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一醉解衣裳》瑞瑞子

30、第三十章

　　穿过几条幽深回旋的青石路，绕过花园和竹林，又走了近一里的林荫路，终于到了她们的目的地，卿清楼。这里灯火通明，歌舞莹然，幽淡雅致，好像处于世界另一端的人间天堂似的。

　　更奇怪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淡然忘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木然没有生气，倒不如说是无欲无求，很是享受他们这样一种神态，男女皆有，每一个都仿佛是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美艳可娇。

　　方才买下她们的那个太监四处打看了一番，还算满意，不过，他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误入仙境的地狱恶魔，不过并没有人在意或者是留意这个问题，当然，也包括了他自己。这一群“仙人”看到了他，纷纷起来行礼，不卑不亢。

　　那自在的“恶魔”穿过仙境，带着她们二人直接上了二楼，穿过几个回廊，进了一间淡雅清幽的房间。门轻轻一推，嘎吱一声，房间里有人在抚琴，但听见响声，那人并没有回头，依然若无旁人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恶魔”也耐心十足，等着他抚着曲终。

　　终于，曲终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听，说实话，谷雨觉得很一般，但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音痴，所以根本无法判别好坏。谷雨静静地打看着他，倒是个很有气质的人物，神情比起刚才那些“仙人”更上一层楼，但反而显得有些高傲，总之，谷雨不是很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淡淡地瞄了瞄谷雨她们这个方向，但只有一瞬的功夫，依然没有什么神情，谷雨很是怀疑，他真的有看到她们吗？

　　他优雅地扶了一律青丝到耳后，嗓音更是雅淡，“又是新来的吧，总管真是乐其不疲呢。”

　　“总之，帮我调-教好，到时候才能拉出去见四王爷。”虽然此时正值盛夏，但这声音却让人如处于寒冰之中，全身上下不觉一抖。谷雨看那人自始至终神情未变，一定是适应了，不然根本做不到面不改色！

　　终于，让她掉了不少鸡皮的人出去了，她才松了口气。她真不明白，既然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而且长相还特别凶残，为啥要去当太监，简直是入错了行啊。如果是个美艳的男子，稍微女气一点说不定会更有魅力，但他那种长相加身材，发出比女人还细上百倍的声音，真是吓死九头牛不赔钱啊。

　　谁知，在这个抚琴人面前，谷雨的想法早就暴露无遗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打算说什么，只是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在他面前站好。他又抚了一首长曲，到底有多长，这个可能得用时辰作为单位计量。谷雨虽然很是不赖烦，但还是站着一动不动，但没有仔细听他的曲，发呆而已，世辛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时她真不该绑他，别看世辛还小，其实他是正确的，要是当初他们一起去抓药，说不定就不会被拐卖了。还有，世辛受了重伤，又被绑着，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当时她真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要是世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对不起礼暻？

　　也不知道李月现在怎么样了，他既然是前太子，想比背后也一定有些势力，不然他怎么会一直要求回帝都，也不知道他回帝都的路是否顺利...

　　另一个小姑娘因为长途跋涉，又未进半点油盐，此时的她站着都有些费力，虚弱无比，感觉她随时有倒地的可能。这些都印在抚琴人眼里，不过他无动于衷，低头继续抚琴。

　　天长地久，抚琴人终于停了下来。

　　顿时，两个人都是一怔。抚琴人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自己的木琴，悠悠地说：“我叫暮奕，请先介绍一下自己。”

　　谷雨和那小姑娘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由身为长者的谷雨先来。谷雨很想清一下嗓音，因为很久没说话了，她不能确保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但在这种场合下，她只得忍了，终于，一声沙哑涩沉的声音从她的口里发出，“我叫荷叶，家住鹤州。”

　　平时她在外面闯荡都是以“荷叶”自居。暮奕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把目光移向了另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吞了口沫，润湿了无比干涩的喉咙，才发出低低哑哑的声音，“我叫亚琴，家住益城。家里有十三口人....”

　　如果没有接到暮奕投来的目光，她可能还会继续说下去。虽然他的目光依然淡然清雅，但投在他人身上却能让其升温胆怯。

　　暮奕淡淡地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窗外，又看了看谷雨，“你现在叫君琊。”又瞄了瞄亚琴，“你现在叫俊衣，记住，以前的名字不要用了，因为你们已经死了，明白吗？”

　　一瞬的疑惑，但小姑娘还是点了点头，一副顺从的小娘子模样。于是，暮奕把目光投向了毫无反应的谷雨，谷雨心想，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也傻蒙蒙的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始终想不明白，既然你早已经替我们想好了名字，何必又要叫我们自我介绍？

　　“君琊，说说你都能干什么？”

　　话毕时间静止了三秒，谷雨才晃个神来“君琊”是在叫她，马上高速运行脑子，自己都能干什么，以前觉得自己轻功不错，一年前挨了一刀，现在没了。以前觉得自己还有一手医术，自己受伤了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不会。以前觉得自己还会认几个字，但遇到了李月，才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个文盲。

　　想来想去，自己什么都不会。

　　支吾了半天，她说不出一个字了。不过暮奕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赖烦的神态，依然等着她的答案。谷雨更是心急了，想了又想才说：“如果我说我性格好，可以吗？”

　　听到这个答案，暮奕出乎意料的勾了勾嘴角，眼里有了半丝淡淡的笑意，不过一瞬而过，没人看见罢了，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笑了。

　　他对这个答案也没有任何不满，继而把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人，亚琴早就准备好了，开口就是一长串，“我会女红，我会书法，我会唱吟，我会跳舞，我会....”

　　说得谷雨目瞪口呆，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外貌只觉得她是个乖巧的农家小姑娘，居然会这么多东西，果然是养大的方式不同，其实，她是多么希望在一个平凡人家长大，不，更准确的来说，她多么希望师父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平凡人的生活，当然，还得带上她。

　　不过，对于俊衣长而丰富的回答，暮奕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翻弄着自己的曲谱。就算俊衣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暮奕翻了两页曲谱，终于又抬起了头，“你们以前会的东西全部忘掉，因为在这里这些东西都用不上，明白吗？”

　　这次谷雨很干脆的点头，却搞得俊衣一愣。不过谷雨不是很喜欢的是，暮奕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说话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特别像她的师父，说什么都要在后面加个“明白吗？”听得谷雨那叫一个烦。不过，此时，这个“明白吗？”却让谷雨异常的有些怀念，离开黑鹤牙已经三年了，不知道师父现在过得怎么样。

　　对于谷雨的跑神，暮奕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只是再一次的强调：“君琊，在这里，没有过去，当然也没有未来，希望你能记住。”

　　谷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好的，这又是在说什么？而且还点了她的“名”，好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怎么得罪他了？

　　谷雨不解地看着他，“暮...奕...能问你个问题吗？”

　　因为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毕竟是她们老大，所以她试探性地叫了他的名字，结果，他并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可以问。

　　谷雨吞了口沫，“在这里，既然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那为什么还要我们活着？人活在这个世上，若是没有追求，没有向往，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这样毫无目的地活着，我觉得比死亡更加痛苦。”

　　“所以，你选择死亡？”依然是淡闲清雅的表情，但却让人全身一震，谷雨明白，如果她这时说她选择死亡，很有可能，她就会面临死亡。

　　考虑了半晌，她鼓起勇气，“因为我半年前差点就死了，所以才知道生命的可贵，也想明白了，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毫无目的地活着，是对自己的不敬，更是对赐给我们生命的父母不敬，所以，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暮奕又看了她一眼，这次比刚才的都要认真些，但同时也惋惜一声，“看来我这里不适合你了，也罢也罢。”

　　谷雨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如果他不要她，她极有可能会面临死亡，她可还不想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这时她只能委曲求全了，“暮奕！”这次她叫得自然得多，“我知道现在的我可能的确不太适合这里，但我愿意去改变，只是我需要些时间。方才到卿姬园的时候，我就被这里的人吸引了，无思无恋，无欲无求，其实能做到他们这样何尝不是一种新的人生追求呢？”

　　这样的追求和暮奕心中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驰，不过，因为她的话，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也许，她更适合另一个地方。

　　于是，谷雨做了卿清楼的丫鬟，专门伺候这群“仙人”。托她的福，俊衣也成了这里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