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么难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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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该起了！”
彦锦摸了一下脸，方才好像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碰了一下。美梦尚未作完，心情十分恶劣。他不耐烦地半眯缝着眼睛，看着来人。
站在床边笑得眉眼弯弯灿若春桃正在舔嘴唇的人，正是他的师弟萧玉。当真是眉目如画赏心悦目的可人儿，可惜见太多——审美疲劳。
彦锦接近卯时才睡，被吵醒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把清心诀默念了一遍，以免自己失手宰了这个烦人的师弟。
萧玉每日都要来唤他起床——平日连饭都懒得去吃，功课从来不做的人，竟有如此毅力日日早起，风雨不断的去做一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可他就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一个人，萧玉说过：我做我喜欢做的事，与尔等何干？
特立独行又毫无建树的人，放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乾坤阁更是注重强者。萧玉的懒散不仅是异类的存在，更是一种耻辱。若不是老掌教一直照顾着，他早就被逐出师门。
如此，更遭人恨。
乾坤阁不养废物，只有萧玉是个例外。自小被掌教如亲子一般养在身侧，小时候玉雪可爱，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在十岁前风头几乎盖过大师兄彦锦，他曾经是乾坤阁的最大希望。
就在十岁那年，萧玉在后山走失，五日后才被寻回，早已奄奄一息。掌教急得大病一场，从此身体一落千丈。祸不单行，待回来后，萧玉便不再乖巧，事事我行我素，变成了庸庸碌碌、得过且过的俗人一枚。
某次伴圣驾祭天，他当着天子与大国师的面放话：“国之重在民而不在神，民比天大，神是民心的衍生而已。”
在人人信神的国度，身为神使的他说出多么大如此大不敬的话……彦锦想想都一身冷汗。好在国师大度，念他年纪小，不与计较。
掌教再次保下了他，但从那以后，众人看萧玉的眼神从遗憾直接跳到鄙夷。
认为他辜负了满身天赋，辜负了掌教的殷殷期望。
在萧玉十六岁时，更又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令人唾弃的事——他当众承认，自己是断袖，爱慕着大师兄。
彦锦还记得那日的烈阳如灼热的烙铁，烫烂了自己本就不厚的脸皮。看见萧玉的笑脸，他觉得自己多年疼爱了一只白眼狼，冷不防被重重咬了一口。他后悔在所有人都嫌弃萧玉的时候，自己顾念同门情意，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早知如此，当年不如任他死在山里。
恩师尚在人世，彦锦只得忍
，只是自那日后，他再也不能以好脸色面对萧玉。
萧玉是如此执着地讨人嫌，从一大早睁眼开始，彦锦便要带着这条粘人的尾巴，直至早课结束。今日是十五，难得的休息日，彦锦不耐烦地翻过身，给他留下一个写着‘你快点滚开’的背影。
静默了一会儿，讨厌的声音接着响起：“大师兄，今日轮到你我巡山，忘了吗？”
彦锦猛地掀被坐起，正对上那双笑意莹莹的眸子。本来就恶劣的心情跌至谷底，他厌恶地瞪萧玉一眼，恶狠狠道：“没忘，滚出去，我要换衣服。”
其实萧玉说的没错，彦锦确实忘干净了。乾坤阁弟子每人都要巡一次山，大约半年就轮到他们一次。彦锦讨厌巡山，更讨厌和萧玉一起巡山。
没办法，谁让掌教座下就两个弟子，他们非得绑在一起。
所谓巡山，就是在后山几个险要的地方走几圈，看看阵法有没有被破坏，检查下妖兽的封印有没有松动。
乾坤大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唯独没有——神。
所以大国师就是神，乾坤阁是为守护大国师和皇室应运而生的存在。这里藏着整个国家的秘密，半点松懈不得。
大师兄满脸煞气，看起来不像是去巡山，而是去寻仇。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弟子纷纷能躲就躲，躲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彦锦一声不吭，用眼神把他看不顺眼的人一一凌迟。只有萧玉，笑着同每一个人打招呼，哪怕别人压根不待见。
彦锦曾经问过：“你还理会他们做什么？”
萧玉答：“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彦锦认为萧玉当务之急该做的事是，赶紧恢复正常，别缠着自己，别给师傅父找麻烦。
如今的萧玉让他不屑，脾气再好，笑得再灿烂也无法让自己产生一星半点好感。与他一起巡山，简直就是酷刑。
“你别再摘花了，大男人手里拿一把花傻不傻！”
彦锦忍无可忍地把萧玉手里的话抢过来，随手扔下山崖。
萧玉失望地看着还未枯萎就已葬送深渊的鲜花，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想与残存的花香做个诀别。
他委屈地说：“我是想摘来送给你的，你房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彦锦大怒：“我的房间关你何事，再不要往我房里塞东西，上次你挂的风铃害我好几天没睡好。”
萧玉无辜地眨眨眼：“风铃能静心，师父说你就是静不下来。”
彦锦想咬死他，本来就烦，加个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东西不是更要把人逼疯：“师父老糊涂了你不知道吗！”
萧玉难得沉下脸，闷声道：“不许说师傅坏话。”
“……”彦锦被堵得差点吐血，“从现在开始，不要跟我说话，不然我揍你。”
萧玉笑嘻嘻地凑过去：“我才不怕。”
彦锦脾气不好，但从未对萧玉动过手，他们俩都知道。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微凉的春风拂过脸庞，把远处的花香带过来，让人陶醉的想一直走下去。
路旁的野草绿油油的，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的那种绿，萧玉一身玄衣走在前方，身长玉立，周围的景色都成了他的陪衬。这人还乖巧的时不时回头对着彦锦留下一抹浅浅的笑。
不止一次，彦锦纳闷过——生得这般生动的一张脸，一看就是当驸马的命，为何偏偏是断袖？
断袖也罢，为何又偏偏对象是自己？
彦锦心中泛起一丝怪异，故意把头扭开，对他视而不见。
萧玉早已习惯，也不恼，笑盈盈地在前面走着。
走着走着，终于登上了山顶——那里是乾坤阁的重地，相传关押着一只相当吓人的怪物。
寻常弟子巡到山顶也就打止了，可彦锦与萧玉身份特殊，有义务负责到底。时隔大半年，他们要到后方深处去检查封印是否完整。
萧玉蹦蹦跳跳的一马当先，他不是胆子大，而是多年下来从未见过出事，久而久之麻痹大意罢了。
彦锦跟在他身后，看见石柱上的一道裂纹，眉心皱起。刚想上前看个究竟，就听见萧玉大喝一声：“师兄快下山——”
声音不再如先前愉快清朗，而是恐惧到变了调。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小鱼！”
彦锦提着剑就冲了进去，顾不上劲风夹杂着碎石，在烟尘漫漫中找到了萧玉的身影。
他张开双臂扶着一座石碑，后头是狰狞的黑雾，像海啸一般朝他扑去。萧玉单薄的身体拼尽全力想要护着那块碑。
好险，封印还没有破。
彦锦迅速结印：“小鱼，再支持一下，我马上就把印补好。”
萧玉已被黑雾笼罩，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师兄小心，周围有埋伏。”
什么！
彦锦这才注意暗处有生人的气息，最少有四个人。
“哼，找死！”
掌教的大弟子，最有可能接任的人选，今日来人碰到彦锦也是倒霉。
那些人没料到来者何人，纷纷从暗处现身，打算围攻彦锦。
彦锦的宝剑尚未出鞘，要不是顾着补印那些人早没命了。彦锦在思考怎么同时对付这些人，又听见萧玉又开始讨人嫌。
“师兄，这些家伙还没你平时喂招的木头人厉害，不如留给我吧。”
一剑擦着彦锦的脸颊过去，断了两根发丝。彦锦怒道：“闭嘴，给我安静点。”
开什么玩笑，萧玉修的是神道，全乾坤大陆只有他和大国师修得。修神道的人，注定与武无缘。加上那家伙不学无术，能不能提得动剑都是问题。
此刻彦锦无法再分神护着他，他就不能低调的躲在一边帮忙护着碑吗！
果然有一人调转方向，朝萧玉方向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彦锦骂道。
在彦锦还没想出办法时，黑雾中的萧玉突然出声：“我解决一个，师兄你还好吧？”
彦锦彻底不想理他了，补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剩下三人都围着他转，像三只嗡嗡叫的苍蝇，特别烦人。
黑雾中又爆发出震荡，不算太强，却让山顶的几人都站不稳晃了一晃。印已成，彦锦终于解放出来，三名不知来历的人便普通砍瓜切菜一般被放倒在地。
彦锦收了剑，看向萧玉的所在。黑雾已散去大半，隐约能看见一个人靠在石碑前。
“你还好吧？我要去周围检查一下，你等我？”
萧玉摆摆手：“你快去，我在这等你。”
今日发生的是大事，彦锦自是认真仔细地检查一遍，确定再没有地方被破坏，他才敢下山去通报。
走了几步方才想起还有一个安静了许久的人，彦锦回头朝他喊道：“师弟，下山了。”
等了半晌，彦锦的眉毛又要打结了才传来萧玉软绵绵，撒娇时常用的语气：“师兄，来扶我一把，腿麻了。”
彦锦转头就走，惯的他的坏毛病！
待下到了半山腰，还不见萧玉很上。彦锦意识到不对，拔腿就往回跑，半座山的路程只用了几息的时间。
彦锦看见歪倒在石碑前的萧玉，黑发柔顺地垂在脸旁，神色静谧，像炎夏里突然出现的一汪清泉那样令人想往。美好的画面，却成了彦锦今后此生中经常出现的恶梦。
“小鱼。”彦锦大步上前将他扶起，手放在后腰上感到一片湿热，拿起一看，满手鲜红。
“小鱼，你受伤为何不说！”
彦锦抱起人就往山下赶，中途萧玉被摇晃醒来，见到近在咫尺的彦锦便笑了：“师兄…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已经很虚弱了，却依然不知悔悟地拿彦锦开玩笑。彦锦气急败坏地骂道：“你逞什么强？少给我找点麻烦会死？你真是祸害！”
说完这话后萧玉安静了好一阵，彦锦以为他又晕过去了，快到山脚下萧玉突然开口：“我…好像祸害不了多久了…刀上有毒…”
不用他说彦锦也看出来了，抱着人就可以感觉到高得不正常的体温，怀里的人却竟然还在发抖。彦锦连通知一声掌教都顾不上，直接回房把一套银针全都扎在萧玉身上。
彦锦：“不要睡，说话给我听。”
萧玉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在喃喃细语，难得让彦锦不觉得烦。
“师兄想让我说什么？”
彦锦一针扎在他的百会穴上：“随便，想什么说什么。”
萧玉笑了笑：“我怕…说出来师兄会不高兴。”
此刻彦锦的确不高兴，不是被萧玉气的，而是那道怎么也止不住血的伤口。
“想说什么快说，不然错过机会你就该后悔了。”
其实彦锦只是怕他精神涣散掉，并不是真的想听。
萧玉显然听了进去，本已黯淡下去的双眸又亮了一点：“既然师兄想听，那我就说了。”
他语速很慢，异常认真地把他们从小到大的事数了一遍，终究气力不济，声量越来越低。
“……师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呃…喜欢你哪里呢？”
“喜欢你的相貌？好像是，师兄是乾坤阁一枝花呢！”
“还有…师兄很温柔？”
听到这里彦锦的嘴角抽了一抽，重重地在他身上又扎了一针。
萧玉呼吸滞了一瞬，话音更低微了。
“我曾经以为可以把对师兄的喜爱写成一本书…”
“可真要到说时却无词可用…”
“唉，这如何得了！听人说这是喜欢到忘了本。”
“师兄…你有没有也喜欢我？一点也行…”
彦锦没有停顿，随口就说：“没有，我不喜欢废物。”
“哦…”接下来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室内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彦锦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血已经止住，但萧玉的生命仿佛流失得更快了。彦锦的手有些颤抖，因为他发现萧玉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心出现一抹刺目的朱砂红——毒已入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么难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