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四汪》温六爷的旧时光

12、跟着师父闯江湖

　　“我中奖啦！”
　　周末的早晨，小水在床上眯缝着眼刷着微博，一条@让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褚行闭着眼睛伸出手，摸摸小水的头发，带着睡腔哼哼，“好好的孩子都被实习整傻了都。”
　　跟女朋友遛弯回来的乔嘉年刚好进门，拎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问，中五百万啦？
　　“海报！手绘的！”小水听到声音，连滚带爬从床上蹦下来，趴在二楼的楼梯上冲乔大爷和他媳妇说，“记得我上周去看那个电影吗？微博上有晒票根的活动，我就随便一晒，就被官微抽中了，哎，有没有觉得我运气超正啊。”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这个电影票房真的很差。”乔大爷无视被气得钻进卫生间的小水，将买来的早点放在餐桌上，换了双鞋，扬起脖子冲楼上喊，“早饭买好了，我们今天去798玩，你俩早点下床吃饭啊。”
　　“谢谢乔大爷。”小水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冲出来又喊了一嗓子。
　　听到门咔嚓落锁，褚行也慢腾腾地起来，倚在卫生间门口冲小水说，喂，你说乔嘉年的媳妇究竟是来看他还是来看咱俩？
　　小水咕嘟咕嘟漱着嘴，含混不清地说，我觉得吧，人家就是看看你的哈哈。
　　“所以我这一个周就没抬起眼皮跟乔嘉年说话。”
　　“我和你策略刚好相反，我一看他媳妇就是贤惠型，于是这个周我表现得就像个什么都不会的智障，向她证明，乔大爷除非瞎了绝对不会移情我。”小水边冲水，边听褚行在身后嗤嗤地笑，“他媳妇来了，我们防御系统倒是做了全套。”
　　“唉，女人最懂女人了。”小水洗漱完毕，一回头，就看到褚行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在性感的睡衣下摇曳，上下扫视一番摇头叹息，“我觉得乔大爷的媳妇算是放不了心了……”

　　周二，令小水魂牵梦萦的奖品终于来了，李力接水时经过身边，好奇地看着小水兴奋的样子。
　　“师兄，看，我的奖品。”小水把海报“哗啦”地展开，得意地摇晃了两下。
　　“这不是那个电影里的男主角吗？”李力满是疑惑，“怎么我没奖品？”
　　“因为你……”小水本想说，因为你丑，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这是实习老师不能乱开玩笑，于是眼睛一转问，“师兄，那个，后天宁牧导演来做访谈时，我可不可以找她签名啊？”
　　李力的眼睛里果不其然全是“呵呵你们这些小孩子”的轻蔑，只用鼻子哼哼了声以示肯定。小水心满意足地又审视了一遍海报，然后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在小柜子里，刚坐直身子，李力就扔了一支笔过来。
　　“什么？”小水拧开笔帽划了划。
　　“签名专用笔。”李力翻着资料淡淡地说。
　　“哇，师兄你还自备签名笔啊。”
　　“嗯，我预感自己早晚会红。”李力借坡下驴，随口接话。哪能让小实习生知道，这是去年巴西一球星来做访谈时，他死乞白赖求孟姐让他给签个球衣。这初见名人的傻样，还真是一脉相承。

　　宁牧的访谈做得很成功，她聊得很放得开，阿青也是阅片无数的家伙，两人一唱一和，很是让人增长见识。小水在编辑室里一边审阅着文字稿，一边看着监控器上的视频直播，转眼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小水和李力争论过的结尾设置。监控画面里的宁牧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笑，“最后十五分钟是按照发行方的意见修改的，你知道的，观众更愿意看到那些正义终于战胜邪恶，理想主义超越俗世黑暗的故事。”
　　“如果没有发行方的压力，您会坚持己见吗？”阿青继续刨根问底。
　　宁牧说话很简洁，速记师和小水的工作都相对轻松，她看着画面里的宁牧眉毛微蹙，略一思索道，“现在想想也不一定。现实已经有太多做不到的无可奈何，我不想在这100分钟里还加剧这种无力感。这部片子定位是热血武侠，是我从小就有的英雄情结，我想传达给观众的是，不管故事里的江湖有多阴暗，希望大家能透过画面看到满腔热血，一往直前的热血。”
　　宁牧的声音不急不躁，让人很难想象，这样单薄的身躯，这样平静的声音，是怎样拍出这些浩荡壮阔的画面。她说，她有很多故事想讲通过画面讲给别人听，却早早地被冠上了“零票房导演”的称号，她说自己两年拉不到资金，没事就坐着改手稿，她说现实已经太无奈，就不要在梦想里折磨自己。实习日子里的每一次访谈，小水都像听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显然剥离了风月光彩，只留下斑驳墙壁最现实的青苔。她仔细审阅了最后一句话发送出去，看到监控器里李力还在给宁牧拍照，哎？不是刚刚来的时候已经拍过了吗？小水合上电脑，猛的看到电脑后面卷成筒状的海报，哎呀我的签名。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访谈室，李力正调整角度为宁牧拍了几张全身照，小水握着笔和海报蹭到他身边，“去吧”，李力用眼神示意她。
　　“啊？”小水心想，你帮我要一个就好了啊，但是机不可失，眼看宁牧都要整理东西走人了，小水硬着头皮跑过去，“宁导，帮我签个名吧。”
　　在这样严肃正式的访谈室遇到小粉丝还蛮稀奇，宁牧看着海报，“哟，这不是我的男主角吗？”
　　“嗯嗯，官微办的抽奖活动，晒票根送海报。”小水边说边递上了签名笔。
　　李力站在不远处回放着刚刚的照片，正准备回工作间，就看到小水一脸挚诚的脑残粉模样在宁牧身边，他不禁莞尔，又举起相机对着她咔嚓了几下。
　　宁牧看了看海报，好脾气地说，呀，还有这活动啊。那我给你签背面吧，正面留着你以后遇到男主角再签。
　　说罢，她还爽朗地笑着，真是个让人舒服的人，小水接过她递来的海报，心想，导演，以后我就是你的义务水军了。

　　生活就这样不疾不徐如流水般淌过，初来北京的新奇、惊恐、迷茫渐渐褪去，小水每日里一边应付着李力扔过来的琐碎工作，一边忙里偷闲做着公务员的行测题。然而生活总是充满变数，不然也对不起李宁那句喊了多年的广告语，比如新实习生神马的。
　　小水假装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视线却全随着眼睫毛的方向看向过道，李力正和新实习生沟通着相关事宜。终于要有个小伙伴作伴了，这大半个月来，她每每午饭就要和乔嘉年一起，然而每日清闲的乔大爷往往下班很早，让他总是等着自己，实在过意不去，而只有自己一个人，连外卖都不能起送，性格里那几分别扭和傲娇，也总是让她不去和李力他们凑，好在，天可怜见，送来一个小伙伴。
　　临近下班，还未等小水主动去搭讪，新来的实习生已经乐呵呵地跑过来，几番交流，竟然是一个研二的学姐，而师姐来实习的理由竟然只是，假期在北京学车有点无聊，蹭个实习赚点零花钱。比起活络的师姐，小水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小家子气，两个人聊着天，李力从旁边端着水杯从旁边经过，“小水还在瞎聊，还不赶紧带齐琰去吃饭？”
　　师姐落落一笑，“小李哥不吃么？”
　　李力耸了耸肩，“行，给你接风，一起去吃吧。”他放下那爱不释手的大水杯，拎起外套就往外走，“说起来还欠小师妹一顿饭，一起吃掉。”
　　“小师妹？小水么？”齐琰冲身边的小水问道，眼神暧昧，小水连忙打着哈哈，“就是就是，我来的时候师兄都没给我接过风。”
　　三个人到楼下的时候，一辆骚气拉风的牧马人大摇大摆地躺在公司门前，李力径直走上前去，将一整张脸贴在车窗上，横躺在驾驶位的人仿佛有所感知，抬了抬眼皮，夸张地对玻璃上这张大脸表示了害怕，顺势打开车门走下来。
　　他是弯的。小水在心里想。
　　“他弯的吧？”齐琰的声音在一边幽幽响起。英雄所见略同，小水决定把她因为知己。
　　对面人留着短短的一簇小胡子，眼角眉梢有几分世故油腻，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整个人都软软的，更让小水惊奇的是，他穿了一件大红的T恤和紧身裤，再加上一双红拖鞋，整个人跟马上要进洞房似的。
　　果不其然，李力看到他这副样子从车里出来，瞬间凝固了表情，“你特么是来迎亲的吗？”那人也不作恼，只嘻嘻地倚着车问，“哪里来的美女？”
　　“我实习生，一起吃。”李力帮忙打开后车门，示意小水和齐琰坐进去。小水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师兄这么随口就答应的饭局，原来是借花献佛，跟着蹭吃蹭喝真是不好意思。
　　“十分荣幸！”红杉男子摊手一笑，就要回到驾驶座开车，李力觑了一眼他的拖鞋，“你能换双鞋再开车吗？”
　　“能啊，你的脱给我。”他嘴角一弯，笑得仿佛毫无心机。
　　“我不要。”李力冷着脸拒绝，小水和齐琰在后排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心里一阵发毛，这是被她们捕捉到什么了吗？
　　“不要那你来开车。”红衣男晃着手上的钥匙扣，盯着李力，半晌，李力无奈地走过去，坐到驾驶位，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骂，“你特么又不是不知道周五晚六点的北京是个什么样子你让我来开……”红衣男好心情地坐在副驾驶翘着二郎腿，边歪来歪去玩着PAD上的赛车游戏边回答，“我伺候甲方一个周，被客户虐得死去活来，股票赔得一干二净，那家伙最近又死到日本出差……”“好吧，我开车，你乖乖请客就好。”过一会儿，红衣男突然扭转头过来，“哎，我叫程易泽，两位美女怎么称呼？”
　　彼时小水和齐琰正在微信上吐槽两个人的关系，小水坚定立场表示师兄绝对直男只不过分手空窗而已，齐琰表示年轻人Too Young也许就是空窗期出柜也未可知，两个人脸上正散发着迷之微笑时，程易泽伸头凑过来，吓得两个人齐刷刷把手机塞到身后。
　　“你好，我叫齐琰，”齐琰边说话边把手机关了，假装自然地塞进身边的包里。
　　“我叫于小水。”小水颤抖着说。
　　“我好像吓坏你的小实习生了，”程易泽冲李力一吐舌头，又转过头，问“小水姑娘什么星座血型？啊哈哈我在问什么感觉像在相亲……”
　　小水一愣一愣地看着他自言自语，一字一顿地回答，“双鱼座，A型血。”车内突然安静地都听到能冷气汩汩的声音，小水茫然地环顾一周，齐琰率先忍不住笑出声，敲着她的脑袋笑道，“你怎么那么认真啊！”
　　啊？开玩笑？小水过度绷紧的神经显然没有GET到程易泽的笑点，她的认真反倒成了他的笑点，“哎你实习生真有意思，”他饶有兴致向后趴着看着小水一脸尴尬，半拉身子却倚在李力肩膀。
　　“你别吓坏人家，”李力不着痕迹地打了方向盘，顺势从程易泽的身子下获得自由，“快到了，准备下车吃东西啦。”小水连忙从尴尬中回过神，向窗外望去，原来是到簋街来了。
　　到两大盆龙虾端上桌时，小水可算整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程易泽这些天买的股票一路狂跌，为了讨个好彩头他决定给自己准备一桌“全红宴”，秉承着积德行善的赤子之心，顺便也请了李力，“快吃吧，我现在眼里只能见得红。”
　　吃饭果然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交，原本的隔阂在他们消灭了两大盆小龙虾后荡然无存，小水饶有耐心地与龙虾钳做着搏斗，耳边传来齐琰憋了好久的疑问，“哎，小李哥，你和易泽哥是怎么认识的呢？易泽哥也是做传媒的么？”
　　小水知道她是想问你们该不会是在什么同性恋酒吧认识的吧，酝酿了这么久终于问出来了。
　　“他呀，是只公关狗啊，你看他哪里有点新闻理想的样子？”李力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对着程易泽怒目而视的眼光轻蔑一笑。
　　“对，你的新闻理想都喂狗了，从我这里拿钱时可毫不手软。”程易泽转头对着小水和齐琰一副自家人的面孔，“别当你们李老师是什么好鸟，他才是新闻界的败类，共关界的克星。”
　　小水被程易泽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是平时你们那些公关稿都要师兄来发么？”小水倒是很好奇这些运作。
　　“说起来，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程易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的李力一眼，欲言又止又挑逗万分，李力把纸巾盒推给他，“擦擦嘴，别乱说。”
　　“哦~”小水和齐琰异口同声地嘘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小姑娘瞎激动啥啊，”程易泽看着她们晶晶亮闪着八卦欲望的眼睛，“也没多复杂啦，就是当时我在媒介组，先是联系自媒体人写稿，到了年中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这家伙就是平时对接我们的网站编辑，也就是说你师兄白天开酒馆晚上开妓院。”
　　“哈哈哈哈哈哈……”小水和齐琰笑得前仰后合，李力连白眼都懒得翻，淡淡地说，“我可是记得你那半年李老师前李老师后的叫啊，后来简直了，大年夜都敢给我打电话让我改稿。”程易泽不甘示弱，“我去年给你结了多少钱你不要给我立牌坊啊！”“哦？！现在已经八月了，说好年中结账，先把今年上半年的给我！”李力拿着筷子翘着盆沿，一副要账不成就要约架的感觉。
　　小水难得见到李力跨越性别的骂战，呵呵笑得龙虾都忘记抠，程易泽哼了一下鼻子，“哎李老师，这个是要公司走账的，你知道的，我们这座小庙啊……”

　　夜色渐渐笼罩，程易泽跳上车，李力为他合上车门道，“别疯太晚，早点回家。”程易泽从车窗探出头，仿佛情深意重地看着他，半晌，淡淡吐出一句“你管我。”
　　“滚！”李力手揣在兜里，连挥手都懒得再见，看着他开着车湮没在长街的流水车灯里。
　　齐琰与李力、小水在地铁站分开，登上往学校方向的地铁，小水则跟在李力身后一起回家。“师兄，这个程易泽是……”小水欲言又止，但她觉得李力应该可以理解。
　　“嗯哼，他就是个Gay啊！”李力很淡然地说着，然后又急忙解释，“我是直男啊。”看着小水噗嗤笑了，他也笑笑继续说，“也没什么避讳的，他自己很看得开啊，现在感情也比较稳定。”
　　小水情不自禁瞪大眼睛，想起开车时隐约飘进耳朵的几句“他在日本出差”，原来那是他男朋友。
　　“那他这样，他爸爸妈妈知道么？”小水虽然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同性恋，但第一次与这个群体亲密接触。
　　“当然不知道啊，”李力目光有些飘忽，看着地铁外疾驰而过的广告灯牌，若有所思道，“好在还不急着结婚，再玩几年呗。”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小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歪着脑袋仰着脸问道，“师兄，你会被他掰弯么？”
　　果然，这些小姑娘身体里都休眠着一个腐女的灵魂，他抿了抿嘴无奈地说，“不会，Gay对直男没兴趣。”
　　“那直男会对Gay有兴趣吗？”小水下意识脱口而出。
　　……
　　“于小水——”李力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头上幽幽响起，小水连忙伸手指着站点，大叫，“师兄，看，还有六站就到了，哈哈哈哈，好快好快……”
　　八月，盛夏让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