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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扬州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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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曾有言,烟花三月下扬州。
三月的扬州杨柳垂岸,清风拂面,瘦西湖畔处处皆可入画。每年这个时候,游人尤其的多。策马而过的江湖侠客,把臂同游的文人士子,还有泛舟湖上的公子小姐。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于此时来到扬州的人,都是游人旅客。来了,也不一定是来观景的。
也可能是为了杀人。
扬州酒楼坐落在瘦西湖畔。嗯,这名字起得着实是有点怪异。一座酒楼竟然以扬州城为名,你可以说它大气,也可以说它不自量力,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其真实原因……也许是主人家懒得起名随手抓了一个名字也不一定。无论如何,扬州酒楼也的确是扬州最好的酒楼。它依湖而建,在酒楼高层的雅间上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湖上偶尔飘过的画舫。美景,美酒,美食,酒楼的生意一向是很好的,特别是雅间。这个江湖上有钱人总是很多的,出手大方的尤其地多。
而此时三楼的雅间临靠窗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人,白衣墨发,乌鞘长剑。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可周身散发的气势与冷冰冰的杀意却让人丝毫不敢小觑。由于他的存在,雅阁里边吃饭边闲聊的人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时不时地还有人偷偷朝他坐的方向瞟上一眼。这个坐在窗子旁边的少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好惹,虽然现在江湖中还没有开始流传他的名字,但是在有些人眼中,他注定会成为一个传奇。只不过现在,在还不了解他的人例如酒楼中其他客人看来,他还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惹而且行为有些怪异的陌生人罢了。
特意来到了扬州最好的酒楼,坐了最好的位置,桌上却只摆了一叠白水煮鸡蛋。这种行为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怪异了。在偷偷地用目光打量了那个少年许久之后,人们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关注其他的话题。江湖中总是不会平静的,所以供人闲聊八卦的话题永远都不会少。
“你听说了吗?前段时间那个‘铁狮子’赵普,被人杀了。”
“就是那个和他朋友关杰的妻子通奸将关杰活生生逼死了的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我之前就说了,此等败类,在做出这样的事之后还能继续在江湖上逍遥,一定是报应未到。你看,报应来了吧。”
“不错,实在是大块人心!不过,到底是谁杀了他?赵普虽然人品败坏,可是武功的确不错,否则也不会在犯下此等恶事之后还能逍遥那么久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一个白衣剑客,年纪也不怎么大的样子。当时周围也没多少人看清楚……”
周围闲聊的人,嗡嗡声声地谈论的几乎都是这个话题。毕竟,这也的确是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了。坐在桌边的白衣少年依然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吃着他面前的……嗯,白水煮鸡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处传来,声音有些重,脚步虚浮,一听就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此时雅间里江湖人挺多,出于警戒他们习惯性地朝楼梯口看了一眼,然后微微一怔,在心里默默感慨,这小女孩长得真好看……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冷,出现在楼梯口的小姑娘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毛茸茸的领口衬得她的脸颊粉嫩嫩的,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似有波光流转,灵气而有神。乌黑如墨的长发顺着她的鬓边柔顺地垂下,发簪边插着一个垂着长长流苏的精致发饰,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随着她的走上楼的动作,蝶翼微微颤抖,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晕。柔软的裙摆拂过最后一级木质台阶,衣摆上的绣纹精致淡雅。这从头到脚的一身装扮很好地显示出了这个小姑娘的良好的家世,只看她头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蝶钗就知道,这绝对是富贵已极的人家才能够给自家的孩子置办的。
跟在紫衣小姑娘身后的是一位看似不起眼的葛衣老人,脸圆圆的,身材有些微胖,脸上的神色很慈祥,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身上,似乎是时刻小心照料着她别摔倒了,脸上笑眯眯地,看起来是管家之类的人物。
在座的几个武功不错的高手在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猛然一凛。这个穿着普普通通一副大富人家家的管家模样的老人家一开始的确是很不起眼,然而,等他们的目光真正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很快就让他们警醒起来。这种危机感来自于他们在江湖上闯荡许久的经验与由此锻炼出来的直觉。再想起他明明是跟着前面那个小姑娘一起上来的,但是他们刚刚却只听到了一个脚步声。几个相熟的侠士对视了一眼,默默提高了警惕,这个老人一定不简单。
从他时时刻刻落后前面小姑娘一步的样子看来,这位看似其貌不扬的老人应该是小姑娘家的下人。可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够将这样一个高手收为下人,还大材小用地让他来保护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几个知道深浅的人顿时不敢往下想了,并且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站在门口的小姑娘似乎并不在意投注到她身上的或好奇或警惕的视线,她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目光在酒楼大厅内扫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目光在靠窗口的方向定了定,她直接地抬步向那边走去。
“请问,你是西门公子吗?”
白衣少年执着竹筷的手一顿,缓缓回过头。一身紫衣的小姑娘镇定地站在桌前,她似乎并不惧怕他扫来的冰寒如水的目光,在跟他视线对上时,还抬眸朝他一笑,“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公子?”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她的态度却异常地肯定。白衣少年低头看了她几秒,微微颔首。
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对了人于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紫衣小姑娘歪着头朝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目光扫过白衣少年放在桌上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他手边那把样式奇古的乌鞘长剑上。
“西门公子习剑?”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西门吹雪自然是习剑的,而她的目的也不在此处。她只是为了在面前的白衣少年再次颔首后,在他仅有的耐心消失完之前引出她要说的话题。
“那……”紫衣小姑娘微微抬了抬手,抽出了一本书卷放在桌上,然后往西门吹雪的方向推了推,“我这里有一本剑谱,希望能够请西门公子品鉴一番,如何?”
躺在桌上的那卷“剑谱”普普通通看不出来历,封面上甚至连名字都没写。西门吹雪的目光却并没有立时移过去。他和面前的小姑娘对视了几秒,那双水润明亮的眸子依然镇定带了些微的期待。大厅中的气氛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之后,白衣少年缓缓地伸出手。
小姑娘眨了眨眼,看着那双手指修长的手轻轻翻开书页,刚开始翻看的动作很快,随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甚至在某几章长久地停留了下来。衣袖下,紧紧握成拳的手微微一松。很好,他有这样的反应,就代表她的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而另一半嘛……
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葛衣老人立刻会意地招了招手。两队衣着整洁干净的侍从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两两走到正在吃饭的客人身边,含笑低声劝导。所说的话也无非是这一餐饭酒楼全免了,只希望几位客人能够将空间腾出来,其他什么要求都好说。
俗称清场。
这样的事情虽不常见但也的的确确是有的,这个江湖上架子大的人总是很多,吃个饭能够将整个酒楼都包下来的败家子走南闯北多了也总会遇到。大多数时候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争一口气,在人家言行客气举止有礼的情况下,许多人还是会选择给店家这个面子的。只不过……最后几个离开的江湖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依然站在白衣少年桌前安静地看着他看书的小姑娘,有些疑惑。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那些架子大爱摆谱的富家子弟啊……
不多时,整层楼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那些仆从在将客人劝退之后搬上来一张软榻,几碟瓜果,几卷书卷,然后也识趣地退走了。
整个大厅中只剩下了坐在窗边的白衣少年,站在他身旁的紫衣小姑娘,以及小姑娘身后的葛衣老人三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认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的白衣少年,葛衣老人上前几步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在她疑惑地回头看来时,朝她身后几步外已经收拾摆放好的软榻指了指。小姑娘脸上立刻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依然定在手中的书卷上的白衣少年以及他手中那本许久没有被翻动过的书,她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移了一下,果断地转过身向旁边已经摆放好了果盘和书本的软榻走去。
葛衣老人脸上露出了宠爱的笑容,像看着自家可爱听话的小孙女一样,看着小姑娘走到软榻上坐下,随手拿起了软榻旁本来就是拿来供她解闷的书本,然后抬手从果盘中揪下一颗葡萄。目光扫过大厅中安静地各看各的书的两人,葛衣老人笑眯眯地背着手转过身,抬脚向楼梯口走去。他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家小主人跟这个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少年单独呆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