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凤仙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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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明公子果然好才华。”在众人憋得慌的时候，澜王大笑道。长居君王之位，便生君王之态，要笑则是放声大笑，不屑在暗地里遮遮掩掩。
圆脸大人看着王座上之人笑得痛快，也立刻咧开了嘴巴，附和道：“举步成诗，明公子确实是世之奇才。”
这一笑一和间，坐在底下的群臣再也忍不住，抓住了机会似地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圆脸大人听闻满堂的笑声，反倒扬起了脖子，神采飞扬，仿佛那笑声是落在他身上的赞扬。
明无涯仍是浅浅的笑着，淡若秋菊，安之若素地等待着殿内的笑声渐渐止住，他向澜王拱了拱手道：“王上，明某初来乍到，可能请王上为明某安排个向导，以方便行事？”
圆脸大人闻言，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欲自告奋勇，却听到澜王已先一步发了话，只得把刚张开了半个圆的嘴巴又合了起来，退居一旁，恭敬地聆听澜王的圣意。
澜王眼睛一眯，不答反问道：“明公子心中可有理想人选？”
明无涯坦然道：“客随主便。”
宁九漓刚随着殿内众人笑了一阵后，觉得没她什么事，百无聊赖，便又重新剥起了葡萄吃。今日庭宴上奉着的紫玉葡萄不仅长得晶莹剔透，而且甚是香甜，香溢齿间，回味无穷。于是，她低着头，手则熟门熟路地往果盘里伸去，一个接着一个，澜王和明无涯谈兴正浓，她亦是吃得不亦乐乎。然而这会儿，她右手在果盘里搜索了好一阵，却摸不到一个葡萄。实在摸得不耐烦了，便疑惑着略一抬头，原来果盘里已是空空如也，成了一面白玉盘。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再一抬头，向周围的矮几扫去，嗯，伪君子桌上的葡萄不少，大才子那桌亦有很多，只是都不及放在玉座之前的那个盘子。那边的葡萄才是最大，最多，最晶莹，看着带着露水，无比诱人的紫葡萄，宁九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睛，头又抬了一寸，欲赶走那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痛苦。而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澜王探寻的眼睛。
宁九漓一副强自割舍掉葡萄的大义凛然，看在澜王眼里便成了毛遂自荐，仪态大方。于是，澜王甚为满意地对宁九漓点了点头道：“那么就由永安为明公子做向导吧。”
永安——很是熟悉的名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宁九漓便随着澜王的话音望向殿内，好奇地想看看那个永安是否果是她熟悉之人。
谁知，等了半响，却没有人站起来向澜王回旨，倒是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又向她看来。看得她心惊肉跳，她进入殿内之时，宦官曾报了个永安郡主的封号，难道指得是她？
她求证般地向明无涯看去，只见明无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拱手对她道：“这几天就有劳郡主了？”
这句话相当于是对她疑惑的回复，原来她扮的还不是小角色。于是，她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偷偷向羲子翌看去。
羲子翌虽然摇着扇子，却遮不住他的整张脸，露在外面的半边脸色显然要比常人来得黑沉一些。
宁九漓看着羲子翌发黑的脸，灿然一笑，似一扫心里的阴霾。她的表情柔和了起来，语调也透着春风的暖意：“能随同明公子见识些东西，是吾之大幸，该是吾向明公子讨教才是。”
羲子翌看着表情渐渐生动的宁九漓，眉眼一挑，遮在脸上的扇子一收，笑容随之浮了上来：“吾也是第一次来平城，想一观平城盛貌，不知永安郡主可也能为吾做个向导？”
宁九漓看着重新意气风发的羲子翌，极想说个不字，但话到嘴边，却不得不道：“能为七殿下效劳，荣幸之至。”
天色越来越黑，宴会终于曲终人散。
护月云轻，月华似水，洒下一摊婉约的柔光。
羲子翌和宋秋寒披着这淡淡的光华，走在回驿站的道上。
“华原果然够圆滑。”羲子翌叹道。
“圆滑是圆滑，可到头来，被人嘲笑而不自知，不过是十足的可怜虫。”宋秋寒亦叹道。
“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吗？”羲子翌轻笑。
“难道他故意演个小丑，以博君王一笑？”宋秋寒疑惑道。
“小丑？澜王何种人也，岂会任用一个小丑作礼部尚书？”羲子翌蔚然道。
“殿下的意思是他另有目的？”宋秋寒疑云未逝。
“他这么一搅合，我们可还有机会再提借粮之事？”羲子翌笑道。
宋秋寒一想，眉峰渐渐散开，长叹道：“难怪叫华原。”
几日来朝夕相对，宁九漓不得不佩服明无涯的博闻强识。
漫步在繁华的平城街头，而听闻四海之事，且比《四国风云志》更加生动，若不是羲子翌在旁，宁九漓真觉得每日的时光意犹未尽。
原来，天下第一嗜财的刀客非楚狂人莫属，只要有钱赚，他对任何工作都来者不拒，打手、保镖、猎人、甚至信差。多达上千两的案子他接，少则几两的他亦接，甚至有过一月之内接了上百个案子的前例。
原来，公子望舒的以“辩”成名，源于寒袈寺论道，独对三百高僧，引经据典，而不落下风，逼得高僧哑口无言。
原来，偏有女子不爱红妆爱武装，巾帼果真不让须眉。汐国的镇西将军明沫熙，十五岁从军，十七岁拜左营都尉，十九岁赐车骑将军衔，二十一岁擢为镇西大将军至今，曾以五千军马拒一万敌匪于永州城外，而今孤身一人，笑叹“天下男子缘能入我眼”。
明无涯虽是侃侃而谈，却无咄咄逼人之势，其君子谦谦，温润如玉，似阳春三月的阳光一般，暖而不炙，温而不骄。
所以三人相伴而行，面上俱是合乐融融之貌。
正如此刻，福来居的雅间里，三人一边飨美食，一边谈笑风声。
只是，言笑晏晏，不及哭声雷动。
窗外的哭声真正是惊天动地，完全吞噬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于是，明无涯嘴角一扬，溢于嘴边的言语化成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如沐春风。
羲子翌骨扇一挥，仿佛就此挥去了那轰鸣却并不悲戕的哭声，比明无涯笑得更开怀。
宁九漓无扇可挥，瞧了瞧桌上的食物，便抓了个红玉鸡翅，闷闷地放在嘴边啃着。
这到底是谁家死了人，出殡的阵仗居然如此庞大？
宁九漓啃了两个红玉鸡翅，方听得哭声渐行渐远。
羲子翌重新合上了扇子，却没收回笑容，他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飘过宁九漓，有意无意地叹道：“到底还是平城人情深意重啊，悲戚到都不顾惜自己的嗓子了。”
宁九漓一抬头便看到了羲子翌嘴角微微上泛，那弧度显然尤酿着挑衅。只可惜她不是平城人，亦对平城感情不深，所以宁九漓大方地咧开了嘴，笑对羲子翌的挑衅。
她正欲应道，明无涯却先出了声：“那是欢喜的哭，当然越大声越好。”
欢喜地哭？宁九漓一愣，疑云顿生，送殡之人，居然能欢喜地哭？再看羲子翌，脸上却全无讶异之色，仿佛毫不意外，唯有笑容褪却不少。
明无涯顿了顿，继续道：“七殿下初来乍到，可能不熟悉平城的风俗吧，平城送嫁，不用唢呐吹奏，亦非锣鼓敲打，而是以亲人的哭声相送，其意却是以悲衬喜，谁家的哭声越大，将来的婚姻也就越是欢喜。”
宁九漓方在心里顿悟，这话与其说是明无涯对着羲子翌而言，倒不如说是为她解惑，她感激地看向明无涯，若不是他道得快，她此番可真要出尽了洋相。名义上是澜国的郡主，却不懂澜国的风俗。
明无涯的笑容一如先前，温和如阳光的瞳仁里洋溢着几分了然。
宁九漓便装模做样地赞叹道：“佩服佩服，明公子果然是大家，居然连吾国的风俗都了解的如此透彻。”转而又向羲子翌道，“倒是让七殿下受惊了，如有惊扰之处，还望见谅。”
仪态大方，气度从容，倒把善待宾客的主人形象捏了个九分像。
羲子翌的笑容越敛越少，黑瞳愈加幽深，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原来如此。”
不过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宁九漓听得毛骨悚然，仿佛随着这话一起飘出的还有丝丝的寒意。
宁九漓一个哆嗦，正欲低下头，撇开那生冷的寒意。
却被敲门声打断。吱吱呀呀，竹门移动，门帘慢揭，小二端着个盘子走了过来。
此时，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显然这新加入的菜肴无法占个空位。幸好这盘子里不过是几个熟鸡蛋，小二想了想，便和他们说明了下，放于靠着宁九漓的茶几之上，悄悄地退出了。
门帘微微晃动，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宁九漓执起筷子，准备重新开吃。羲子翌却道：“不知可否劳烦郡主，替我从那边的盘子拿个鸡蛋来？”
宁九漓只得重新放下筷子，伸一伸手，向旁边的鸡蛋抓去。远来是客，更何况是汔国的七殿下，她哪里有拒绝的理由。
虽是心里头不甚乐意，还是把蛋递到了羲子翌面前。
羲子翌笑着接过，慢条斯理地剥起蛋来，随着蛋壳的渐渐剥落，他脸上刚刚凝聚的寒霜也渐渐消去。
早知一个蛋能起这么大作用，真该叫小二早点拿上来。宁九漓如是感慨，想不到羲子翌口味如此之怪，居然偏爱白煮蛋，也不怕吃得噎死。
然而，鸡蛋被一圈圈地剥去了外皮，露出个白玉般的蛋身时，羲子翌却停住了，仿佛那蛋，勾起了他什么回忆。他终是一叹，向明无涯道：“明公子所知甚广，博古通今，不知道可听说过我汔国国内，有一个沐族关于鸡蛋的特殊风俗？”
这话听起来语气平缓，实则波涛暗涌。
明无涯若摇头说不知，相当于砸了自己第一才子的名号，若说知道——仿佛羲子翌灿笑着脸，正等着明无涯的解释。
进退维谷之间，明无涯便以退为进，他笑道：“略有所闻，知之不详。”
宁九漓张大了眸子，流淌着好奇的神色，今天算是什么日子，各地的风俗倒是一个接一个地往桌面上跑。
羲子翌不依不饶道：“那么明公子可愿说说听得的传闻？”
明无涯笑：“沐族既然在汔国国内，七殿下定然比我清楚，我又何必班门弄斧。”
羲子翌也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所知的并不一定准确。”
明无涯状似开玩笑道：“七殿下莫不是想看我贻笑大方吧？”
羲子翌只得干笑道：“明公子误会了，那就由我先说，明公子在一旁斧正吧。”
终于肯说了，宁九漓吁了口气，这都值得推让半天？不就是解释个小风俗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传说沐族的青年男女，以鸡蛋定情。女子若喜欢上一个男子，便亲手赠于他鸡蛋，如果那男子吃了这个鸡蛋则表明他接受了这个女子。”羲子翌笑着道，当看见宁九漓的瞳孔越放越大时，笑意直上眉梢。
莫不是小小的鸡蛋，也能作文章？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凤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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