口气,来日谁人肯替冬郎出气。”赵清婉理理身上的衣带,冷笑,又说:“若真被官人知道我也无法,不好便不好,总不过就这些时日了。那两个贼妇是破瓦不怕摔,我守的玉器若是被她们沾了身可不是一身腥气能了结的。”
青娘红了眼,用袖口点了点眼角,转身翻出名贴。赵清婉与青娘驾了牛车前往吕府。
宋鑫这边心情颇好。
刚选了个两进的院子,家俱皆有,院中绿植如盖,甚满意。立刻让何亦良随了牙人去府衙签押登记,自己原返军营。这几日元人在鹿门山异动频频,民夫往来频繁,似在修筑军事,康都统着他密切关注动态。
才到营寨前,就看见白三在营门前满面焦色的乱转,一见宋鑫边喊边跑上来。这白三是宋鑫派去跟着阿苏的,这时过来,定是出了事。
“宋校尉!可找着你了……”白三赶紧把安济坊的事说了。
宋鑫立时沉了脸,问:“那蒋小娘子现在何处?”
白三说:“军营小人不方便进,只看见小娘子进去有三刻钟,便被个军卫抱着送回府上了。”
宋鑫这回脸是又黑又沉,想转身回家,又知崔虎生之事需得尽快处理,挥退白三快步入营寻康都统。
早知在泗水城中结果了这两贼婆!周冬生当初是顶了崔虎生的名,细查下来是能入罪的。诈婚之事到了襄阳府反不能明提。
再走两步又看见宋四,宋四把蒋小娘子事情又说了遍,周冬生的事则掂轻避重的带过。但宋鑫还是敏感听出不对,决定先把郑娘子事放下,先去寻周冬生。
营地里转了一圈才找着,周冬生正坐在城墙根下,看着手发呆。
“冬生!”
周冬生见宋鑫过来,起身低头行礼。
“都是自家兄弟,坐了说话。”
宋鑫贴墙坐在周冬生先前坐的地方,又拉了周冬生坐下。
“我宋鑫是个直人,从来不说拐弯话,蒋小娘子我心慕已久。如斯美人,天授不取,反受其累。但从兄弟义,今日向冬生讨句话。若冬生兄弟对那小娘子还有心,宋鑫可拱手相让!”
见周冬生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石不语,宋鑫又说:“你我身为七尺男儿,俯仰天地间,怎可能被一小娘子左右。利剑伤人非剑之过,利言污人非言之过,酒色迷人更非酒色之过。冬生能戒酒否?”
“我宋朝江山如画,引金人蒙人纷纷南下,难道也是我大宋之过么?”
周冬生听完身形剧震,握紧手心,俯头大哭。半响方拱手说道:“冬生酒迷心窍,险些做下大错事。蒋小娘子……冬生已无颜面对,只盼早日摘了陶向莱那狗贼的首级,报兄弟血仇。”
宋鑫这才安心,又把郑娘子之事说与周冬生。周冬生听后更是后悔不已,全怪自己当初举箸不定,才留下大麻烦,赶紧把崔虎生之事报与宋鑫。
又言崔虎生只是一时糊涂,现已后悔,与那郑娘子非一路人。今日若非崔虎生,蒋小娘子怕是成了汉江水鬼。
宋鑫听了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