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一片

15、买布

　　夜里我冷醒了一次，趴在桌上能暖和到哪里去，一瞧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几分，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得出发了······

　　我脑中昏沉，趴着看了眼对面的人，还是睡着时的姿势，连动都没动过一下。本想着回床上躺一下，小丫头也是霸道，两臂一张，占了整张床，根本不给人半分余地。我试着往里面推了推，一下子就粘过来抱住了我手臂，甩都甩不开。

　　好不容易把手臂抽了回来······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还是继续趴桌子去吧······

　　又取了几件厚衣裳披着，一转头看见桌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支着脑袋看着我。

　　“沈姑娘醒了，冷不冷？”我小声问了句。

　　她点了点头，表情还迷迷糊糊的。

　　我小声道：“床被小丫头霸占了，咱们谁都别想睡了，就这桌子将就一下吧，反正也快天明了，你要不要添几件衣裳？”

　　她继续点头，微微笑道：“好。”

　　我将衣物递与她，也回了桌前坐下，她披上裹紧又趴回了桌上，却不闭眼，定定看着我。

　　“看我做什么？”我也撑着桌子，看她。

　　沈熙和道：“多谢了。”

　　我答：“不谢，算是还你的人情。”

　　沈熙和低声道：“陈姑娘，我与常风走散了，这一路还得呈你们的情，如今算我欠下了。”

　　我问道：“沈姑娘要与我们一道吗？”

　　她点点头，低笑道：“叨扰了······嗯······你在想什么？”

　　她既问了，我便也如实道：“沈姑娘是专程等这时候才来这驿站的吧？”

　　“······”沈熙和不自然地笑了笑，“何以见得？”

　　我瞧着她，“那位王大人明天便与我们分道了，你不是不愿与他同路吗？如今正好啊。”

　　沈熙和眨眨眼，跟着附和道：“我确实不愿与他一道。”

　　“嗯······也是。”

　　沈熙和又看向我，似笑非笑，“嗯？何以如此说？”

　　“你那日破庙先走之后，王大人特意问了我······”

　　“······他问了什么？”

　　“问······我是否唤你作沈姓······”

　　沈熙和的眼神有片刻滞留，却很快掩去，又似毫不在意地笑道：“那陈姑娘怎么回答的？”

　　“我问他可是在询问女子的闺名，他看着像是挺气恼的，不过为了一匹布，王大人还挺记仇。”

　　“那他之后可为难你了？”

　　“这倒没有，许是只记得跟沈姑娘的过节，忘了我的几句不当之言了······”

　　沈熙和不动声色，却笑得好似很开怀。

　　我瞧着她神情，也不再拐着弯试探，小声道：“沈姑娘还困吗，休息会儿吧？”

　　“确是有些困，不过却没了什么睡意。”

　　“这是何故？”

　　沈熙和眼中带笑，话中有话，“跟陈姑娘聊天得保持清醒才行啊，陈姑娘与我聊了几句，可叫我半分睡意都不敢有了。”

　　我知她身份不简单，她愿告诉我也好不说也罢皆不重要，不过是拐着弯想看她如何反应罢了。我刚想着不再试探，她反过来调侃我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觉得有些困了，就不陪沈姑娘说闲话了。”

　　“陈姑娘······陈······”

　　一大早的清梦是被翠儿的叫声吵醒的，小丫头睡得饱饱的起来，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沈姑娘，比枝头的麻雀还吵。

　　我撑着桌子，瞪了小丫头一眼。

　　翠儿一愣，不知情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下床的，怎么在桌上睡着了？”

　　我冷道：“这怪谁？”

　　翠儿一脸迷糊，想也知道对昨晚的事情毫无知觉。

　　我叹了口气，“罢了。”

　　翠儿不觉有他，又欣欣喜喜缠着她的沈姑娘问东问西去了。

　　“沈姑娘怎么在这里啊？”

　　“我怎么一觉醒来感觉错过了好多事似的？”

　　沈熙和对小丫头没什么架子，也温和唤了句翠儿姑娘，对昨晚的事，简单地说了几句，不过没提与王官员的交集。

　　我冷淡瞧着，紧了紧身上衣衫，却发现身上多了件昨晚给沈熙和的大氅。

　　“陈姑娘······”沈熙和唤了声，“方才你舅舅派人过来说，再过一刻钟驿站的早饭就该做好了，咱们吃过了早饭就上路。”

　　“好，我知道了。”我点点头，问翠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翠儿一时答不上来。

　　沈熙和道：“辰时中了。”

　　“······多谢。”

　　沈熙和笑了笑。沈熙和笑容温和，像和煦的春风，偶尔藏着抹不可察觉的狡黠。她确实生得美，清丽面容之上，一双清水般的眸子一启一阖，皆是风姿无限，似笑非笑的很是勾人。眉间半分英气半分洒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致，丝毫不似京城里不出闺阁的世家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十几岁的姑娘少年都还挺喜欢她。翠儿是这般，平儿也是这般，早饭期间便蹭过来向沈熙和打听······

　　沈熙和倒是满脸笑容，问的什么就答什么。王官员冷哼一声，瞟了眼沈熙和，倒是没说什么。却在路过我旁边的时候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几日本官就与你们分道而行了，之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至于她······”王官员示意了眼不远处的沈熙和，继而冷笑一声道：“陈姑娘若对我之前所说之事有意，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我点头笑道：“多谢王大人看重，不过至于您之前说的话，小女不用多想，现在就能答复您。”

　　王官员哦了一声，颇有自信道：“怎么说？”

　　我作了一礼道：“小女无心仕途，也不愿为谁幕僚筹谋什么，对于王大人的邀请恐怕只能让您失望了。”

　　王官员一下子拉了脸下来，“你可知你拒绝了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你爹已经不在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照顾你娘吧，朝廷拨下的抚恤金能有多少？难道还赖着你舅舅过活一生不成？”

　　“小女的家事就不劳王大人操心了。”

　　王官员又道：“陈太傅之女······本官也算听过你的名声，陈太傅膝下无子，却老来得女，这事谁不晓得？那年天生异象红霞万里，星宿璀璨，连国子监都称是祥瑞之兆，坊间便有传言说陈太傅的女儿是上仙投胎，这事儿当年本官也是有所耳闻。”

　　“也怪三年前废太子意欲谋反，废后竟不知天高地厚与圣上作对，引得朝中女官纷纷上书作乱，否则也不会有废除女官制这一出了。若是没有那件事，你爹也不会被安了个闲职，你们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而你，也不至于如今入仕无门！”

　　“眼下是你的一个机会，我想你爹是对你抱有期望的。两年前平南的计谋，别人都以为是出自太傅，本官却晓得，那是你的主意吧······”

　　“······王大人”我叹了句，“你说的那些什么神仙下凡的，我自己听了都不信，没想到您还信神佛？至于您说的平南计谋，这就真是张冠李戴了，小女无才无德哪里想得出什么好计谋？”

　　王官员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总之我话先说到这了，至于事情真假我想你心里清楚，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的身后有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我没再立即驳他。

　　“对了”王官员看好戏得笑道：“她还没告诉你她的身份吧？”

　　我顺着他目光一看，淡淡道：“不就是一户京城的布商吗。”

　　王官员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就被那话题的主人公打断了。沈熙和走过来，淡笑道：“殊萱，你与这位王大人很熟啊？”

　　“······不熟。”

　　王官员嗤道：“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自己，倒操心起本官的事来了？”

　　沈熙和眉头一挑，“呵，我可没那闲工夫，不过王大人你要是想我多操心操心你，操心操心你王氏家族，那我倒是却之不恭的！”

　　王官员眼神阴冷。

　　我看着两人道：“看来两位是有话要说了，我就先走了。”

　　沈熙和点头道：“我待会儿去找你。”

　　我莫名看着她，所以······这位自来熟的布商找我做什么？

　　见两人都沉默了，我也不再说什么，走去了平儿那边。

　　平儿看着沈熙和过去，也注意到了那边动静，小声问道：“萱姐姐，沈姐姐不是跟王大人不大对头吗，他们说什么呢？”

　　我道：“说买布的事呢。”

　　翠儿皱眉急道：“不对啊，怎么看着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我一瞧还真是。

　　“唉，看来是价钱没谈拢了······这两位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撸袖子，还真像要动手的样子。平儿快去劝劝。”

　　平儿看了我一眼，立即会意，清了清嗓子喊道：“沈姐姐，王大人，咱们准备准备快出发了！”

　　沈熙和与王官员说完最后一句，脸色不怎么好，朝这边过来。

　　平儿不信我，问沈熙和道：“王大人与沈姐姐说什么了，怎么你脸色不太好？”

　　沈熙和道：“说买布的事呢，价格没谈拢！”

　　平儿吃惊：“······萱姐姐？”

　　我淡淡道：“不都与你说了吗，还不信我。”

　　“咳·······”

　　“小小姐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咱们要出发咯。”仁叔路过笑了句。

　　“嗯好，这就来。”我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