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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半来客 ...

  •   三人笑谈间,却见西门吹雪推门而入,凌寒眉眼,手上赫然是一碗闻着味儿便知难以下咽的中药。敏锐地捕捉到西门剑神轻描淡写的一瞥,云邈张了张嘴,终究没把反抗的话说出来,乖乖接过药碗,苦着脸喝了下去。
      药熬得极苦,云邈抱着碗舌根发苦,眼角却有些泛红。
      云邈先天不足,出生后身体便不好,整日用药养着,偏她不是能静的下来的性子,总爱胡闹。每每她闯了祸,彼时还是少年的西门剑神便亲自动手把药熬得异常难喝,然后盯着云邈把药喝的一滴不剩,每次都让云邈苦不堪言。
      看着云邈垂着脑袋苦兮兮的模样,西门吹雪眼中隐隐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拍拍云邈发顶,目光一转却落在桌上的帖子上。
      觉察到自家兄长些微的战意,云邈一惊,拿起桌上的帖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哥哥要约战?”
      刀剑双杀独孤一鹤,无论他是不是青衣楼主,只要遇上,西门吹雪怎会没有一战之意?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默。陆小凤揪着自己刚长出来的胡子,一脸紧张地盯着西门吹雪。花满楼面上的笑意也有几分淡去,抿着唇角。唯有云邈岿然不动,仍是一脸笑意。
      西门吹雪沉吟片刻,瞥了眼帖子,淡淡道:“时机不对,此事再论。”
      言罢,转身离开。
      云邈苦笑一声,起身支开了窗户,却见西门吹雪出了客栈,白衣墨发,寒冷寂寞如同冬夜的流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陆小凤却松了口气,大笑着灌了两杯茶下肚。
      瞧着陆小凤的模样,云邈一笑:“便是约战,哥哥也未必会输,你倒比我这个做妹妹的还要紧张。”
      “独孤一鹤成名已久,刀剑双杀不可小觑。”陆小凤眯着眼睛,懒散地靠着椅背,晃着脑袋,“还好听云回来了。”
      “金鹏王朝之事尚未解决,独孤一鹤牵连其中自然难以静心论剑,所以哥哥才说时机不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云邈摇摇头,“哥哥只是将此事押后,并未说不战。”
      每每想到此事,云邈便头疼万分。若说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决战尚有转圜之地,那么叶孤城呢?倘若当真如书中所说,叶孤城阴谋败露死于兄长剑下,从此断情绝爱一战封神的西门吹雪该多么寂寞。可若是?
      “莫要太过担忧。”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邈一惊,看着眼前花满楼递来的甜味零嘴,含笑称是。
      总归日子还远着,她此刻杞人忧天也实在无甚用处。

      “谦谦公子可是动了凡心?”陆小凤瞥了眼已经熄了烛火的云邈的房间,一脸戏谑地望向花满楼。
      花满楼唇角含笑,摇着折扇老神在在:“何出此言?”
      “自从你和听云做了邻居,你的鲜花满楼简直变成了草药满楼,难道不是因为红鸾星动?”陆小凤笑道,“更何况,我竟不知一向口味清淡的花公子何时喜欢上了甜味零嘴,竟连出门也随身带着。哎呀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在前,连你这个老实人也不老实了。”
      花满楼微笑:“这样的本事,我自是远不如陆大侠的。”
      陆小凤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摸着胡子凑到花满楼身边低声道:“有西门吹雪这个大舅子在,只怕花满楼你前路艰难啊。”
      “此话若要西门庄主知道,说不得你上面的眉毛也要被剃光了。”花满楼失笑。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陆小凤捂着眉毛,低声嘟囔。
      花满楼摇着折扇,无声大笑。

      云邈是被吵醒的。
      平心而论,云姑娘并不能算个娇气姑娘,便是幼时在父母兄长的娇宠下长大,十多年海外漂泊也早将这些娇气磨得干干净净,莫说被吵醒,昔年几日几夜时刻清醒疲于奔命的日子也是有过的。
      可是自打云姑娘自海外回了中原,便打定主意做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安稳平和,岁月静好。眼见着江南日子过得好好的,却偏偏遇上了金鹏王朝的破事儿,连带着海外的旧人也拼命蹦达着到处刷存在感,云姑娘心里难免带了三分火气。
      于是,好容易消散掉口中古怪的中药味安心睡下的云姑娘,被院子中乱七八糟嘈杂的声音吵醒时,是出离愤怒的。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布衣一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云姑娘一怒呢?
      云姑娘一怒,没有流血,没有缟素。出离愤怒的云姑娘还未完全清醒,只懵懵懂懂半睁着眼睛,从梳妆的柜子上随手拎了一个物件儿推开窗子,冲着没人的地儿扔了下去。
      咳咳,客观的来讲,云姑娘还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姑娘,就是被人从熟睡中吵醒,也只是扔了一个小物件来表达一下愤怒,还生怕伤着人瞅着没人的地儿扔的。

      可院子里的人,也许并不这样想。
      深夜难眠,原只是陆小凤与花满楼在院子里饮酒聊天,可子夜时分却忽而来了几个市井中人。
      抽旱烟的老人一言不发,买肉包子的小贩放声吆喝着,口中吟诗的穷酸秀才笑话着旁边蓬头垢面的乞丐,卖药的野郎中摇着药铃儿,卖花粉的货郎,挑着担子的菜贩子大声吆喝着,寂静的深夜忽然嘈杂的如同热闹的市井中一般。
      如此嘈杂的环境下,除了耳目聪敏的花满楼,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云邈忽然打开窗子的声音。
      于是,当云姑娘的小物件儿从天而降,直接轰倒了院子中几人合抱的大树之时,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了。
      上百年的古树轰然倒地,漫天飞起的烟尘将小贩的吆喝,秀才的酸诗直接噎在了喉咙里,就连野郎中的药铃儿,也识相的不做声响。刚要踏进院子的山西雁,一只脚抬在半空,许久才落下。
      天禽派诸位豪杰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这位的脾气究竟暴到了何种程度,才能将这种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硝磺霹雳弹随手乱扔。
      陆小凤看着横在地上的大树,又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打开,如今正吱吱作响的云邈的窗户,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唯有花满楼,撑着扇子抵着额头,脸色有些微古怪和止不住的笑意。

      云邈就是在这一片寂静中走到院子中的。
      被吆喝声吵醒,云邈也约莫知道了来的是什么人,更清楚此事若是了不了,后半夜只怕也睡不了,只好起身换好衣服往下走。
      天禽派是来求人的。
      人在江湖,本就有诸般掣肘牵累,便是浪子风流的陆小凤也曾为了朋友陷入麻烦之中,更何况这些于江湖中摸爬滚打十数年的豪杰
      霍天青虽年纪轻轻,却是天禽老人的老来子,天禽派唯一的继承人,辈分实在不低。江湖人多是义气男儿,天禽派的第一条门规便是尊师重道,所以他们无法眼睁睁看着霍天青成为阎铁珊的阶下囚。
      可这是山西,有珠光宝气阁的山西,这块地界上能让阎铁珊卖面子的人并不多,从阎铁珊手下劫人更是难上加难,或许唯一能让阎铁珊松口的人,便是这位被阎老板奉为上宾,对阎铁珊有恩,来历神秘的云姑娘。
      来此之前,他们曾想过许多方法来求这位云姑娘松口,可当他们真真切切看到这位云姑娘时,忽然觉得没办法开口。
      从房内走出来的这位姑娘身着杏白色如意纹广袖锦衣长裙,长长的黛色绣金枝的裙摆拖在地上,披着一件鹤氅,虽是深夜被吵醒匆匆赶出来,面上未施粉黛,只简单绾了个单髻斜插了支玉钗,却并未有半分散乱,赫然是一派端庄冷静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位当真和那个一怒就扔硝磺霹雳弹的暴脾气是同一人?
      天禽门诸人皆以为这个云姑娘是个泼辣果断的江湖侠女,却不想行止间却分明是大家闺秀的气派,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他们是武人,是江湖之人,怎会和闺阁女子有什么交集。他们是来求人的,可江湖之人的手段怎能用在一个身体孱弱的闺阁女子身上。
      “咳,云姑娘,这几位是——”陆小凤看着云邈绝不算好的脸色,清咳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天禽门门下。”云邈清清冷冷接过陆小凤话头,细细打量了面前诸人,拢拢身上的鹤氅,“为霍天青而来。”
      山西雁忽然长叹一声,越众而出。
      这个享誉江湖三十年,以一双铁掌威震关中的大侠山西雁已是一个秃顶的老头子,穿着件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并不讲究。但一双眼睛却有亮光,目光炯炯。
      如今,这个誉满江湖的大侠却向着一个病弱的闺阁女子深深一揖。
      云邈侧身避开了这一礼,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我知诸位为何而来,只是——”
      话未说完,客栈门前却忽然又起了一阵喧闹之声。

      云邈眉头一皱,却见是半夏带着一个腰间别着长剑,身着暗色短打的陌生女子过来。
      “半夏?”
      “方才四喜在姑娘门外发现的。”半夏解了女子的穴道,对着云邈道,“行为鬼祟,意图不明。”
      云邈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又瞥到山西雁,忽然想起了此人是谁,颇为头疼的揉着额头,霍天青简直像一个马蜂窝,一捅冒出这么多麻烦。
      “叶姑娘也为霍天青来?”
      陆小凤闻言一脸狐疑,看向云邈:“听……云邈,这位是?”
      “峨眉四秀,叶秀珠叶姑娘。”
      “你到底是什么人!”叶秀珠一惊,死死盯着云邈,目光复杂,有怨有恨还有说不出的惊恐。
      “云姑娘方才所言是何意?”山西雁朝云邈一拱手,谨慎问道。
      云邈一叹,揉揉眉心:“霍掌门少年俊杰,叶姑娘巾帼侠女,江湖儿女彼此倾慕也算佳话。”
      陆小凤花满楼二人却是皱起了眉头,白日水阁之中之事尚在眼前,霍天青为上官飞燕不惜背叛旧主,以身换命,怎的如今又忽然冒出一位叶姑娘。
      察觉到陆小凤不着痕迹询问的眼神,云邈轻轻颔首,复而朝着半夏摆摆手:“将叶姑娘送回独孤掌门那里——”
      话未说完,却见叶秀珠忽然暴起,长剑出鞘袭向云邈。
      叶秀珠算不得高手,至少在场之人十之八九身手都要高过她,可这一剑来的太突然了,没有人想到叶秀珠会突然暴起。
      所幸,所幸叶秀珠并非绝顶高手,她的剑虽突然却不够快。突如其来的长剑被紧紧夹在了两根手指间。
      灵犀一指,陆小凤的绝技,却并非陆小凤使出来的灵犀一指。
      花满楼的脸上已没有往日的笑意,难得有些怒意。
      看着不同往日的花满楼,云邈一怔,轻轻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示意自己无事。
      “云邈!”陆小凤面色也有些阴沉,仔细打量着云邈,生怕她有何意外。
      云邈并非江湖中人,不对白丁出手本就是江湖默认的规矩,这位叶姑娘实是有违道义。
      “我无事。”云邈冲着陆小凤摇摇头,又转头看着叶秀珠,目光冰冷。
      叶秀珠脸色复杂,面色苍白,终于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泪水顺着眼角不住地流下:“云姑娘,救他,求求你救他。”
      云邈淡淡道:“委屈叶姑娘今夜安身此地了,明日云邈亲自将姑娘送回独孤掌门处。”说罢,冲半夏扬扬下巴。
      半夏点头,将叶秀珠带了下去。
      “云姑娘……”山西雁看着云邈脸色不好,语意有些迟疑。
      云邈扯扯嘴角:“抱歉,贵派掌门之事,实乃他与阎老板私人恩怨,云邈能力有限。”
      山西雁长叹一声,面色有些复杂。事情闹到这等地步,云邈一个闺阁女子因自家掌门险些遇刺,天禽派诸人早已无颜留在此处,只得告罪离开。

      天禽门的人早已散去,陆小凤因着霍天青之事心情有些烦躁,连着灌了几坛子酒后拉着花满楼跑出去嚷嚷着要吃狗肉,花满楼本不欲离开,奈何醉了的陆小鸡实在烦人,让云邈直接轰出了客栈。
      云邈回了房,却已没了睡意,有些沉默地倚着床头,眼中渐渐带了几分厌倦之意。
      “姑娘可是被这些人扰到了?”半夏皱着眉,合上了云邈房间敞开的窗户,“姑娘原本是回来修养的,可这阵子日夜赶路,如今连夜里都不得安睡,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哪里撑的住。要我说,这什么独孤一鹤也好,霍休也好,管他谁是青衣楼主,通通杀了了事。”
      云邈摇摇头,有些好笑:“你素来稳重的,怎的也染上了三毛四喜他们的毛病?我们如今又不是在海外,你们也收敛些,别把以往的习惯带过来。”
      半夏抿唇角点点头,忽而想起一事:“还有一事,姑娘方才睡下前收到叶姑娘的消息,叶姑娘昨夜到山西了。”
      “宸筝到的恰是时候啊。”
      “前阵子叶姑娘还说叶家杂事繁多,如今怎么有空来山西?”
      “陆小凤在查青衣楼主的事虽不是江湖皆知却也差不到哪,这些时日也该有些结果了。眼看青衣楼大厦将倾,这么大的摊子,叶家怎么会不来分一杯羹。”云邈摸摸下巴,冲着半夏一笑。“宸筝既来了,你给她递个消息,就说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山。她早些出手,咱们也能早些摆脱这些大麻烦。”
      半夏点点头,又道:“珠光宝气阁后山,似乎是天下第一富人霍休的地方。姑娘的意思是,霍休是青衣楼主?”
      看着云邈颔首,半夏不解:“既如此姑娘怎么不告诉陆大侠,这样一来,案子也不必查了,直接结案就好。”
      “霍休毕竟是陆小凤的朋友。更何况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除非他自己查到真相,陆小凤绝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就草草定案。”云邈忽而一笑,眉眼温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夜半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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