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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七 婚宴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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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喧嚣,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执念而努力的活着,有成功的喜悦,亦有失败痛苦,人生在世,喜怒哀乐串联成七情六欲,在神魔眼中,皆是五光十色的精彩。
走出空灵的山谷,回到遍地红尘的世俗当中,一眼看尽人生百态,只觉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场戏。
而看别人的戏,可比看自己的戏,要轻松许多了。
我化身为雀,在皇帝身边常驻了下来,朝堂之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几天下来,不光确定了陆小凤所传消息的真实性,还摸清了皇帝主婚一事背后的另一层隐情。
自古以来,君与臣的关系一贯性相当微妙,犹如一座天平,皇帝处于天平正中,朝堂之上的势力格局便是天平的两端,一旦倾斜,皇帝手里的实权还能维持多久,那便是仁者见仁了智者见智了。
太平王的势力虽然足以起事造反,与他相对的另一端势力,亦有先行防范的准备。
这场大婚,看似皇帝一边关心自己的叔叔弟弟一边给琉球国一个面子,实际上却是将心腹大患全部集中起来,聚合力量一网打尽。
太平王有手握兵权,皇帝手里的兵力也不比他少。
在这天下太平的时段不宜大张旗鼓的打打杀杀,在稳定民心的前提下,擒贼擒王是最好的选择。
两边人马各有各的打算,京城看似一片歌舞升平,驻扎于各地的大军内部,双方的人马只怕早就开始较劲了。
太平王造反之心,皇帝心知肚明,有没有证据无关紧要,谁动手快,谁就是赢家。
皇帝的动作,太平王亦十分清楚,举家入宫兵行险招,婚宴之上的举事,他定然是志在必得。
皇家的权力斗争,从来都是如此,并不稀奇,我只是好奇宫九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放着神仙不做,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这种对他来说应该是十分无聊的皇权争斗。
他以前本事那么大,想当皇帝,随便施点妖法,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能坐上天子的龙椅。费那么大力气布置这么多机关,他别不是又在给自己找刺激吧。
这个变态,简直就是个自虐狂。
婚期将近,每天都有藩王进京朝圣,皇宫之内日日都在接风洗尘,唱歌跳舞喝酒作乐,人人面上都是一团和气。
我参合在一群麻雀当中,落在屋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这群凡人演戏,那等装腔作势,实在让人恶心。
傍晚的宫宴,总是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刻,今晚人数最多,自然是更加热闹。离婚期只有三天,该来的人已基本来全了,太平王跟皇帝皮笑肉不笑的僵持了许多天,却还没有宫九的什么动静。
据说,他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在来到京城的当天,便病倒了。
我十分感慨,当年他嚣张跋扈我行我素,以为世间的任何事,都能按照他的意愿行进发展,而今失去了力量失去了长生甚至连性命都在渐渐的流转消散,想起曾经做下的一个个看似任性到离谱的决定时,可曾有过后悔?
我曾经一路跟随太平王来到他们所居的别院,虽隔了几堵墙,却仍能感觉到牵魂线正彼此牵扯,平静许久的心因此而颤动,我害怕被他认出而误了大事,便只能放弃瞧上一眼的打算。
总之,他的身体很虚弱,并且这般虚弱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嫁给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人,那琉球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想去看看琉球公主究竟是何模样,怎奈日日宫宴都是官僚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对这大婚本身的两位主角,到似乎完全没有人去关心。
于是,我这一等,便等到了大婚的当日。
皇家的婚礼,与老百姓的婚礼那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错了十万八千里。
当皇帝在跟那群老奸巨猾们打嘴仗的时候,宫里其他的人,几乎一直在忙着准备这场必须要排场的婚礼。
这场婚礼,在宫中举行,吃的穿的用的,皆由宫人打点,我一路观察下来,并无发现不妥,但在各处安排的人员上,发现了一些小小的瑕疵。
宫殿之内不允许携带武器,唯一能带刀的,只有皇帝的近身侍卫,这名侍卫,乃是大内高手之首,可说有他护在皇帝身侧,基本无人能够得近皇帝十步以内。
但是,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一流的刺客忽然发难,没有人会想到,宫里自己挑选出来的舞者,竟然,会是一只蛇妖。
看来,宫九对谋反这种事,真的是已经力不从心了。
居然把老家里的蛇妖都找来帮忙,虚弱到这种地步还不忘谋划天下,这件事,恐怕不是他一时兴趣找找刺激那么简单了。
我按照宫中各处的人员布置,大概琢磨出了到时候,会是如何一场混乱的好戏。
皇帝在殿外早就布置好了精锐侍卫,不管太平王是否发难,都会制造一个理由,将他们父子当场拿下。
而太平王的部队,早已渗透到了精锐侍卫当中,一旦动手,究竟谁拿下谁还真不一定。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之中,一不小心误杀了皇帝,着实正常,事后再由串通好的朝中栋梁,指认一下哪一个不顺眼的亲王,安排内线胡说八道一番,同时再找几个刺客妖怪什么的控制住对头,夺了兵权,一件改朝换代的大事,就这么尘埃落地了。
这计划,布置的如此精妙,想要阻止他们实施,似乎有点难度。
我在获悉这计划的当日,就给九儿传了个消息,让他带陆小凤去各个大军溜达一圈,揍揍妖怪提个醒。
而藏在舞者里的这只蛇妖,在学会她的舞之后,便被我抠出了蛇胆打了个蝴蝶结,丢进护城河了。
大婚当日,我变成了舞者的模样,冒名顶替了她的位置,排练之时百无聊赖,也探出神识去感知大殿之上的喧闹。
皇帝和诸大臣藩王之间,依然有条不紊的打着心理战,太平王被围在了众人当中,笑逐颜开见谁都要寒暄好一阵子,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到似乎今天要娶媳妇的根本就是他一般。
而比起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今日的正主宫九可就黯淡无光,差不多将要被人遗忘在角落了。
比起以前,宫九确实是瘦弱惨白了许多,这面无血色萎靡不振的模样,到确乎真的还在生着重病。
我只是感知的探了探他,便收回了神识,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了他,又旁生出别的什么枝节。
再度的排练开始心不在焉,脑里总是宫九带着血丝的双眼。
他以前是很爱笑的,现在却始终愁眉不展,如此的苍白而哀愁,与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霸主,判若两人。
果然如九儿所说,他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由妖成人,曾经对他轻而易举的一切,皆变得遥不可及,自由的翱翔于天际,成了只能够追忆的一场梦,缠绕进权力角逐的漩涡,劳心伤神,每一步皆要精心算计,稍不留神便会成为受人唾骂的牺牲品。
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活,以他曾经的性子,该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一年,对我来说,是脱胎换骨,重获自由。
而对他来说,却是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我在休息之时,不自觉的摸上嵌于手腕的红线,感受到它有如脉搏一般的轻微跳动,心里像有什么在悄悄地抓挠。
不见时,尚可宽心。
一见面,却如此揪心。
到底是为了了断这段缘,还是单纯的想见他。
我有些迷茫,为自己这把持不定反复无常的心情,微感忧伤。
他就要成亲了,曾经对我的所有承诺,现在看来怎样都像是一场笑话,但这牵魂的红线,却无比坚决的在告诉我,他从不后悔分命于我,哪怕我不爱他,哪怕至死都可能不再见面,哪怕连下辈子再续缘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依然愿意用他自己的命来换取我生的机会。
他能为我做到这等地步,我还有什么理由恨他怨他,我又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继续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命都是他的了,又还在乎什么身子,在乎什么心?
所以,今日这场大婚,他怕是结不成了。
神识再度探出,于宫中每个角落寻找琉球公主的动静,搜索许久,才瞧见迎接公主的马车缓缓驶进了紫禁城。
天色,已经很晚了。
掌了灯的皇宫,四处依然热闹异常,嫔妃们得了准许,参与婚宴,皇帝一大家子外带文武百官,不光霸占了整个大殿,连殿前广场都摆满了酒桌坐满了人。
广场之上大家只是没规没矩的喝酒聊天说笑哄闹,大殿之内,却是一出又一出的精彩表演,轮番上阵。
我这场舞,只是很普通的水袖流云,比起那些波斯天竺的舞蹈,显得平淡许多。
看多了扣人心悬的精彩,再上这么一出不咸不淡的广袖,大家精神一旦松懈,动手也就方便了许多。
然而,我今日来此,为的是捣乱,不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动静,又怎对得起那条无辜喂鱼的蛇妖?
昔日韩飞雪一舞倾城,广袖流云人间绝响。
今日便要在这巅峰的高堂之上,让尔等凡夫俗子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妖灵之舞。
一袭红衣,紧贴于身,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饰物,唯有缠在臂上的轻纱,格外的冗长。
大殿之内除了皇帝的贴身护卫,谁都不允许携带能当做武器的任意物品,大概在做的这些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这看似最为无害的轻纱,便就是最为尖锐的利器。
捧着一包丝绸,与皇帝磕过头行过礼,一切都规规矩矩合情合理,但在丝竹之声响起之时,我柔软了目光,对着皇帝微微一笑,带着妖媚的蛊惑,使出了曾经用以招揽生意最为得意的媚眼必杀。
虽然目前这张脸,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但这沾染了妖气的神韵,却依然能令在场所有男人神魂颠倒。
长袖舞起,轻纱缭绕于身,如烟如雾。被这艳红的烟雾包裹其内的我,舒展了身体,每一个动作皆伸展到极致,让女人的曲线,女人的柔软,尽数展现出来,却因隔着一层又一层流动的轻纱,恍惚而朦胧。
想要看清,却始终看不清。
想要碰触,却始终够不着。
镜中花,水中月,美轮美奂,如影如梦。
我以极为诱惑的身姿,舞动这重重纱影,给了他们视觉上最为冲击的享受,却又不让他们能清晰的记下每一个动作。
纱,始终飞扬在大殿之上,行云流水,永不停歇。
这支舞,本来并没有如此复杂,但换了我上场,一切便都不同了。
当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注意在我身上之时,我笑得神采飞扬,眼波流转,总算是扫到宫九身旁坐着的那一位已经自己掀了盖头的新娘。
这怨毒的眼神,闪烁着微弱的莹绿,似曾相识,到与曾被我化去妖气的那条黑色大蟒些许神似。
光凭长相来说,我不认识她,她也未必见过我,但这般刻骨的仇恨,简直就像是我扒了她家祖坟。
莫非,她真的是那条蟒蛇?
莫非,她已经认出我了?
旋转之时,再看向她身旁的宫九,成人之后他的感知明显迟钝了许多,在我与他身旁的新娘来来去去眼神交锋数度之后,他还只是面色阴郁的把玩酒杯,既不理会身旁的蛇妖,亦对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咦?
你老爹看我的眼神都直了,而本该好se荒yin的你却只顾着wan酒杯。
你是在逗我?
我心里有些不服,缓下了动作,以迷离的神色,羞涩的向皇帝再度抛去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
皇帝把chi不住的想要站起,却被一旁的老太监拦住,两人jiao头接耳的说了几句,一旁有个青年忽的起身,激动道:“皇兄,这舞者来自何处,是舞乐教坊的吗,可否将她赐予我?”
皇帝笑着摇摇头,到是一旁的老太监说道:“睿王殿下这是喝醉了?”
那人还待说话,他身后的幕僚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明白过来,惶惶坐下,叹道:“是啊,我好像是有点醉了。”
丝竹未停,这之舞还得继续跳,我的注意力并未因这段小小的插曲而散乱,眼角余光过处,到瞧见宫九已开始注意我,眉心细小的褶皱越发细密,被他把玩在手中的杯子,也已倒在了案上。
我微微侧身,对着他莞尔一笑,四目相对,以眼神的试探,告诉了他我的来意,我的目的。
他身子一颤,眼中光芒爆射,仿佛这一刻的爆发,已压抑了许久,竟摇晃不稳的撑在案上,想要起身。
他身旁的蛇妖,急忙扯住他的胳膊,我看到宫九十分不耐的瞪了她一眼,她却毫不客气的回瞪,空气中依稀有杀气蔓延,我便借着这股杀意,将真气凝聚在轻纱当中,看似随着鼓点的急促而高速旋转,挨近了皇帝几步,操纵了轻纱,准确无误缠绕上一旁带刀侍卫腰中的刀柄,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拔刀出鞘,一转身,将这把刀盘旋于空中,划向那蛇妖的修长的脖子。
在太平王的计划中,舞者的工作,本来是刺杀皇帝。
我无意得罪这位真龙天子,亦不想宫九陷在其中不得脱身,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选一个最看不顺眼的人,好好的教训一顿,顺一顺腔子里的那口气。
而在座诸人,能让我想要好好的按在地上痛打一顿的,也只有这只跟我抢男人的蛇妖了。
我管你们多少年的交情,他与我有婚约在先,而你却忽然出现当着我的面跟他勾勾搭搭,现在居然还借着什么琉球什么公主的身份,整出这么大动静的一场婚事。
真当我死了吗?
小表子,杀的就是你!
带刀侍卫的刀,自然是世间难得的好刀,高速飞旋,锐气四散,罡风将大殿内的灯烛刮得明灭不定,众人惊呼着狼狈逃窜,连带那蛇妖都始料未及得惊呼出声,连滚带爬连连后退。
宫九一惊,动身挡在了蛇妖的身前,我扭动丝绸,带着刀转偏了方向,一个转身,绕过了宫九,从另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再度瞄准蛇妖的脖子旋刀而出。
宫九这次有了准备,抓起案上的酒杯,对着飞旋的钢刀抛掷而出,两相碰撞,居然真的击飞了那把钢刀。
我一皱眉,发觉他竟然还有与我相抗的能力,那便是说,他现在,依旧并非是凡人。
这个人,身上究竟还留存了多少的能力?
他半妖半仙,若妖身给了我,那么现在所剩的,便唯有龙族的血脉了。
呵呵,有意思。
我了然的一笑,见殿外已有埋伏好的侍卫冲了进来,一个纵身,攀上了殿内龙柱,当着诸人的面,从窗户里冲撞了出去。
跃至殿外,侍卫们的刀枪已将此地填满,我无处落脚,轻纱飞扬之间,一回身卷上屋檐上的瑞兽,借力纵上房顶,在满场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松松的逃之夭夭。
紫禁城的格局,我了如指掌,凭着极快的身法,片刻之间已离开了皇宫的高墙。
落下地面,迅速的恢复本来面目,整整衣衫,待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身后有人凭空出现,一把将我抱在怀中,紧紧捆住,颤声道:“你终于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