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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〇四三章 化为脓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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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院子,只有一窗昏黄的烛光,透过木格子洒在窗前一棵枇杷树上。零零星星的光斑下,散发出一股浓腥的臭味,傅月影走进些才发现树下还坐着一个人。
“这……”大半夜的,怎还有人睡在院子里,莫不是害怕,不敢进屋?
“是殷智庆。”戴清让看都没看一眼,肯定道。
“是他?”傅月影惊道。
戴清让点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举向树下的人,“所有将死之人都不会被留在屋子里,他们在这里死后,就地掩埋……这棵枇杷树,来年应该会长得很茁壮。”
火光幽幽,殷智庆的整张脸已经呈现黑灰色,扭曲着,显得格外恐怖,身下一片黑水,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其他什么。
“他……死了么?”
“没有。他只是伤了嗓子,已喊不出声了。”戴清让摇摇头,低低叹了一声,弯腰拽掉他的裤子。
“啊!”傅月影如惊弓之鸟,扑进无名的怀里,颤声道,“他……他的腿没了”。
无名搂住他,护在身后,“别看了。”
殷智庆的双腿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且这种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上一点点蔓延。听到傅月影的惊呼,他挣开爆红的双眼,伸手要去拉傅月影的衣摆,那双手已长满脓疮,血肉模糊。无名搂着傅月影后退一步。
殷智庆的眼中流露出浓烈的绝望,嘴一张开,涌出一口黑血,继而喃喃不清地说着什么。
“他在求死?”无名侧目看向戴清让。
戴清让点点头。
“为何不杀了他?”这样受尽折磨,不如死得痛快一点。
戴清让摇摇头,双目含泪,“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杀不死,怎么都杀不死,用尽各种办法……他们都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只能眼睁睁等着化成一滩脓血……”
傅月影掩口作呕,半晌,悲痛道:“他的家人呢?”
“在房中,不敢出来。只等他死。”戴清让瞟了眼灯火摇曳的窗子,再次无奈地叹声气。
寥寥数语,让人唏嘘不已。
戴清让撩开殷智庆的衣摆,将火把凑近一些,“烂到腹部了。”两人跟着望去,见他腹中肠子白花花的流满一地,人却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喘着气。一双眼珠子瞪的如铜铃,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中爆出。
无名的脊背不由地冒出一股寒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捂了傅月影的眼睛,“别看了。”
“真的杀不死吗?”无名拔了戴清让给的匕首,刺中殷智庆的心脏。
殷智庆的目光陡然一亮,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缓缓闭了眼。终于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了。
“死了。你不是有这把匕首么?为何不用?”无名擦掉匕首上的血渍,重新插入鞘中,抬眸问道。
戴清让苦笑一声,“这数万年间,能拔出这把匕首的,你是第一个。”
无名不再作声。
风声刮过庭院,枇杷叶子哗啦作响,犹如某种神秘的召唤。
“不过是屠夫的过错,为何要让你们世世代代忍受这样的折磨?在妖界是这样,在这里还是这样……这个重月竟如此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他不是神么?为什么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想想这数万年间,有多少人在痛苦、折磨和恐惧中死去,又有多少人经历了生离死别?说起生离死别,傅月影更是感同身受,悲伤万分。他将头埋在无名的颈窝里,闷闷道,“你为什么能拔开匕首?你真是重月转世么?”
无名摇摇头,“不是。”
如果他是,也好啊。至少不会死了。
“他嗜血成性,你偏偏是个杀手……”
“你想多了,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若不喜欢,我不做便是。”
无名是不是重月,戴清让并不在乎,他只希望有人能帮助他破除诅咒。“这城里即将三十岁的男子不少,神咒不破,他们都会这样死去。所以恳求两位公子救救我们!”
傅月影抬眸望着无名。
无名道:“你把他们召来,明早出发。”
回了客栈,傅月影坐在桌边,双手托腮,望着烛火发呆。
无名铺好床,见他仍是方才的姿势,在他身旁坐下道:“在想什么?”
傅月影叹了声气,眼神落在无名脸上,很快又移开,“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无名,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傅月影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奇怪。”
“想那么多作甚?夜深了……睡吧。”
翌日待傅月影醒来,无名已穿戴妥当。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束着一条银丝边的素带,更显得身材修长,干净利落。
傅月影什个懒腰,睡眼惺忪,“这是谁家俊俏公子,来让爷疼爱一下。”
“昨晚的疼爱不够么?”无名说着便开始解衣带,傅月影忙跳下床,急道,“我们该出发了!”
下了楼,那掌柜见到他们,神情颇不自在。无名扫他一眼,他便噤若寒蝉地转身面壁去了。
“……”傅月影道,“他惹到你了?”
“没有。”无名摇摇头,“大约是你昨晚的叫声太大,把他吓到了。”
“……”傅月影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脸上一阵燥红,甩开无名的手,快步走出门。
无名抿唇一笑,大步跟上。
到了城外,戴清让已带着上百人等在此处。傅月影咋见这么多人,抽了口凉气,这是去送死啊,又不是去发财,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将戴清让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他们都知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
“天水之泽并不小,这一路下来,说不定就需要这么多人。”戴清让也是走投无路、毫无办法,“我已跟他们讲清楚了。只要能解除诅咒,别说一百多个人,就是让杏南所有男子都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傅月影正待要说话,无名过来道:“想想昨夜的事情,你就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送死了。更何况,戴清让不是说他们怎样都死不了的么?你担心什么?”
傅月影一细想,说的也对。
于是,一行百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沿途站着的年轻的女子、年迈的妇人还有年幼的孩子,泪眼花花地望着人群,偶尔低泣一声,竟是说不出的悲凉。
傅月影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这一去,背负了无数人的生命和幸福。他从未感觉到这般的压抑和难过。“无名,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无名握紧他的手,“有我在,不会的。”
傅月影点点头,抬眸看了看前方视死如归的人们,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