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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解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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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都熟睡后,陆之霖趁夜离开镖局,使出轻功,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小隐山。
父亲和继母曾经居住的院落寂静得可怕,他徘徊了片刻,却见远处池塘旁边似乎有个人影,在石椅上坐着。那人披着大氅,背向而坐,也不知在做什么。
想到师兄那张青白的面孔,陆之霖打了个寒颤。他已经够像个鬼了,还这么晚不睡觉……
陆之霖犹豫片刻,向王越走过去。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他不在小隐山的这段时间,王越可是一直住在山上的。要是家里有些什么疑点,怕是他早就发现了。或许可以试探他的口风,看他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
他十分平静地走了过去,却是心跳如鼓:“师兄。”
王越头也不回:“吃不了苦,偷跑回来了?”
话语里满是讥诮,极尽挖苦。陆之霖握紧双拳,终于还是把怒气给消了下去,说道:“不是,我回来看看,明天早上就走。”
王越似乎有些诧异:“回来做什么?”
“回来看看师兄。听吴伯说,师兄为了我,受了掌伤反噬,我……于心不安。”
“来看我是不是死了?”
“不是!”陆之霖到了王越的面前,浑然不顾他满脸的嘲讽,上下看过他的面色,却发现毫无好转的迹象,不由暗暗心惊。
送吴伯下山时,吴伯曾对陆之霖说,王师兄上山时便如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后来才变成这样,要陆之霖好好待他,凡是不要和他计较,至少等他养好伤势再说。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都三个月了,王越的气色却还是这个鬼样子。吴伯是绝不会骗他的,而且看王越的脾气,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也养不出来。
“师兄,你感觉好点了吗?”
王越似乎挑不出他的错处,“哼”了一声:“死不了。”
“师兄要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我上山下山挺方便。镖局管得也不严,每个月都能腾得出一两天空闲。”
王越看他仍站在面前,不卑不亢的神态,微微挑眉:“说吧,你今天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陆之霖犹疑片刻,决定还是问问他,看他是怎么应对。于是说道:“师兄,我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觉得奇怪,才回来看看。”
“什么事?”
“梁天逸达到先天境界,直接下山便可,为何要杀人呢?他的性格并非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而且,在动手之前,他还在水里下了毒,显然是早有预谋。”
王越冷笑道:“这有甚么好奇怪的?师父藏着玉虚剑法,不肯传授给他,他心生怨愤,就杀人夺剑了。”
陆之霖即便竭力想掩饰自己,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你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王越淡然道:“两个月前,他拿了玉虚剑法的秘籍,去了天道盟,敬献给宋盟主。宋盟主看过秘籍后,让他做了洛阳道的管事,那可是一个肥缺。”
“天道盟不是白道么?为什么不查明剑法来历,为隐山派铲除奸佞,伸张正义?”陆之霖面色苍白,几乎不敢相信。
“你当江湖是什么?隐山派是能给他送钱还是送粮?天道盟的人也要吃饭的。现在隐山派没人寻仇,宋盟主听到什么风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寻仇的人武功不高,宋盟主说不定还会把事情压下来。”
陆之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王越:“宋盟主这么看重那套剑法,应该不只是震山剑法吧?”
王越微微颔首:“不错,那套剑法若能练成,威力无穷,绝世剑法也算得上。”
“师兄见过?”
“见过。”
听得王越肯定的回答,陆之霖不由有些恍惚:“师兄是在哪里得见的,也是父亲说的吗?”
王越看到他表情,嘴角那抹熟悉的讥诮又现出的些许:“他没告诉你,你便觉得他对你不好么?是不是感觉他不够疼爱你?在你心中,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
陆之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势忽然从王越身上逼向了自己,一时之间,不由愣了一下。
父亲是个怎样的人?陆之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回答,可是王越的表情却让他隐约感觉,那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教导弟子时,要我也唤他‘师父’。为人严谨方正,墨守门规。他没告诉我,想必是因为我年纪还小,既然梁天逸他们会知道,我应该也会有知道的一天。”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这句话对师兄来说,应该算是对自己的嘉许了吧?陆之霖心里不由暗想。方才王越称陆天成做“师父”,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而且王越对他的严厉,让他想起了师父师兄。然而满门已灭,他也只剩下回忆。
他对王越的恶感消散了许多,闻言也不气恼,只道:“父亲不让我学,想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没错。那玉虚剑法早在师母之前,就有人创立了大半,是师母将它完善。此剑法对习练者要求甚高,要心境平和,波澜不起。我都练不了,梁天逸心高气傲,拿了剑法有甚么用?他只好拿去送人,谋求立身资本。”
心境平和,波澜不起……陆之霖忍不住想,王师兄这副脾气,哪里会波澜不起,甚么叫“我都练不了”?
他苦苦追求事情真相,无非是因为不愿相信父亲没把自己当亲生儿子,如今听得事情并非这样,心上的大石自然去了一块。他对剑法倒是没甚么觊觎,既然不能练,也便罢了,反正梁天逸也练不了。
却听王越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师母或许就是强练剑法,才会走火入魔。师父对她很是敬重,所以在弟子面前有所提及。只是他心知弟子们的心性,都不适合习练这套剑法,也便没有传授。”
听着王越说起父母的事,陆之霖不由心中悲伤酸楚,低下头道:“他既然敬重母亲,为何又要再娶?”
王越忽地冷笑一声:“大人的事,你懂什么?敬重有什么用?是能给他多生几个孩子,还是能振兴门派光耀门庭?你脑子是被驴踢了?”
他霍然从石头上起身,将手里的东西都扔到了池塘里,愤然而去。那些散碎的颗粒引得鱼儿纷纷啄食,细看时,原来却是一掌心的炒米。
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喂鱼,和人聊天动不动就生气,这个王师兄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陆之霖呆了半晌,却是发现自己方才的悲愤难过消散了一些。父亲既然去世,他所作所为无论对错,都不该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来评价。如今恩怨分明,又知道仇人去向,他只需苦练武功便可。
梁天逸能练到先天境界,他未必便不能练出个好歹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王越,但现在王越拂袖而去,却是不方便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