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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鸾殿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被熄灭,满眼焦黑满鼻焦愁臭,焦炭中几乎无法辨别尸首,残垣断壁清理了三天三夜。
顾瑾瑜在宫门外守了三天三夜。
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纱布,鼻间是浓浓的药味和烧焦的刺鼻气味混合一起,让人肠胃翻江倒海般难受。受伤眼睛无法睁开,眼球转动都会一阵剧痛。
突然失去光感让他觉得随时都天旋地转般,手指必须扶着墙面,心里才能踏实,身子才能站稳。
他竖着耳朵分辨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耳朵朝着前方,不太确定的喊了声:“三哥?”
“是我。”成熟稳重的声音响起。
顾瑾瑜一惊,赶忙跪下,跪的太急身子失去重心往前一扑,双手撑地匐在地上喊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李耀把他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眼上纱布痛惜道:“早对你说过,慈不掌兵,你这性子迟早害死自己。”冷酷的皇帝咬了咬牙道:“早知会害你至此,当初真不该由着你善后这姐弟两,一刀了事,断了后顾之忧。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恨死那骄纵的公主,可是人都死了,好好消气,静静养伤,眼睛才能快些恢复。”
皇帝以为少年守在火灾现场,是为了找到尸体解恨,于是又道:“尸体中有两具,烧的面目全非,长短看着应该是了。从此你也算报了仇,望你早日养好伤,替你父亲完成未完的志向。”
皇帝苦口婆心劝着,顾瑾瑜断断续续没着,脑袋里反复响起“长短看着应该是了”这句话,只觉得通体冰冷。
有人扶着他将他送回寝宫,他坐在凳上发呆,很久很久,因为黑暗分不清日月星辰,只觉得在漫长的等待中犹如梦境。
直到有人晃他,是三哥焦急的声音。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多大了?十八了好吧!我的话你能听进去不?让你别哭别哭别哭,你躲这哭什么?你明知道泪水会加重伤势?”
泪水和着血水湿透了纱布,在脸颊滑下两道血痕,还有血泪在浸出,看着触目惊心。
明涵手忙脚乱拆了绷带,给他清理伤口,少年突然扑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三哥……我对不起她们……我对不起她……”
明涵叹了口气,平时看着老气横秋的小大人,这会儿终于暴露了脆弱的一面。他拍了拍瑾瑜肩膀,叹气道:“怪不得你,怪不得你,生死有命,她们要怪呀,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少年摇头,他在心里说:不!是我不够强大!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
顾宸有片刻意识丧失,很快就醒了过来,赶忙收紧手臂,还好,人还在,一切还在他掌控之中。
昏迷中做了一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之痛,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千疮百孔了。
他摸了摸四周,碎石沙土,他们被冲到了岸上。
他抱着云初缓缓坐了起来,头痛欲裂,耳旁轰鸣不断。他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巨大的爆破声对他而言,冲击力更加巨大。
他晃了晃头,摇了摇怀里的人,摸了摸云初鼻息,心里不免更加担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山中气候多变,竟然开始下雨。
他们本来就被泡了许久,这一刮风下雨更是饥寒交迫。
顾宸一手搂着人,一手撑地,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抬头,迎面落下细密雨珠。
怀里的人开始发抖,牙齿发出打颤的响声,他摸了摸云初额头,竟然有些烫手。
他皱了皱眉,干脆跪在地上,将云初伏在自己背上,手脚并用朝前爬去。
碎石割破了皮肤,指甲抠地时不小心掀翻了两个,耳朵听不清声音,他只能本能的朝着一个方向爬去。
他从小骄傲,此刻落魄犹如丧家之犬,他竟然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窘迫和愤怒。
他想,如果可以,就这样也好,我变成一匹马,驮着你到海角天涯。
………………………………
“云初!还睡什么睡?柴火劈了么?米淘了么?咸菜切了么?”春芽的唠叨声在耳旁嗡嗡作响,她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了,年纪轻轻就跟个唠叨婆一样。”
她边说边想起床,奇怪,眼皮好重,好像被什么黏在了一起,她试了几次都没有睁开眼。
糟了,云初想,她定是打瞌睡睡得梦魇了。
你大爷的!老娘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还会怕一个梦魇。她凭着顽强意志,挣扎着把眼皮撑了起来,入眼是破落山洞,蚊虫绕着她嗡嗡叫着。这一醒过来,她就后悔了,她趴在一堆干燥树叶上,身上哪哪都疼,头痛欲裂,两耳嗡嗡作响,连抬手驱赶蚊子的力气也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脑子迟钝的转着:这是哪?我怎么睡这?后背好疼?我这是怎么了?
混乱的思绪终于理出来一些琐碎画面,她冲到府衙,一路跟着顾小远商量应对的战术,然后朱雀神鸟准备起飞,顾小远竟然敢让她闪开……她一脚踹飞顾小远,抢了他的战鸟……接着,剧烈的爆炸……坠落……和顾瑾瑜一起……
顾瑾瑜?她心焦气躁想爬起来,牵扯了后背的伤口,疼的她哆哆嗦嗦不敢动了。
她能安然躺在这里,那人定是安全的吧。
她偏着头盯着洞口,期盼着顾宸的出现,看着看着眼皮又开始打架,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悉悉索索”的声响把她吵醒,再一次醒来,刚睁眼就看见顾瑾瑜单手撑着一截木棍,提着一个草编的简易篮子,拖着左腿费力的走过来。
云初睁着眼,呼吸轻微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宸有些脱力的靠着石壁,休息了片刻,往前走路时一个踉跄,手里提着草篮子竟然洒出来一些水来。
他缓缓蹲了下来,捂着膝盖上的伤口皱着眉休息片刻,才慢慢直起身挪动着靠近云初。
顾宸做的篮子外形歪歪扭扭不怎么好看,可他聪明,垫了几层大叶片,倒也做了一个简易容器。
顾宸俯下身,鼻息吐在云初脸上,偏着头听了听。他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极其敏锐,剧烈爆破声几乎让他失聪,还好是暂时的,休息了片刻,现在已经可以分辨些声音,只是耳鸣的厉害。
云初见他一张脸几乎贴上了鼻梁,吓得赶忙闭眼,一想,不对呀,顾瑾瑜是个瞎子,于是又睁开眼睛。
“你醒了吗?”他轻声问,等了小会没听见声音,叹了口气,摸索着摸到了云初的脸,吓得她又赶忙闭眼。
他小心抱起她,搂在怀里,从篮子里取出一片叶子,将水珠缓缓地喂入她的口中。
云初被他搂着半坐起来,又偷偷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束胸已经解开,换了一层绷带,明显是顾宸的衣袍。
被人扒了衣服若还能镇静,那真真是粗线条了。
云初转动眼球看见顾宸的衣摆果然撕的破破烂烂,想来是给她包扎伤口用了,露出裤子上两个大破洞,膝盖上皮肉翻卷,红肿不堪,简直无法直视,看着都疼得倒吸一口气。捏着叶片喂水的左手中指和食指指甲剥脱,露出猩红血肉,云初只觉鼻腔一酸,咬牙强忍着心中悲痛。
“醒了?”顾宸不确定问,偏着头听了听,迷茫双眼闪过一丝失望。
他一直搂着云初,以前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拥抱过那么久,久到云初再也忍不住抽噎着落下泪来。
感觉她身体颤抖一下,低头又听了听,顾宸知道她醒了。他耳力还未恢复,头低的几乎快贴在云初脸上,云初觉得自己只要往上撅嘴,就能成功做一名登徒子。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顾宸道:“你不该这般鲁莽,幸得我胡乱抓住朱雀鸟的残骸,才没有被激流卷入水底。”
云初道:“这样都死不了……”她望着他喃喃道:“顾瑾瑜……你不是活不长吗……我们一起死吧。”
“浑话,烧的糊涂了。”顾宸皱了皱眉,用手试了试云初额头温度。
云初道:“我说的是实话,那就等你死吧,你死了我就一杯毒药,继续去阴曹地府纠缠你。”
“……”顾宸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
云初道:“我死心眼……你又不是才知道……反正就这样了……我这辈子是缠定你了……要么娶了我……要么一起去死!!”
“……”也是,顾宸想,这丫头就是个倔牛,八匹马拉不回来,就这样吧,他投降。他十二岁随父出征,莫小兰是他的责任,他从未推脱,他的成长教育除了责任就是责任,从未想过怎样去对一个女人软言细语说句情话。
说白了,智商高的人,情商就是白痴,顾大将军,顾王爷,很不幸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云初见他沉默,只觉得心底哇凉哇凉,忍不住咬牙骂道:“顾瑾瑜……我算是明白了……你的心铁坨一样……你果然是……乌龟王八蛋……”
好好的,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这丫头,顾宸被她训得有些委屈,道:“我又怎么了?”
“衣服……是你脱的?”明知故问。
顾宸脸颊燥热,干咳一声道:“你受伤了。”
“伤口是你包扎的?所以衣服也是你脱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了,有没有哪里痛?我只摸到了你后背的伤口。有点深,你不要乱动。”顾宸被云初问的无地自容,赶忙岔开话题。“现在感觉怎样?不知道还有什么伤,你坚持一会,我相信刘锦会很快找过来的。”
云初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两侧袖子磨损厉害,膝盖处布料破损,露出血迹斑斑的伤口,伤口里嵌满了碎石泥土,伤口周边红肿,已经开始溃烂。
她心里明白,顾宸左腿无法受力,定是带她来此,经历千辛万苦,才会在手脚上留下如此伤痕。
“傻瓜……”
云初声音虚弱,说话瓮声瓮气,顾宸耳力还未恢复,只能又贴近一些仔细去听。“爆炸伤了耳朵,听不清楚,你大声些。”
云初心中悲痛平复,才贴着他耳朵道:“我说……你又摸我胸……又不愿娶我……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摸胸……都是个老流氓……”
顾宸愣了一下,原本尴尬气氛一触即散,哭笑不得道:“……我眼睛不好,不摸怎么办?”
云初道:“我这辈子的青春,清白算是毁在你的手里了……我这把年纪……该如何嫁出去。”
顾宸:“你若不嫌弃我残疾……那我娶你吧……”
“你个老王八……负心汉……”等等,刚刚他说了什么?云初急着起身,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疼的哎哟哎哟。
顾宸赶忙托住她的腰身,往怀里拢了拢,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窝,避开她的伤口,安抚她的背:“你若不嫌我,我愿……我愿娶你……”说到最后,他不好意思偏了偏脸。
云初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的太突然,她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是我逼你的!”
“不是。”
“你不是可怜我才娶我的!”
“不是。”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敢反悔,我就……就……咔嚓阉了你!”
“……”还有完没完!顾宸抬手捂住她的嘴,却摸到两颊的泪痕。
“我很久没哭了……”她说。
顾宸说:“对不起……”
“我喜欢你……却从不敢妄想做你的妻……”她哽咽着,顾宸为了听清,耳朵几乎贴着她的嘴唇。她哭着,忍不住吻了上去。
顾宸一个激灵,却被她环住了脖子,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趁你……没有反悔……把你……生米……煮成熟饭……”云初艰难翻身,趴在他的身上,吻住了他的唇。
顾宸内心感叹,古今中外,被女人推倒的怕是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