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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蟋蟀在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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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笑盈盈地转出来,一抹柳芽黄成了秦川上漫漫沙尘中最娇俏的颜色。她眼眉描得细如柳叶,手腕戴着一串儿银镯子,将肌肤衬得宛如凝脂。
“阿洛……”我欣喜地唤道,她对我报以一笑,恍如隔世。
“白将军下令,今日所有未到及笈之年的女子,已过及冠之年的男子,不得入城,太卜令是要忤逆白将军么?”
她闻言浅笑,拨弄着手镯:“我连周天子都敢忤逆,屈屈一个白起算什么?”字字带着刺儿:“守卫大哥还没有跟着军队去打过仗罢,不认识我也难怪。”
守卫的脖子萌的往铠甲里一缩,陪笑道:“您在大秦威名赫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属下冒犯。”
阿洛挽住我的手,头也不回:“知道就好。”
咸阳城比起郢都多少有点破旧,朴素整齐极了。屋顶上的茅草虽然老旧,却摞得一丝不苟,绝无多出来的一绺。黄土路虽窄,却压得平整,驰道笔直。行人大多腰佩长剑,健步如飞,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使人觉得他们根本没有欲望和要求。阿洛不同,她一颦一笑间风姿绰约。
这个城市一板一眼如秦国那圆形方孔的铜钱。
阿洛在夕阳里问我:“妹子是来找我叙旧么?”
叙旧?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何来旧可叙?如果非要叙旧,我想和你一起逛街逛到腿抽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大快朵颐地摊上的关东煮。我想和你躺在屋后的草坪上数星星,四面八方地乱谈些少女的心事。
可是这些古怪的想法,在我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不可能了,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阿洛……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别要紧事。”我在她身后停下,鼓起勇气道。
她长眉一挑:“哦?什么要紧事?”前者佯装不知,领我拐进一家饭馆,坐在长凳上。阿洛有些贪婪地嗅着油烟味,全然不顾四周人讶异的眼神。
我不知如何说起,只得望着她的眼睛,道:“望舒命在旦夕……”
阿洛垂下鸦青色的睫毛,手指冰凉:“你可知整个秦国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非亲非故,我没必要,把未来赌上,给一个荆蛮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这样说:“荆蛮子是楚国卜尹,必定会阻碍我大秦对【大道】的寻找。死了好,死了好哇。”
“阿洛……”
“由他去罢,二十年前,秦楚就成了死敌,我可是……是大秦的太卜令啊。”她唤过跑堂的小厮,道:“给我来一碗酒,须得是今春的新稻酿的。”
酒端上来,她一饮而尽,酒气激得她的脸泛起两抹酡红。我再看她时,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酒碗里,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珠。
“我本不会喝酒,谁让他是郢都里酒量最好的呢,千杯不醉,十石下肚若饮清水。”
阿洛眸子里,闪烁着不合时宜的悲伤。暮鼓徜徉在残阳里,昭示着不可更改的命运、百转千回的人心。
郢都里守着望舒的宋玉,猛然间,往事如潮水,漫过心中的顽石,原来生命如此坚强,可以一苇,横渡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