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泣·礼魂》夏明曦

24、承影之后再无承影

　　这林中霎时变得阴冷凄凉，树林瑟瑟作响，莫羽茹此刻仍然丝毫不敢懈怠，即便刚才击中三人各一掌，此时她的身边却还有两个武力不算高强的天明少羽。她时刻警惕，一旦她远离这两个孩子，万一他们遭受攻击，自己定不能及时阻挡。这就显得十分被动了，礼魂最让人胆寒的并不是她的阴阳术，而是剑术。这点不止她清楚，她的三个对手同样清楚。

　　大司命邪笑一声：“礼魂，你就打算用阴阳术对付我们三个吗？你那剑难道不用出鞘吗？”“呵~对付你们几个暂时还用不着出鞘。”莫羽茹回应。

　　“好大的口气，你还当自己是当年的礼魂吗？现在的你，哼，气息明显紊乱，加上之前身中大剂量漫天香的毒，我劝你还是早点出剑，或许死得没那么难堪。”东君道。

　　“天明少羽，你们退后，记着逮住机会就逃！不要回头！ ”莫羽茹压低声音告诉他们，这是她最后对他们的忠告，她会拼命为他俩创造机会。天明还想反驳什么的时候被少羽拉住：“现在的我们，根本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非但如此，我们还成了她的累赘。羽茹你放心，我们会看准时机的。”天明咬咬牙：“我知道了，羽茹！你要小心！ ”

　　人的亲密程度体现之一就是相互的称呼，此时很自然的，他俩对莫羽茹的称呼换了，而莫羽茹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信任的建立有时在朝朝暮暮，也有时在一瞬间。当天明少羽知道莫羽茹将拼死为自己杀出一条路的时候，一切对于她的疑虑都如烟云般瞬间消散。

　　“你们在商量死的先后顺序吗？呵呵，何必那么麻烦，不如一起解决了！ ”东君说完的时候，莫羽茹已经贴到他跟前，轻声道：“你不是那么想见识我的剑吗？”说话间她的右手握住了剑柄。嘭的一声，巨石炸裂的声音。可是被炸开的并非什么石头，而是羽茹的剑。剑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

　　炸成了粉碎，可用剑的人非但没有慌乱，嘴角反而扬起一丝笑容。
　　剑影刀光，弹指间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人看清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只觉得眼前亮的刺眼，地上倒是有一把剑的影子。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河伯轻声念道：“不愧是商天子三剑之一。承影剑，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此剑出鞘。”
　　莫羽茹回道：“只因见过的人，都成了剑下亡魂。活人见过它的，这世上也没几个。”

　　“既是这样，那我就更值得高兴了，因为我就能成为见过承影剑后还能活下来的少数。”东君媚笑一声，再次聚气成刃，这次和以往的攻击不同。气刃被划分为无数小的利刃，从空中四面八方朝莫羽茹飞去，大司命也使出内力加大了气刃的攻击速度和力度。一时间莫羽茹四周便布满大大小小的气刃，她冷笑一声，只见地上反射出的剑影横贯四方，和气刃交相碰撞，莫羽茹非但没有避开，反而站在了三人中间，剑不成形，剑影却快得将风都斩断。这四人慢慢便形成个奇怪的三角形，莫羽茹正处中心地带。

　　她挥剑越发的快，快到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只觉得她是在中间犹如跳舞一般，动作优雅婉转，而刺出的每一剑却阴狠毒辣。不仅如此，莫羽茹每一次的进攻都夹带着花瓣，花瓣随剑影同行，东君、河伯、大司命三人不停的躲闪，此刻早已轮不到他们进攻。

　　少羽和天明见状，相视之后点头，“就是现在！ ”少羽说完便和天明跑了起来。这就是莫羽茹为他们创造的时机！她用自己的剑拖住敌人，为他们开辟一条道路，纵是现在那三人想要抽身阻拦天明少羽，也极为困难。莫羽茹的剑法太快，快到让人窒息，加上身边的花瓣高速飞旋，早已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把敌人困在中央，不得逃脱。就算你能挡住这些招数又能怎样？最终一旦疲惫，稍不留神便会被杀得个片甲不留。

　　天明几乎是跑出了历史最快纪录，他想回头，却不敢回头。羽茹告诉过他们，逃跑的时候一定不要回头，否则……现在的他只恨不得自己会飞，飞到墨家的秘密据点，找到大叔，大叔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下羽茹。他更是恨自己没有能力，什么墨家巨子！都是瞎扯！ 没有实力哪儿能保护别人？就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好，怎么有脸去提保护别人？

　　莫羽茹的这一招也是她最为得意的一招，蛟雁十八式，每一轮的攻击都正如深海中的蛟龙，也似秋日中的大雁，狂烈的攻击之下匿藏着飞雁的优雅。承影剑，本就是一把精致优雅之剑，再配上这么个精致优雅的剑客，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和谐。原来那笨重的铁剑下，竟然藏的是承影，这点无疑让天明少羽顿感吃惊。加上这用剑的速度和方式，犹如舞蹈一般，甚为美妙，她的剑越来越快，有时像她一个人在使剑，更多的时候却像无数个莫羽茹在用剑。

　　似乎一切都能够按照羽茹预想的方向进行，只可惜，东君和大司命都露出了可疑的笑容。突然间，剑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本是不可能的，蛟雁十八式一旦触手必定是越来越快，怎么会在还没解决敌人的情况下先行放慢速度呢？可事实正是如此，不是用剑的人想要放慢，而是她不得不慢。

　　莫羽茹才发出第十二式的时候，身体不听使唤的开始摇晃，周围的气流也逐渐消散，‘不好！ ’此时的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可就算是之前违背医嘱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只要一个可能，自己中毒了！

　　胸腔一阵发烫，就像有人重重的挤压在胸膛，几乎让莫羽茹不能喘息。鲜血，止不住的从莫羽茹嘴里流出，染红了纯白的面纱，此时她呼入的空气都带着强烈而刺鼻的血腥味。

　　东君冷冷一笑：“我还在想你能坚持多久，没想到第十二式的时候才成这样。你还真是能撑啊。这把是我输了。”说输的人是东君，赢的人却不是羽茹。

　　大司命嗤笑道：“看来是我赌赢了，十一招以后才会发作。这可是新记录。礼魂，这十二招也把我们伤的不轻，你也算死得其所了。”河伯默不出声，只是淡淡看着莫羽茹，眼里竟有一丝惋惜。

　　“这….殃魂咒？”莫羽茹艰难的说出几个字，随后便咳个不停，每一次的咳嗽都伴随更多的血液从嘴里冒出。
　　“呵！看来还是不错，这种情况还能分辨出这是哪种咒术。不错，这就是殃魂咒，阴阳家专门为你这种叛徒准备的咒术，如何？还习惯吗？”大司命看着羽茹。眼前的她，已经几乎无法立直身板，靠着剑作支撑才勉强站起。

　　莫羽茹陷入沉思，既是殃魂咒，那中咒条件必定要直接触碰发咒者。可自己分明已经很小心了，她每一次的攻击都避免了直接接触他们三人的皮肤，就连避让的时候也注意了这点。可事实却还是中了殃魂咒。身体上的痛楚越发的明显，此刻终于不再咳血。可每一次的呼吸都伴着剧烈的疼痛。莫羽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臂，殃魂咒的咒印慢慢在显现。从中咒到发作是有一段时间的，他们刚刚是特地逼自己出剑运功加速咒印的发作。她心里清楚，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全身就会疼痛得无法站立，到那时自己就成了他们三人的盘中餐，因此胜负只在这一盏茶的时间内。

　　可在莫羽茹沉思的时候，大司命早已飞身出去，将那两个逃跑的孩子又给抓了回来。此时的莫羽茹艰难的喘气，声音越来越小：“你们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抓两个不成器的小孩回去邀功？那两个小子只不过还是帝国低等的通缉要犯，就算放走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我可既是通缉犯也是阴阳家的叛徒，抓了我，好处难道不比他们大？”

　　大司命冷笑道：“怎么抓人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抓你一个我们三个都受了伤，但抓这两个倒是显得轻松愉快。三个一起带回去也不怎么麻烦。不过你现在猜到自己是怎么中殃魂咒的吗？”

　　说话者的戏谑像是映入羽茹的脑海，挥之不去，阳光终于透过层层阻挡的云层，透过树林，星星点点的撒在羽茹的身上，她那面纱上用鲜血绣成的图案在斑驳的光影下倒是格外耀眼。她在笑，嘴边还流着血，疼得根本不能再多说一字，可她还在笑。即使带着面纱，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种笑意，不禁感到一阵发凉。

　　莫羽茹挥手一剑，站直了腰板，东君神色一惊：她怎么会还能挥动剑？礼魂，你是要在这儿拼命吗？莫羽茹发出嘶哑的声音，喉咙已经是充满了血，每说出一个字就有血往外流出，尽管如此她还是憋着气：“我唯一一次触碰你，是上次在林间的战斗，我的漫天香！ ”

　　东君一脸欣喜道：“不愧是礼魂！不愧是礼魂！这么多年，没白认识一场！就算在这种情况在还能判断自己中咒的情况！ 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我都几乎不舍得杀你了！ 死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

　　天明吵吵道：“这个死变态，快把我放下来！就算你这么激动能不能不把同一句话说两次啊！ ”而一边的东君还在喃喃：真是可惜了，我一定要想个绝妙的死法给你！要绝美！才能配得上你！

　　的确，莫羽茹的判断没错，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上一次东君和河伯的出现，原本的目的就是逼她使出漫天香，否则又岂会在中招之后那么快的离开？漫天香同殃魂咒一样，触发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直接的触碰。正如莫羽茹触碰到东君才能使出漫天香一样，在同一时刻，东君也在接触的一瞬间在羽茹身上施展殃魂咒。莫羽茹心底无奈的笑，果然，了解他们的是我，了解我的也同样是他们。

　　少女站直了身躯，那青白色的裙子和纯白的面纱早已晕染成血迹斑斑，风吹过也带不走的血腥味，强烈而刺鼻。这是她的最后一剑，她已无法再多说出一个字，目光投向天明少羽。少年们从未见过她如此坚定的眼神，虽静默无言，但少年们已知道她的意思。天明的泪止不住的流，为什么没有逃出去？为什么没有来得及逃出去！心跳得越发得快，呼吸也跟着急促，天明不停的啜泣，最后发出一声长嚎：“大叔！ 救我！！！ ”声音传动，响彻正片树林，河伯倒是俨然觉得这孩子有练就狮吼功的本领。

　　然而，远在秘密基地的大叔终究是不能听到这一声凄凉的嚎叫。而莫羽茹伴随这一声长嚎，箭一般的冲了出去，手握承影剑，夹带血腥味的花瓣，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余留。

　　少女举剑逆光而行，斩断天与地的交接，斩断过去与未来的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