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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都埋藏在这寂寂时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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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没料到再次见到江寒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混乱的夜场,灯火迷离。所以就连彼此的脸都变得明灭起来,透着淡淡的陌生。
面对他伸过来的手,不过怔愣片刻,温煦便摆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递过手说:“温煦,幸会。”
无视掉心里渗出的丝丝缕缕的异样,温煦拿了杯饮料,在角落里坐下。
乔榆也颠颠地跟了过来,眼里精光闪闪。
“听说他是我们这个电影的投资人,不过是第一次在剧组露面。长得真不错,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味道。”
温煦心下暗忖,投资人?也难怪会出现在剧组的杀青宴了。
听到了乔榆后面的话,忍不住打趣她:“顾霖刚刚向我打听你今晚的去处,正好我……”
说着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别别别,怕了你还不行吗?”桑榆眸光一闪,却还是前来阻止。
泄气般地喝起了手中的酒。
温煦见状,不由得会心一笑,看来顾霖当真是桑榆的克星。
余光扫到坐在那边的那人,言笑晏晏,却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威严。
容颜未改,却再也不是自己当初那个清朗的少年了。
算起来,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呢?
从十六岁到三十岁,整整十四年。
不,应当是比十四年还要多出两个月来,思及此,温煦不由得自嘲一笑,原来自己一直记得这么清。
他见证了自己年少的放逐时光,将自己拉出泥沼,却又中途退场,留自己一个人面对满身残污的自己,和那段荒唐的岁月。
多少次无奈却又宠溺的眼神,多少声“阿璇,这样不好”,多少悸动,都埋藏在这寂寂时光里。
等到温煦回过神来,身边的桑榆不知为了什么已经醉态朦胧。
温煦不禁摇了摇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大致帮她整理了一下,“既然你喝醉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目光转向导演,依旧和那人相谈甚欢,便失了去告辞的勇气。
只对相邻的同事说,如果导演问起我们,就说桑榆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几乎像是逃离一般,说完便带着一直在胡言乱语的桑榆离开了这场杀青宴。
我只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拿现在的我面对如今的你罢了。
温煦如是想。
等到温煦带着桑榆穿越层层人海,终于从酒吧里出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温煦,如果不是必要,很少会来这种地方。大概是少年时把自己这辈子的疯狂和热情都用光了,所以现在无论对什么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温煦不禁回头,看着依旧明亮闪烁的“归宿”二字,心里百味杂陈。
归宿,归宿,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
记得也是在这里,自己等了那人三天,却没能等到,从此一别经年,再不得相见。
同一个酒吧,隔着十四年的时光,如命运一般,又让两人重逢。
隔着重重往事,回头看年少时那段岁月,温煦觉得,像隔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良久,停下自己内心思绪,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家的地址。
桑榆抱着温煦的胳膊一直蹭来蹭去,嘴里碎碎念不停,温煦不胜其烦,心知估计又和顾霖闹别扭了。对于这种情况,她早已见怪不怪。 “温煦,你看我好看吗?”
“温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顾霖其实是我男朋友,可我们已经分手了。”
“温煦,我一点都不喜欢顾霖。”
“温煦,你知道吗?顾霖心里有一个人。老久了。久到我都嫉妒。”
温煦不禁失笑,她好想现在录下来明天把桑榆丢人的样子给她看,怎么办?
不行,怕被灭口。
“温煦温煦,你说你为什么姓温呢?”
温煦蓦地定住了,随即苦笑。
她好像没有权利决定自己姓什么。从来没有。
无论是程,还是温。
思绪不禁飘到那年,第一次见到江寒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十岁,江寒十五岁。
一直跟着祖父生活的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依靠,面对着一干只知道关心遗产分割情况的众人,一个孩子的悲伤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江寒随着自己的祖父前来吊唁,发现了躲在花园里哭泣的自己。
那个时候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眼泪,感受到拥着自己的这个怀抱充满了善意与心疼,便再也不肯撒手。
可能那个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以后的渊源。
“小姐,到了。”出租车司机的提醒打断了温煦的思绪,准备付钱的时候,却发现由于自己的恍惚导致钱包不知道落在哪里。
看来遇见故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桑榆这个醉鬼已经熟睡,是指望不上了。
温煦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尴尬的境地了。
桑榆家就在自家的隔壁栋,温煦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这个点,顾霖应该会在桑榆那,便一个电话把他召唤下来了。
自己扶了桑榆下车,在一旁等着他付钱。
出租车绝尘而去,温煦见顾霖脸色不好地走上来,怎么着,这个年头,连个钱包都不能丢了?
于是看他一脸不爽的温煦,就把桑榆扔给了他。
“你媳妇,交给你了。”
他总不能不顾自己醉酒的媳妇过来教训自己吧?
果然,顾霖见桑榆醉醺醺的模样,不禁蹙了眉头,怎么喝这么醉?
温煦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示意如果没事自己就先上楼了。
等等,顾霖叫住她,后天如果没事跟我回家一趟吧?
温煦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哦,老爷子生日。
顾霖看着面前的温煦,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
以前的她也像这样,一有什么事想不开,就会不自觉地踢起脚下的石子。
这个习惯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人应该会很多,我就不去了。”顾霖等了很久,才听到温煦说。
“好,不想去就不去吧。那边我来想办法。”
“顾霖。”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你帮我送桑榆回家啊!毕竟她那么重!”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站在我这边。这句话,她没有说。
次日,温煦刚到公司,助理小米便迎了上来。小米是个二十出头可爱姑娘,上一任助理苏穆辞职后公司新调过来的。
平日里比较懂事,便一直用着没换。
“温姐,这是方璐姐的助理一早拿过来的,说你昨晚走太急,落在酒吧里了。”
方璐是这两年新晋的小花旦,近来风头正盛。在那部电影里客串了一把,昨天的杀青宴她也在场。
温煦看了看,是自己的钱包。
应该是昨天见到江寒,心慌意乱下落在酒吧了。
“嗯,改日有机会我好好谢谢她。”温煦接过钱包,放在了一旁。
“对了,小米,今天公司有什么事吗?”
“事情?大部分都是小事。不过我家宁臻回国了,今天早上来了公司一趟。我还没有和自己的偶像离得这么近呢!他还喝了我递给他的水。哇哇哇!”
温煦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被她这副迷妹的样子逗乐了,“下次我见到阿臻,帮你多要几张签名。”
“不过,他这次回来带了一个人,还一起去了温总那里,听说温总见到之后脸色不太好。现在几个人还在里面议事呢!不知道温总会不会迁怒我家宁臻啊。”
温煦不禁想,谁这么大能耐,能让温烨这个笑面虎表露情绪。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温煦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家”,晃了一下神,似乎在思考是谁打来的,然后摁了拒接。
自从上次母亲忌日闹的不愉快,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更没有回过那个家,父亲的家。
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家”字晃得温煦的眼睛生疼。
这个备注肯定是那个小丫头加的,偏偏自己无法对她生气。
“温姐,你手机响了。”
“你听错了。”
小米:……
终于,在小米殷殷的目光下,温煦接了电话。
“什么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阿璇。”对方如是说。
“叫我温煦。”
对方沉默了几秒,温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忍不住又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我现在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厅,你有空可以过来一下吗?”言语里有淡淡的祈求意味。
温煦本来想说自己不在公司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好,等我一会儿。”
温煦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这样容易就心软。
匆匆赶到楼下,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他,这些日子不见,似乎瘦了些,没来由得让人心疼。
走上前,喊了一声“爸。”
对方抬头,粲然一笑。“阿璇,来了。”
温煦张张嘴想强调什么,转念一想,父女好不容易的一次见面还是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多做争吵,于是便沉默了。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恰好此时服务员来上餐,温煦看了看,他点的都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心中百味杂陈。
“爸爸最近去了趟苏州,想到上次你提到我们以前的家,就顺便去看了下,那里一切都没变,佣人也常去打扫,看起来像是你妈妈还在的时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妈妈是个好女人,是我以前没看清。”
温煦无端有些愠怒,“我妈妈是不是个好女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半晌,稍稍平静地说,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你今天是来找我回忆我母亲的,我想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方有些颓然,这是那个房子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想去可以去看看。
说完,把一把钥匙推了过来。
温煦看着那把熟悉的钥匙,心中翻涌起百样情绪。
“可能是现在老了的缘故,愈发觉得当年的事对你妈妈有多不公平。”
“只是当年我自己身陷迷局,看不清。”
“我知道你心里对爸爸很不满,我也没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是……”
温煦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仰望过的、现下却已经不再意气风发的男人,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想原谅呢?
“钥匙我收下,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先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好好想想。”
“那好吧,爸爸就先走了,你有时间多回来吃吃饭。”
“好。”
温煦摩挲着自己手心的钥匙,她也不想背负着这些,可这终归是自己这么些年的执念,哪能这么容易就没了呢?
结账的时候,温煦发现一直被自己藏在钱夹里的照片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那是她一直珍藏的,和江寒的,唯一的,一张合照。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对于江寒的那点执念,也该放手了。
然而,下一秒,她便看到江寒伴着冬日的晨光,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仿佛要走过这么多年的岁月,一路走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