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珊瑚锁》檐断

4、第三章

　　坐起来的时候，左肩被剧烈一扯，痛得我龇牙咧嘴。那个伪娘马上过来扶我，还将旁边的枕头拽过来，叠在我背后，让我能够倚着坐起来，他的服务绝对周到体贴。

　　扶我坐好后，伪娘揭下了面纱，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就算我眼睛再花，还是区分得出男女的，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个男人。瞬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真不是鄙视伪娘，真的，只是论谁见到一个哑女人开口后竟然发出男人的声音，都会有我这反映！

　　“怎么，因为我是男的，吓了一跳？”他问。

　　我拼命点头。

　　他笑了，出人意料，笑声爽朗清澈，完全没有女人的娇柔感：“我叫珂玛，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我扮成女人的原因比较复杂，以后有机会了再对你解释。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并没有男扮女装的爱好。在这个医院里，我不说话，装成是哑巴，也是为了隐藏性别。”

　　“那……”我依然颤颤巍巍地说，“你为什么现在又说话了？”

　　“因为你们世界的语言，我虽然会说，但是不会写。”

　　我马上就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你们的世界。

　　我额头发冷，问道：“‘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意思？还有，刚才那个小护士也说过什么’天上语’，是什么意思？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珂玛沉默了一会，竟然反问我：“你经历了海难，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该知道么？大海这么大，一般人遇到海难，在陌生国度的医院醒来，难道还必须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么？

　　我摇摇头。

　　珂玛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窗前飞过，那是一种动物。即使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我也认得出它，因为它的身形太有特点了：巨大而扁平的身躯，逐渐变细的尾巴……这种动物，我在动物园的海洋馆里看到过。

　　他说：“这里是思诺，你在海底。”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这是死了，还是穿越了，还是……精神分裂了？

　　珂玛倚在窗边，侧头看着窗外，他的紫色长发在背景的黑暗中显得有几分发蓝。

　　窗外，一片黑暗。不断有物体飞过，它们身形或大或小，移动速度或快或慢，看上去真的很像鱼。我试图借着室内照出去的灯光辨清它们的种类，然而，除了一开始那个像是鳐鱼的生物外，再没有出现过能让我能分辨出来的存在。

　　也许我不该再搜寻任何线索。我的眼睛，以及那个站在窗前的男人，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身处海底。

　　我很快想到了凡尔纳，想到了海底两万里，想到了那不可思议且充满魅力的旅行。

　　我小心翼翼的问窗前的男人：“你刚才说的思诺……是不是潜艇的名字？就像鹦鹉螺号那样。如果是的话，这家医院也在潜艇里面？”

　　珂玛转过头来，说道：“你还是没弄懂。思诺不是潜艇的名字，而是指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将‘思诺’这个词翻译成你们天上人的语言，就是‘海’。既然是在海里，当然无论是室外还是室内，都是海水。你现在也在海水中。”

　　我听到这个答案后完全混乱了。

　　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人类在水中会溺亡，不可能和鱼一样用腮呼吸。何况，在海底有压力，浮力，有巨大的噪音，有很多很多与陆地上的环境截然不同的特点，而这些都是身为人类的我所无法适应的。即使如此，这个男人却还是说出，我在海底活着？

　　珂玛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走到我的床前，坐回到凳子上，继续耐心地为我解释：“天上人认为，自己无法在海底生存，他们相信只有死后化作枯骨才能让他们沉入海底。因此，天上人绝不会潜到太深的水域，更不会在海里脱掉氧气罩尝试呼吸。天上人的做法在绝大程度上是对的，只不过因为没有胆量去探索，他们无法得到全部事实，也不会知道有少数天上人能够在海底活下来。例如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却绝没有呛水时会有的感觉。我睁大眼睛看着珂玛，问：“你是说，我现在是在呼吸海水里的氧气？”

　　他回答：“就像在陆地上一样。”

　　“那我为什么没有浮起来？”

　　“你旁边的设备在范围内有调节海水的作用，不过等你适应了，就不需要它们了。”

　　“还有，救起我的是生活在海底的人而不是陆地上的人？”

　　“我们自称思诺人，你说的在陆地上生活的人，我们称为天上人。”

　　“那，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

　　“四十九天。”

　　我惊！我一睡就是一个半月？

　　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先不去考虑这些颠覆我世界观的说辞，我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和我一起遇到海难的还有两个人，他们呢？你们是否也救起了另外的两个人？”

　　这回，珂玛没有迅速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我真就和哥哥阴阳两隔了吧？

　　好在接下来珂玛说：“他们也被救了。”

　　我忙追问：“他们现在怎么样？”

　　珂玛变得更加犹豫，许久之后，他缓缓告诉我了这一个半月间发生的事，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那样不愿提起哥哥和顾欣泽。

　　发生海难那天，巨浪将我们三个人直接拍入到了几十米深的黑暗海水里。哥哥拉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我和顾欣泽拼命往海面上游，但水流很急，几次都没能浮出水面，眼看三人就要被淹死了，艾克里层的居民发现了我们，将我们送来了这家医院。

　　“艾克里层”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去询问，总之是思诺的一个地区。

　　哥哥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顾欣泽的腿骨折了，她被送来医院后情绪低落，很抵触思诺人对她的治疗。他们两人与我不同，无法适应海底的环境，因而被安排住在空气房间里。

　　空气房间和我们所说的潜艇中的房间差不多，房间内被排出海水并注满空气。那里的空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替换成新鲜的空气以提供人类呼吸。这家医院之所以设置了空气房间，仅是因为有很少数的病人需要在空气房间内接受治疗，而对绝大多数海底的居民来说，在空气房间中久留将会使他们窒息。

　　“问题就出在我将他们留在空气房间这个决定上。”珂玛说。

　　原来，哥哥和顾欣泽对于自己被关在空气房间中感到非常气愤，尤其是顾欣泽，她多次大骂着要求思诺人帮助他们回到陆地上去。

　　珂玛却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关于拒绝的理由，珂玛解释得有些复杂，我无法全部听懂。总之，大概有两个原因。

　　第一，那天海难出现的奇特景观其实是时空开裂引起的，也就是说，思诺所在的海底与以前我们生活的陆地实际上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思诺人无法主动制造时空裂缝，也无法帮助我们回去曾经所在的时空。

　　第二，思诺的法律规定，进入思诺的天上人将不被允许离开思诺。

　　这条法规当然不是因为我们而制定的，它早在120多年前就被制定了。那个时候，也曾出现过时空缝隙，也有天上人发现了思诺。活下来的天上人回到陆地后集结了大批的匪徒，趁着时空裂缝没有闭合，对思诺进行了抢劫和杀戮。那时候，众多思诺人战死，大量财产被抢夺或者摧毁，因此，思诺的统治者定下了一条法律，不允许发现时空裂缝的天上人重回陆地，以防止他们对其他天上人通风报信。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珂玛：“你们思诺人，是不是非常憎恨天上人？”

　　珂玛点了点头。

　　我既惊讶又感叹，因为，就算是憎恨，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选择救下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