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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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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国王退位的周年纪念。
去年的今天,人们把普国皇帝赶下了皇位,因为他发动了战争,战争还惨败了。不管是不是皇帝的错,总之现在西方各个国家都在结束帝制,建立更加自由民主的新社会,那么跟着做,总归是错不了的。
傍晚时分,莱纳河畔燃放了烟火,烟火璀璨,照亮了普国宏伟的皇宫,照亮了寂静幽幽的河流,也照亮了黑暗中无数双正凝视烟火的眼睛。
这烟火没有往年国王举办庆典时那样辉煌壮丽,可不知为何,反而给人更加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在这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这美丽的烟火更给人幸福的感觉吧。
我照旧坐在莫尔斯啤酒馆,照旧坐在角落里。
我不再点啤酒喝了,我喜欢上了酒馆里一种小菜,名叫酸黄瓜,虽然闻上去很奇怪,不过味道很不错,加上一大块面包,我吃得心情舒畅。哪怕粘哒哒的桌子上有小强来回巡逻,也不能阻止这种舒畅。
灰胡子照旧坐在我旁边,一杯又一杯灌酒。
他是这里集会演讲的忠实听众,有时候那萎靡的双眼会因为台上激情的演说而迸发神采。
只是这里也汇聚了很多政见不合的人,经常因为一两句话就大打出手,今天,灰胡子也在跟人打了一架后,被丢出了酒馆。
“呵!真傻。”我身边响起一个沙哑而混沌的声音,我意识到旁边的酒客在跟我搭话。
那是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双眼浮肿,胡子很长,穿着深蓝色的粗布吊带裤,布料黑漆漆油腻腻的,一副工人打扮。
这男人是最近几天才来这家酒馆的,和‘灰胡子’一样,每天都喝得烂醉。
“我说小伙子,你结婚了吗?”他并不看向我,只是端着啤酒杯,双眼迷茫地发问。
“没有,先生。”我回答。
“唉,没有结婚好啊,听我的,不要结婚,结了婚就会被家庭绑住,一个人多快活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哪里。”
我暗想,莫非这男人有了情妇,所以觉得老婆孩子碍事?
男人忽然‘呵呵’一笑,凑近我,压低声音,如同在说一个秘密一样,面带兴奋地开口:“你知道‘灰胡子’喝酒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
“从哪儿来的?”
“嘿嘿。”男人一挑眉,用更低的声音说,“他是我的邻居,我以前的工友,因为长期旷工,现在已经被开除了。可是瞧啊,他每天都到这里喝酒,每天都有钱。”
“也许是有什么赚钱的门道吧。”
“哈!是有门道,是好门道呢!我告诉你,他女儿,十八岁的女儿就在后面那条巷子里当妓|女,已经一年多了,5个马苏,就能让我这样的老男人随便艹,呵呵,上个月,他十六岁的二女儿也去了,两个女儿每天伺候数不清的男人,然后灰胡子再用这些钱买酒喝。哈哈哈,你说这不是好门道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我是不是该评价一句那男人是个禽兽?”
“禽兽?哈哈哈哈,没错,是禽兽!”男人灌了一大口酒,激动地咒骂道:“这样的人渣该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十字架上!上帝也不要怜悯他,让他下地狱!下地狱!”
我觉得对方过于激动了,以为他喝醉了,正要起身离开时,却见男人肿胀的双眼流下了眼泪。
“过去我瞧不起灰胡子,我鄙夷他,我诅咒他,直到我的女儿也去了那条巷子,我跟妻子发誓说,只要很短的时间,很短的时间,只要熬过去,我们会好起来的,我发过誓,发过誓,唉!没用!没用!”
他重重捶打了胸膛,沙哑到漏风的喉咙,用低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呢喃:“我该去死!我该去死!我喝着女儿卖身钱换来的酒!她知道我花钱买酒了,她知道!她什么也不说!她不打骂我,也不责备我,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
我睁大眼睛望着对方,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我请你喝杯酒吧。”
我想说你很幸运,你有个可以养着你全家的女儿,你不必早早死掉,而是会看到未来我创造的幸福世界。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怕他这样激动暴躁的人会打我。
这天,我花光了携带的钱,直到那男人一头栽倒在酒桌上呼呼睡去,等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寂静的路灯下,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喷出漆黑的尾气。
空中皓月西升,一颗高大的柏树投影在地面,森森的月影摇摇晃晃。
“喂!”
突然,黑影中出现了一个女人。
“是……是我……”女人有些无措,吃吃地说。
是那个怀孕的妓|女。
“你在等我吗?”我问
“我……我看到您总是走进这里……”
哈,这是个来投怀送抱的女人,我心想,不过我是不会上她的。
在这个青霉素还没有诞生的年代,淋病和梅毒以你难以想象的程度到处传播肆虐着,治疗方法只能用硫化汞黑膏药,这治疗方法非但不能根治,还会毁掉人的神经系统。
至于避孕套,杜蕾斯的确已经有了,不过保险系数太低,基本不能阻止梅毒接触传染。
你看,我只是在恐惧疾病,并非鄙视妓|女。毕竟这个年代的妓|女不卖身就会全家饿死,比起后世赚够了再找个老实人嫁掉的妓|女好多了。
不过作为一位绅士,绝不能对爱慕自己的女性表现出嫌弃,我向她拱起手臂:“我送你回去好吗?”
女人怔怔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莉莎,您的名字呢先生?”
“乌尔夫·希德拉。”
“您是士兵吗?”
“一个下等士兵,二十二岁那年响应国家号召参加的战争。”
“那么您今年只有二十七岁,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一些。”莉莎羞怯地说。
“那么你呢?你多大了?”
“十七岁。”
“是吗?你看上去也十分成熟。”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我把莉莎送回了那条乌烟瘴气的巷子。
即使在这样的深夜,巷子里依然很热闹,姑娘们的笑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只是此刻更加放浪形骸了,许多女人开始赤|身裸|体地接客,像街面上交|媾的野狗一样,场面不堪入目。
“你这样跑出来没事吗?”我问。
“没事……”莉莎低着头说,“谢谢您,您回去吧。”
“嘿!莉莎!”忽然,一个胖女人哒哒哒跑过来,她瞥了我一眼,然后生气地问莉莎:“你怎么又跑出去了!明天拿不出钱给鸨母,我看你怎么办!他是你拉来的客人?”
“不是……”莉莎扯了扯胖妓|女,似乎不想她多嘴,然后她对我说:“再见,希德拉先生。”
“傻瓜,你干嘛让他走!”胖妓|女瞪着莉莎说。
莉莎没有说什么,拉着胖妓|女走远了。
我想起汉尼希的故事,他说妓|女都不是好东西,都是骗子。
本来我也这样认为,我以为莉莎找我是想要钱的,可她没有把我拉进卧室,也没有提出让我施舍她。
我悄悄跟着她们,直到拐进巷子深处一幢小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