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灰》夜游者Cheese

3、并非抉择的抉择-2

　　/……殿下，您为什么选择现在的样子？/

　　/嗯？我苏醒时就是这样了。你们已经了解法则在物质界成型的时候无法完美，我想我现在的模样是最为接近完美的方案之一吧。/

　　/拉结尔殿下也是同样吧？/

　　/……虽说元素与原则皆无性别可言，但投影时除了水元素，其他的元素都选择了男性的躯体呢。/

　　/爱尔麦蒂，你想换个身躯不用等到掌控元素啊，那太久了哈哈——/

　　/……不是。”/

　　/拜丘——！/

　　/诶，爱尔你别激动。等等，汉尼勒你做什么？！哇——！/

　　对话渐渐变强，像是铺面而来的潮水，又像是风吹近落叶的声音。
　　对我来说，不过眨眼之间——严格来说我甚至没有眨眼，只是抬了下手而已。

　　我惊讶地眼前大厅里炸开了起码三重小型礼花，极细小的冰晶，收缩扩展之间荡漾出炫目的彩色光华。
　　在一蓬原本应该很整齐的金发上。

　　“新改造的小型魔法咒语？很好。汉尼勒。看来确实应该延长你在图书馆的停留时间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吧，拉结的声音。
　　不仅容貌，我和他连声音听起来都很像，只是语调，以及某些发音有些不同。但我一时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不同。

　　暗金色头发的少年用力甩了甩头，湿漉漉的短发很快变得蓬松起来。他愤愤地往后退了几步，倏然坐在了窗台上不说话了。
　　好吧，这里算不得大厅，更像是个……教室。如果不是因为两条桌子摆得位置太奇怪且没有食物的话，或许我会觉得这里更像个小宴会厅。

　　坐在地毯上的金色波浪长发的少女笑容满面的挽住了身边披肩发的友人，不无得意的眨了眨眼睛。而另一位天使容貌……确实和我见过汉尼勒殿下很像，只是更冷淡严肃一些（？）。

　　金红色的长发从我眼前掠过，在“我”看来，眼前的高大身形简直是火元素的集合聚现，牢牢控制住的力量哪怕隐而不发都令我觉得战栗。
　　那是……曾经的火之天使，大天使长雷诺阿殿下。最强的创世天使。

　　“好啦，”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里写满纵容——我算知道这么松散的课堂气氛是怎么回事了——一眼看去七八个少年天使就没谁是正经坐着的，“我说，你们总这样打打闹闹挺没意思的。放心吧，再过两个月，等考核之后，你们就有机会出去玩了。”

　　“雷诺阿，考核期限还没有最后确定——”
　　诶，这是我………？好吧，拉结——
　　风之天使拉结尔殿下，我想说……你为什么和雷诺阿殿下搭档来教课呢……

　　等这群吵吵闹闹的少年天使们终于呼朋唤友地走掉了，我在想我终于有一个机会理理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我被莫名其妙的拽进了过往的时间里，而且还完全看不出是多久以前，以及不管怎么呼唤拉结都不理我。

　　此刻的我就像是个不存在的旁观者，可以看可以听，也只能看和听，而其他天使……似乎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甚至，我怀疑连拉结尔本身也是。

　　然后我看见雷诺阿在我面前坐下，又像朵云一样飘起来。他饶有兴趣地挠了挠下巴。
　　“你刚才是不是说，不是？”

　　“嗯。”

　　“耶？我一直以为是同样理由，所以真正的原因呢？”

　　“当雅威询问我想要一具什么样躯体的时候，你正好出现。”

　　“啊——？诶，对了，好像当时我是有什么事情，元素疆界还是什么的。你那个时候就在吗？”

　　“我一直都在。”

　　“嗯，也是，确实一直都在，不过……算了不说那些。所以，你现在样子主要因为这个？”

　　“是的。”

　　“但就容貌来说，我们并不像啊？好吧，仔细看的话，有一点点像？”

　　“这么说的话，我大概和拉贵尔也有点像？容貌无所谓，躯体最重要的大概是属性以及性别。”

　　“噢，如果当时出现的是加百列的话，那你现在会是个六翼女性天使？”

　　“是的。”

　　“有意思，我下次应该问一下拉贵尔。那你没想过偶尔换个身躯？”

　　“……对于炽天使来说，性别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吧。改变外形并不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但没有理由，为什么要造成无谓的消耗？”

　　“你说得对。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也从没有想过换个样子试试看——果然是小孩子们才会想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的点点头，“好吧，我们继续写这个法阵？”

　　一个目测比我两臂之和都长的卷轴晃晃悠悠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上面不时闪动着金色银色甚至红色和紫色的光芒。
　　——真是恐怖的魔法造物。

　　如果我还是“法罗尔”的话，现在应该是有多远闪多远吧？这种惊吓也不是随便遇得到的，比元素恐怖多了。我简直都怀疑我能不能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仅仅“未完成”的存在就能引起不同法则轻微震荡的东西，我敢肯定它炸开比哪个元素的终极魔法都要壮观（惨烈）得多。

　　“嗯。”
　　我看见自己随随便便伸出手去，正好握住了一根虚空里浮现出来的魔杖——感觉它更像是一只超长的羽毛笔，就是形状奇怪了一点，握住的地方还是暖的。

　　“能在这三天里写完的话，一个月以后能用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和你，以及拉贵尔和加百列的话——可以。但写不完。写完了还需要验证和修改。”

　　“好吧，我知道是我心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行。拉贵尔也不同意，你们都觉得这个东西不能交给那些孩子们，对吧。”

　　“他们不是孩子了，但距离成年还有距离。”

　　“嗯，我明白。心智比躯体更重要，何况两者皆不具备。”

　　——雷诺阿殿下，原来您的翻译技巧一直都这么突出的吗？

　　无意中又吐槽了一次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了当前的风之天使与我声音的区别，甚至不仅是与我，而是与我遇到的那位风之天使的区别: 此时拉结尔的声音听来完全没有情绪，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绪，都不存在。

　　我以为他是习惯性的控制情绪，就如同过往的我自己一样，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看着两位大天使轻松写意的书写构造着这个复杂法阵。很难形容这个是什么，以及用途是什么——他们多数时间里甚至书写的不是古代天语。

　　自信一点，或许我能说我看懂1/4~1/5？而能看懂的部分让我觉得更惊讶: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攻击或治疗法阵，它最少具备三种不同的功能，而且可以一定程度上自我修复。

　　两位大天使……他们从来也不谈论这到底是什么，就好像一切都显而易见，不言而喻。

　　然而，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们所讨论所使用的那个体系或者说那几个体系与后世的魔法体系大相径庭，即使偶尔会有一种熟悉感，但其实依然一无所知。

　　我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从天光来看一直像是白天，无分昼夜。我在想我或许是在第五天，也有可能在第六天，不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我再一次直观的意识到了萨拉芬们与普通的天使，与普通的所有熟知的活物都存在的本质的区别: 他们不需要休息，不需要饮食。
　　——我猜如果不是持续工作影响心情的话，大概也不会觉得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雷诺阿终于离开。所谓的“法阵”还是没有写完，但起码也“接近完成了”。

　　大天使长离开之后，这里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空无一物，但并不黑暗。
　　而之后拉结尔殿下也休息了。他所谓的休息就是闭上眼睛静止不动而已，甚至连床也没有——不，拉结尔殿下就没有费力气躺下。

　　——对此我再度无话可说。

　　意识到他在休息，是因为在某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可以离开他身体在一定范围之内活动了。
　　然后，我终于看到了拉结尔殿下此时的样子，在我被莫名其妙的拖到了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几天之后，终于看到了此刻的“时间里的他”的样子。

　　身材修长的天使闭着双眼，长睫低垂。一袭简单到极致的圆领灰色长袍，无袖，不束腰，银色的头发随意散落到腰际。他肤色白得仿佛发光，然而毫无血色，连嘴唇的颜色都浅得近于无。
　　熟悉的容貌，难以形容的气质，精致至无懈可击。

　　——不，我不觉得会有谁把我和他弄混，即使我和他的容貌身形十分相似。哪怕我就站在他身边。
　　不仅仅是力量。

　　回忆起来，我平生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任何天使的气质和他相似，哪怕是类似。

　　拉结尔殿下……
　　当前天界历史对第一任风之天使，最初的创世天使的记述太少了，能找到的部分很多也是隐晦甚至自相矛盾的。

　　我在想，或许当时见面的时候，我……问错了问题。
　　——希望下次还来得及。

　　明明在他清醒的时候我的视角和行为与他完全一致，可我不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无论言语和行为都无法预测。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安。
　　仿佛一个被困住的囚徒，不存在的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