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条纹花瓶

13、梦魇

　　‘呜呜呜、咳咳’
　　什么声音？
　　是婴儿的哭声么！
　　越获白恍恍惚惚的坐起来，揉揉有些疼痛的脑袋----今日成功的超度了萧悦，因与煞气斗法精疲力尽，仿佛是胡乱塞了几口东西就回房睡觉了，杨家众人并仆奴是个什么态度和想法一应没有记忆。
　　咦！
　　杨家里头有小孩吗？
　　孩子的声音十分宏亮，越获白从床上站起来。这不是杨公馆！杨公馆是新修的小洋楼，仿西式建筑，每一个房间的墙都是刷得透亮通白的，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摸索着想要开灯，然而这屋子里是没有装灯管的。只能拿了床头上的油灯点上。
　　入目可见：上年龄的红木梳妆台，左右各一个抽屉，上面少许瓶罐，都是些女子的化妆品。旁边挂着一幅字画，这个时候也无暇去多看。字画下头是个圆桌子，铺了一块绣花桌垫，放着一个小电扇，主人许是因天冷的原因没怎么启用它，已有了肉眼可见的灰尘。
　　这分明是个闺中女子的房间。
　　孩子的哭声骤然停了，四周阴森森的没有一点人气，忽而一阵风吹过，熄灭了他手上的油灯。
　　这闺房关得严严实实的。
　　知道事情有异，越获白小心的握住了房门，拉开了一丝缝隙----门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越获白皱眉将熄灭的油灯又点起来，才看清了门外是个襁褓包裹着的，还在动弹。
　　是个孩子？
　　‘呜呜呜’
　　又哭起来了，情形虽然诡异，越获白还是将襁褓抱了起来，将油灯凑得近一些想看清这个孩子的样子---哭得声嘶力竭，是否有被冻到。
　　油灯之下，襁褓里的不是一个白嫩的婴儿，而是疙疙瘩瘩的小肉团组成的肉球，表皮滑腻腥臭。
　　正在越获白怀里不停的涌动。
　　油灯‘啪嗒’随着颤抖的手掉在地上，只剩下点点微弱的火光。
　　“卫-歆—啊！”
　　越获白猛然睁眼，一片通亮。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他分明是躺在杨公馆睡了几日的床上的。
　　卫歆散着头发，披了一件纯白色的皮毛领子正坐在桌前喝茶，见他醒来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爬起来，慌乱的扯开窗帘，看到外面还是一片黑色，屋内原来是开了灯。
　　是梦魇！
　　所谓梦魇，俗语可称为鬼压床。
　　而这个一位又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呢！？
　　越获白皱眉灌了一口水，干涩的嗓子才能说出话来：“什么时候来的？”
　　卫歆：“有半个小时了。”
　　“那…为何不叫醒我？看我困入梦魇里头好玩么。”
　　“自然是好玩的，”卫歆浅浅一笑，“你不是能耐么？还路见不平，若不是我当时护着杨家大少爷，叫那女鬼杀了他，便真化了厉鬼了----不过是梦魇而已，要不了命的。年轻人，总要吃点教训。”
　　‘嘭’一声。
　　两句话一放，卫小姐笑眯眯的回房了。
　　亏自己遇到危险首先想到这个女人---好气哦！
　　越获白呼了一口气，余光看到玻璃窗户上有阴影一晃而过，再去看---什么也没有了。
　　是树叶或者错觉吗？
　　***
　　第二天张志来敲门，他昨天就睡在杨公馆的，便于就近处理这一出事情。见了开门的越获白，他脸色一变，忙叫他再休息一会儿，早饭也给他端上来。
　　“昨天多亏了妹夫，早知道妹夫是这样有本事的，何故还要去外面找一个骗子来。”
　　昨天那道士见了真章，登时骇得三魂不见七魄，事情一完哪里还敢收赏钱。只说了自己是天桥底下靠‘响、打、审、干、隆、卖’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糊弄人的，拒不敢收，慌慌忙忙的就走了。
　　越获白：“不过是从师学了一点皮毛，连师门名讳都不敢拿出来讲。这次不过是侥幸而已，还请姐夫封了家里下人的口，别叫他们乱说。”
　　张志态度比原先恭敬了不止一分两分，调笑他：“果然是夫妻同心…小妹也是这样说的。妹夫脸色这样差，还是再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再聊。”
　　越获白等他走后，去照镜子。里边的人脸色青白，两眼无神，下面近黑的眼袋，完全是一副瘾君子的颓废样子。
　　分明是阳气过泄，普通的梦魇会有这样的效果？
　　***
　　下午张志请他们两个去张家，张家近双门底街，招牌如林，一条街上都是书坊古董，东边一水儿的花市，整条街道十分的漂亮。
　　张家与追求洋派的杨家不同，杨家是丢了宅门换洋房，张家却是弃了篱笆院子，也不要洋派房子。
　　红漆木头大瓦房，三进院子四合院，门口立着漂亮的石狮子，一进去就有一处水景，高低不齐的假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最里头的钓鱼翁，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的。
　　张志一进院子，腰杆就挺直了，足以见得这宅子令他十分自得的。
　　他们刚一下车，早就有人迎出来，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穿得周正漂亮，一身长衫，头上戴了顶极不常见的帽子，背后还有一条大辫子。
　　现今在外面可不容易找到留辫子的了。
　　“老爷回来了！姑爷、小姐好呢。姑爷是文曲星下凡和我们天仙似的小姐是天作之合，一会儿照好了照片给老奴留上一张，好放在家里头的相册里头，时时能看上一眼。”
　　他一开口声音又尖又细，加上除了发须之外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毛发，让越获白忍不住看了一眼。
　　张志嘿嘿笑了一声，别有深意的样子：“这是我府里头的大总管文公公，原先是伺候皇帝的，今日也伺候我们一回。”
　　是个太监。
　　文公公袖子一展，笑眯眯的跪在地上：“听老爷令呐！”
　　“不愧是宫里头出来的，规矩就是大。我们老爷是皇帝，那我论理儿也是个妃子啊，怎么不给我也磕个头啊！”
　　五姨太小春倚靠在门边，她一言一行都是由一批人专门教导出来的，怎么站好看又勾人，从小练起的功夫。眼里虽然皆是寒光，射向叩头的文公公，眉毛和嘴都是笑着的。
　　“闭嘴，胡说什么。”
　　张志冷了脸，五姨太小春从入门起就看不上文公公，他平时也是晓得的，一个姨太太和一个奴才不对付，那是内宅的事情，无伤大雅，也不值得他去管。
　　这是不能闹到客人面前来，更何况五姨太小春三番五次这样，让他没脸，已经令他很生气了。他这会儿让文公公出来是显摆展示的，哪里能让人下了脸子，再说皇帝虽没了，就能乱叫了么！还有土皇帝了。
　　张志遂看也不看小春一眼，引着两人进去。
　　小春愤愤不平的看着张志带人走了，也不问她一句，眼儿红了个透。朝地下还跪着的文公公吐了一口口水：“呸！阉人。”
　　院子里阳光正好，四个各有千秋的女人正在照相师的要求下摆弄合适的姿势，以方便照相。杨雪因为进去换衣服了，他们又到得巧，所以没有出门迎接他们。
　　“小妹、妹夫！”
　　杨雪穿着那件银线绣蝴蝶的成衣，这件衣服料子偏青色，年纪太轻的女子压不住，上了年纪肤色略有暗沉的又显黑显老。可杨雪皮肤白皙是天生的，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肌肤如玉一般，没有任何瑕疵。蝴蝶是从领子的盘扣上往下蔓延的，直直延续到旗袍开叉之处，每一只都能看清纹理，可见精细华贵。旗袍长到脚踝，仅仅一点小腿从行走的缝隙间透出来，若隐若现的那一丝性、感，让男人见之喉咙发紧。
　　那是一种端庄的美。
　　张志是最先迎上去的，上上下下欣赏了一圈，才道：“刚刚文公公还夸小妹是仙女下凡，果然不愧是一家水米养出来的亲姐妹，都是顶漂亮的人儿。小妹你可别怪我，人靠衣装，你姐姐盛装，可比你美一分，赶紧去里头把新做的衣服换了，快来照张全家福。”
　　越获白轻声道：“是照片里那件儿？”
　　卫歆点头。
　　就是怀表里头卡的那张照片，杨雪应就是在此处此景里头照的。
　　也许，那个刻有阵法的怀表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就是卫歆执意要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