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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今夕何夕 ...

  •   夜雪自天空纷纷而落,盛放的烟火洇染之下,仿佛十顷桃林,落英缤纷,如在梦中,让人不自觉看迷了眼睛。落雪之下,别苑后园,竹桥流水,绿竹萧萧。绿竹掩映之中,温泉汩汩,流碧生烟,映着横斜树影萧萧而动,夜雪落英渐渐消融,仿佛超脱凡尘俗世之外。
      可如此盛景,被陆小凤拉着匆匆而来的云邈却未割舍出半分精力顾惜赞叹。
      微醉的云姑娘,白皙的脸颊染着红晕,墨玉的眸中浸着三分迷离醉意,七分讶然慨叹,和数不尽的暖融欢喜,欣然的目光定定落在落雪生烟的流泉边,不舍得挪开一分一毫。

      绿竹之侧,碧水池边,朱红的并蒂郁金香盈盈盛放,以夜雪绿竹为幕,生机勃勃,热烈无双。
      云邈怔怔然望着池边的郁金香,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脚下跌跌撞撞地向着郁金香的方向走去,若非身体早已本能地避害,微醉的云姑娘险些一个不小心落在温泉池子里。
      云邈小心地蹲在花前,顾不得被温泉水打湿的织锦长裙和雪白狐裘,只慢慢伸手轻触着朱红的花瓣,小心翼翼,呵护至尽。
      这原不是一株并蒂的郁金香,而是两株郁金香生在了一起,因缘巧合,缠绕而生,温泉水边,雪夜绽放,仿佛并蒂而生,相依难离。
      云邈怎会不认得这两株郁金香自何处而来?
      那日春光和煦,暮风温柔,云邈自四海狼狈而归,迁徙之间砸伤了邻居的郁金香,于是堵了海外的商船,重金购下株一模一样的郁金香亲上小楼赔罪。谁料,自此撞进花七公子如玉温润,和暖深情中,误了终身。
      云邈伸着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戳着盛开的花瓣,仿佛有什么直直触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卸下了一身钢筋铁骨,厚重铠甲。依稀回到当年,倚梅观花,灵慧懒散,从容阔大。

      大雪下了整夜,映的天地间尽是皑皑白色。西门吹雪喜静,别苑之人也并未燃放鞭炮烟火,只庭院间新挂上地桃符花灯隐隐映出年节的喜庆。
      云邈醒来时,已是年初一午后。宿醉初醒,云姑娘记不清自己昨夜喝了多少酒,又在温泉边上看了多久的花,只隐隐记得自己最后精力耗尽倒在了一个冰冷强大的怀抱。
      裹着厚厚的被子,云邈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撑着胳膊慢慢起身,右手无意摸索到枕下,忽然察觉到一些异样。
      细棉布绣着暗纹的荞麦枕下,压了一叠红包。连着今年的,一共十四份,有些红包的纸笺已有些发白,红包中的银票逐年增厚。
      揉着额角的动作慢慢停下,云邈怔怔看着枕下红通通的十四个红包,眼底发热,心底钝痛。

      “姑娘醒了?”
      清香的醒酒汤泛着袅袅热气,云邈抱着瓷碗暖着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哥哥可是起了?”
      半夏瞥见枕下的红包也是一怔,继而摇头轻笑,眉眼弯弯:“已是午后了。庄主早已练完剑用过午膳了。”
      “练剑?哥哥当真是……”云邈哑然,失笑。
      “姑娘也早些起身用膳吧。今早的药姑娘可是误了一次。”半夏给云邈翻出一件朱红色夹狐毛的长裙递给云邈,笑得神神秘秘。
      “这条裙子,是新做的?”云邈摸着杭绸面料上绣着的祥云如意纹,挑挑眉毛。她很少用这样张扬艳丽的颜色,朱色的罗裙约莫只有一两条,却是没见过这件。
      半夏扬扬眉毛,眼底带着浓浓的戏谑:“昨日午后花家的年礼便送到了。”
      “年礼?”云邈眨眨眼,眼底带着笑意,抿着唇角将半夏撵了出去。

      “……晓寒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
      别苑前厅,有人唱歌,喝着击打酒壶的声音,一下一下全然不在点子上。
      云邈瞅了瞅被惊雷之音吓跑的诸人,瞪着眼睛摸了摸袖口,才想起她已许久不曾在暗袋中装霹雳弹了,无奈苦笑着看向毫无自觉的陆小凤:“佳人重劝千长寿,柏叶椒花分翠袖。陆大侠击节而歌,借歌抒怀,不知是在想哪位佳人?”
      陆小凤懒洋洋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云邈:“听云丫头啊,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不害臊。”
      接过红包,云邈捏了捏,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陆小凤:“五十两银子,问陆大侠一个问题。”
      摸着云邈递来的银子,陆小凤微醉的脸上,表情很是玄妙,盯着云邈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不可置信”的警惕和“脑子是不是生了坑”的怀疑。
      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恼,云邈面无表情地从搁着酒坛的桌子底抠出两颗霹雳弹,银灰色的小球在云姑娘掌心溜溜打转儿:“或者陆大侠更喜欢这个?”
      目瞪口呆的陆小凤翻身看了看桌子底,又起身瞪着云邈掌心的霹雳弹,清咳两声:“听、听云,问吧。”

      云邈咬了咬唇角,似乎不知怎么开口。良久之后,云姑娘方才斟酌好词句,压低了声音很是谨慎地开口:“你这次在银钩赌坊,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被云姑娘影响,也很是谨慎凝重的陆大侠被云姑娘薄弱的表达能力搞得一时无言,摸着胡子瞪着云邈:“奇怪的事情,是指什么?”
      云邈看着陆小凤仿佛看见了一块不可雕的朽木,咬咬牙道:“除了方玉飞那一堆姐姐亲家拉拉杂杂一大家子为了罗刹牌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及玉罗刹老谋深算清理手底下那几个老不死的事情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情发生?”
      陆小凤瞪着云邈一脸震惊,想了想微醉的眸光里有几分清明,斟酌道:“西门,好像,受伤了。”
      “好像?”
      云邈一愣,有些不大能反应过来。关乎朋友安危之事,陆小凤向来精明的厉害,怎么会说“好像”?且西门吹雪回到合芳斋时并无甚异常,她也未曾发觉自家兄长受了伤啊!
      想起此事,陆小凤皱着眉,忽然压低了声音:“银钩赌坊的案子里有一拨来历不明的倭人,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哪方的人手。西门叶孤城他们和这拨人交了手,我再见西门时,他身上带着血迹,叶孤城却匆匆离开了。”
      “倭人?叶孤城没在?”云邈一惊,捏着掌心的霹雳弹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越来越冷,好像随时都会和人挽袖子动手一般。

      铺满了桌子的牛皮纸上,画着蜿蜒的曲线和意味不明的符号,四海中原皆在图中。地图的左上角,放着一张朱红色的礼单,洋洋洒洒,写了很长。
      “姑娘怎么把这张图翻了出来?”半夏把药递给云邈,扫了眼桌子,眉宇间有些忧虑,“这张礼单,是白云城的?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将目光从舆图上离开,云邈揉了揉眼角,瞥了眼将要落山的太阳,接过药碗皱着脸一饮而尽:“这药的味道愈发古怪了。”
      “你这两日喝的方子皆是庄主开的。与我可无甚关系。”半夏笑着收了药碗,细细瞧着被云邈做了标记的舆图。
      “哥哥开的?”云邈扬扬眉毛,苦笑:“哥哥等闲不开这么难喝的方子的。紫禁之巅的事儿,前阵子哥哥怒火已歇,如今不知哪位惹了哥哥,殃及我这条无辜的池鱼?”
      “莫不是叶城主?”半夏看着舆图中被标记了的白云城,脸上也有些狐疑,“这份礼单……”
      “太重了。”云邈目光落在白云城,陷入沉思。
      “确实太重了。这么重的礼,简直可以媲美花家送来的。”半夏扬眉,“古玩字画,名剑湛卢……瞧着不是叶姑娘的手笔,倒像是叶城主。只是,我并未听闻山庄准备给白云城的回礼有着意添加?”
      “莫不是……”半夏美眸圆睁,有些不可置信。
      “莫不是叶孤城得罪了哥哥送来赔罪的?”
      云邈浅笑,又摇摇头,将手底的舆图礼单收了起来。转眸却瞥见半夏端进来的托盘上,放着一张帖子。
      帖子极为素雅,隐隐间染着几分花香,让云邈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的鼻子坏掉了。
      “上元佳节之夜,陆大侠早不知醉卧哪处美人膝,连庄主午后也不知所踪,有人不辞辛苦下了帖子,姑娘可愿答应?”

      上元夜的扬州城很是热闹,人潮涌动,宝马香车,玉壶光转,银烛紫陌,火树银花。玉带河上飘着数不尽的河灯,星星点点,如星河陨落。
      “花满楼,上元佳节,花家没有宴会么?我原以为年节元夕,花家家族繁盛,你要忙过正月才能闲下来。”云邈一袭祥云如意纹朱红罗裙之外裹着雪白的狐裘,笑吟吟地看着街头的花灯,煞是好看。
      “年节之际只是比往日稍忙些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忙。”花满楼如玉温和,小心地将云邈护在身侧,以防为拥挤的人潮所伤,“父兄偏爱,我这个瞎子这时候也是可以躲躲懒的。”
      云邈失笑:“只怕花伯父听到这话,以后便容不得你躲懒了。”
      “还请听云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向父亲告状才是。”花满楼敲了敲云邈额头笑道。
      云邈转了转眼珠,冲着花满楼摊开手掌,绷不住笑道:“花公子若有贿赂之财,在下许会宽容一二?”
      花满楼俊逸的面容上尽是柔和的笑意,闻言却没了顽皮之色,小心地握住云邈的手,缓缓将一枚戒指套在云姑娘指间。
      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花满楼,这枚戒指……”云邈怔愣,摩挲着指尖的戒指,面上也多了几分郑重:“我记得这是花伯母留给你的。”
      “是母亲留给媳妇的戒指。”花满楼一笑,如春风和暖,暗藏情深。
      云邈反手拉住花满楼,眸光定定:“花满楼,除夕的烟火很好看,泉边的郁金香很美。”
      十指交合,将云姑娘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花满楼之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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