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66、石花谷（三）破阵

　　二人虽走得惬意，却也不敢忘本趟目的，认真记下每一处细节，时而低语交流几句，不多时果然又回到起点的老藤下。

　　虞亦嫣见藤下空无一人，愣了一瞬，左右找了找，道：“他们还未到？”

　　姜灵筠点头，不以为意，她上前摸摸老藤，“不想我们出发的晚，竟是先到”，说着，她顺着老藤向树冠望去，树冠茂密遮天蔽日，一眼竟看不到天，“我们此趟行了多少步？”

　　“九百七十二步，与上次相同。”虞亦嫣也走上前，与姜灵筠一同向上仰望，片刻微微一笑，“上去看看？”

　　“好”，姜灵筠刚应完，便觉腰间一紧，虞亦嫣已揽着她踏风而起。

　　虞亦嫣轻功卓绝，带着姜灵筠毫无费力，脚下在树枝上左右一蹬，便穿过层层花团枝叶，跃到最高处的枝干，广阔的苍穹立现眼底，天边烧着一片滚烫的橙光。

　　虞亦嫣让姜灵筠靠里扶着树干，这才小心翼翼松开手，姜灵筠放眼望去，她们所在的是整个紫藤林最高的树，视野开阔，景致尽收眼底，只是这遥遥一望竟也看不到这林子的尽头，脚下像是一片静谧的白紫色海洋，广袤无边。

　　景色很美，甚至比在林下更多了一份壮阔，虞亦嫣偏头细看着姜灵筠，斜阳暖橙色的光落下，为她的精致的侧脸镀了一层神光，美得不可方物，虞亦嫣眉目柔和，痴痴看着，不由有些心驰神荡，直到姜灵筠唤她第二声才姗姗回神，“嗯？怎么了？”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姜灵筠嘴角噙着笑。

　　“没有啊，看风景呢”，虞亦嫣依依不舍的转开视线，回味了半刻，抿唇补了句：“真美、美极了！”

　　姜灵筠笑意深了几分，也不搭理虞亦嫣的犯傻，抬手虚虚向前一指，道：“可看出什么了？”

　　听姜灵筠这般问，虞亦嫣正色起来，脑中回想一番，又放眼看了半晌，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最后恍然拍手，拉住姜灵筠的手腕，急切道：“反了，全反了！”说着抬手指着远方一片树林，一边用手指连接树木勾勒曲线，一边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斗、牛、女、虚、危、室……室在那！还有壁！”

　　姜灵筠闻言也是一怔，仔细辨了片刻，沉思道：“果真是玄武七宿，北宫玄武，莫不是那边才是北？”

　　虞亦嫣点点头，猜测道：“咱们平素早已习惯以日月辨方位”，说着她指指西斜的落日，“东升西落，若以太阳为坐标，”她手臂一转又指向刚才指过的那一片树林，“那边该是南，而那边树木明明是分列北宫玄武七宿，是以设迷阵之人并未按自然方位建造这紫藤林，而是在这紫藤林中另设一种方位，以混淆视听。”

　　“所以我们刚才自以为是在向西走，实则却背道而驰。”姜灵筠抬眼四下望了一遍，“如此说来，此阵以北为南，东西互换，我们若是想要向西走，实则应该向东去。”

　　虞亦嫣点头，可没一会儿，眉头又蹙了起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又可延伸出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即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位，我们刚才随便选了个方向，一通乱走，完全没在意对错，现在阵中方位是清晰了，可到底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却不得而知。”

　　虞亦嫣正烦闷着，转眼瞟见姜灵筠正定定瞧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副耐人寻味的笑。

　　“作何这样看我？”虞亦嫣被看的心里发毛，失笑道。

　　“不曾想你还懂得这五行八卦，天文历法之术，好叫人刮目相看”，姜灵筠偏头笑道。

　　虞亦嫣也笑，拱手打趣道：“彼此彼此，七公主才是深藏不露。”

　　正说着，忽听下方传来声响，想来是曲苓他们也到了，虞亦嫣同姜灵筠对视一眼，从树端飞将下来。

　　曲苓见两人从天而降，惊喜上前，“小亦，七公主，你们没事儿吧？怎么从树上下来？我们这一趟走了许久，想着你们肯定会比我们先到，刚才却不见你二人身影，还担心你们是不是出了意外。”

　　虞亦嫣笑着摇头，将两人在树顶所见及猜测同三人又讲了一遍，见三人面上神色变幻，便停下来待几人捋捋头绪。

　　“所以说，我们走了半天都是南辕北辙？这太阳的方位在这林中根本不顶用？”唐犬拍拍脑门，惊讶道。

　　“不错”，虞亦嫣回道。

　　“变态，果然变态。”唐犬闻言摇头咂嘴道。

　　顿了片刻，虞亦嫣又将自己的疑惑道了出来，“现在急需确定的是我们下一步要前往的方向，这一点我实在没有头绪，你们这一路可有什么发现？”

　　花狸摇头，“这一路平常的很，花草树木都极为相似，除了走了很长时间，其他别无异样。”

　　“你们此次行了多少步？”姜灵筠双臂环抱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抬眸看向花狸，问道。

　　花狸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回道：“一千一百三十四。”
　　姜灵筠听完神色略动，似有所思，阖目细虑起来，半晌眉头一松，缓缓睁开眼，看向虞亦嫣，唇瓣张合，缓道：“九百七十二，一千零五十三，一千一百三十四，皆为‘九’之倍数，三数除‘九’，分别可得一百零八，一百一十七，一百二十六，这三数之间皆差一个‘九’。”

　　众人被姜灵筠说的满头雾水，唐犬更是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左右算不清，索性作罢，急道：“所以呢，与‘九’有何关系？”

　　虞亦嫣沉思半刻，脑中灵光一闪，看向姜灵筠，喜道：“洛书九宫！“

　　姜灵筠嘴角微扬，“不错，一宫坎，二宫坤，三宫震，四宫巽，五宫中，六宫乾，七宫兑，八宫艮，九宫……”说着，她抬眼往南方一指，淡声道：“离。”

　　虞亦嫣上前，望着姜灵筠的眼神中满是欢喜，“筠儿果然天下第一聪颖！”她面向南方，招呼道：“天色渐暗，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花狸将信将疑，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随着众人一起出发。

　　林中景致极为相似，加之暮色四合，一不留神便会走错方向，一行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丝不乱的向南前行，走了约莫一柱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不再是数不清满世界的紫藤花，而是一片万木峥嵘，古木参天的深林，林中树木高大笔挺，低处繁花盛开，一团黄，一团绿，一团紫，一团白，给整片略显沉郁的深林点缀了几分娇俏秀丽。

　　五人踏出紫藤林的那一刻，都深深吐了口气，花狸回头去看好不容易走出的囹圄，只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不由心中怵怵，她望向姜灵筠，见姜灵筠神色淡然得很，没有如获大赦的喜悦，也没有渡过困境的畅怀。花狸眉头一蹙，心道：‘这时候了还端得一副好架势’，她翻眼看了看天，向旁凑几步，离姜灵筠又远了些。

　　此刻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几人点起火把走了一阵，确认并无危险，便找了个处干燥舒适的地方休憩。

　　虞亦嫣和曲苓去马匹那边取东西，留下姜灵筠、花狸、唐犬围坐在一起。唐犬靠着一棵横倒在地的古木坐下，将火把凑近中间高高堆起的枯树枝，将火堆点燃，自言自语般嘟囔道：“咱们现在也算进入石花谷了，但这鬼地方怎么看也像个无人问津的原始森林，一路上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唐犬不满的将火堆挑的噼啪作响，“咱们将火生旺些，说不定能让石化谷的人注意到。”

　　“死狗！你要死啊，全是烟，呛死了！”花狸捂着口鼻，着急骂道。

　　“烟不大一点，火不旺一点他们怎么能看得见，你难道真打算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待一晚上啊，你我无所谓，少主和……”唐犬停下来，瞟了姜灵筠一眼，不自然道：“和她，身子才痊愈不久，在这地方待一宿可不舒服。”

　　姜灵筠闻言淡淡一笑，摇头道，“费心了，我无大碍。“

　　唐犬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泛红，他想反驳一句，可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紧紧盯着跳动的火苗，仿佛能将火焰盯得更旺。

　　虞亦嫣和曲苓抱着毛毯回来，见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笑问道：“说什么呢？”

　　“没什么”，姜灵筠摇摇头，顺从的承下虞亦嫣披在她肩上的毯子，又扯出一边示意虞亦嫣跟她一起，虞亦嫣自然不拒绝，两人靠坐在一起，同裹着一条毛毯，格外暖和。

　　几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都渐觉困顿，声音渐低，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而唐犬期待的石化谷之人也始终没来。

　　谷中的夜色很是美妙，周围万籁俱静，弦月高悬，夜幕中嵌满了银光，繁星点点。

　　虞亦嫣脑中尚有一丝警觉，可这一天实在太累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她偏头看看靠在她肩头呼吸平缓的姜灵筠，心道：‘就一刻，就歇一刻’，终于也忍不住也阖上了眼。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虞亦嫣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可眼前的一切令虞亦嫣一阵恍惚，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暗夜中缓慢飞舞着无数银绿色的光点，仿佛掉落在尘间的星星，又仿佛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一点点一簇簇微弱的光闪烁在林间，整个森林仿佛都发起了光。

　　虞亦嫣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忘了呼吸，她抬起手，指尖接了一片光亮，细细看去，像是一小撮泛着亮光的粉末，用手指轻轻一搓便消散了。

　　她所在之处已不是一行人露营之处，她没有方向，不知所往，着魔般站起身，逆着无数空气中漂浮飞舞的光点缓缓走着，随着光点的指引，直走到一棵巨大的古榕树之下，那榕树是虞亦嫣平生见过最大的树，盘根错节，苍枝屈虬，树干粗壮需五六人环合，树冠仿若一顶遮天蔽日的巨伞。

　　虞亦嫣张着嘴怔在原地。

　　那巨大的树冠孕育着这些光点，仿佛一顶发着光的穹盖。夜幕下，数不清的，甚至比繁星更密的光点从老榕树的树冠向周围四下飘散，美得惊心动魄。

　　虞亦嫣久久不能回神，一步步走近，才注意到老榕树下那只蜷卧的白孔雀。

　　白孔雀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羽翼丰满，姿态姣姣。在虞亦嫣靠近后，它才扬起优美修长的脖颈，看向虞亦嫣，眼珠幽红，羽冠竖立。对视片刻，它忽地跳将起来，展翅长鸣，身后羽屏“唰”的一声展开。

　　虞亦嫣吓了一跳，猛地后退几步，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正无所适从着，忽听老榕树后传来一个清越冷淡的声音，“白翎莫闹”。

　　接着，只见一个白衣玄袍的女子从树后走出，她容貌出尘，眉眼清淡，手里端着一个白玉罗盘，在抬眼看清虞亦嫣的一瞬，寡淡沉静的眼底恍然一震，她道：“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