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万福》莫非小妖

6、第六章

　　这才是康熙三十三年，日后的大将军王如今才六岁多一点。

　　女人在这后宫中先讲子凭母贵，往后的几十年讲的却都是母凭子贵了。如今，德妃即使与长子不算亲睦，她却算不到康熙那般长寿，因此心里也觉得自己日后的光景和小儿子日后的差事都还是寄托在大儿子身上的。所以，这时候的德妃其实是有心要和老四搞好关系的。

　　柔慎恰如其分地露出了几分濡慕，德妃心中惊喜，自然也接受了这份善意。

　　而他们此番母子关系得以改善，德妃总觉得是四福晋怀孕带来的际遇，因此她原本心里存着的那些对四福晋的不满也就去了一些。要知道，放在这之前，在德妃看来，一个女人若是笼络不住自己的丈夫，那她就是万事皆好的，也不能算是个好的了。

　　德妃笑道：“老四家的，你听听，合着老四还吃这壶醋呢！”

　　被称为“老四家的”的四爷只好低着头笑，学了羞涩的模样，心里却叫着：好你个柔慎，竟然用爷的身份做这种小儿情状，真真是把爷的脸面丢尽了，待回了四阿哥所便叫你好看。

　　“儿媳倒是觉得，四爷也不曾说错，额娘果真是对儿媳极好的。今年的日头晒了些，儿媳那边却不曾缺了冰，叫三福晋好生羡慕了一番。儿媳前些日子惫懒了些，竟是没有想到，宫里各处的冰都是有定数的，如今让三福晋这么一提，儿媳才知晓这多出来的冰定是额娘把自己的份例省下来赏了儿媳的。这真是叫儿媳、叫儿媳……受宠若惊了。”

　　四爷只怕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到位，赶紧拿帕子捂了眼角，落在别人眼中，只以为他是感动得热泪连连了。

　　在这宫里，一分话总要透出几分意思来。

　　康熙带着宫里有分位的妃子避暑去了，如今紫禁城中掌着宫权的人是德妃一人。她晓得四福晋自有身孕知道就不耐热，自然能多分一份冰到四阿哥所，这原是她关心自己还未出世的孙子，可是真正计较起来，却也有几分徇私的意思在里头了。但如果现在照着四爷话中的意思，说这冰是永和宫省下来的，那么，那一点点徇私的苗子就被彻底掐掉了，剩下的可不就是满满的慈心了。

　　德妃成功明白了“四福晋”的意思，又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老四听到这一节时也是一脸感动的表情，心里对四福晋如今的表现又满意了几分。她笑着说道：“你莫要哭，既有孕在身便不好随随便便流泪的。本宫不图什么，只有想着你们好的，你只管好好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柔慎心里早存了一些想法，她转了转眼珠子，赶着趁热打铁，道：“额娘，柔慎如今有孕在身，轻易劳累不得，于管家一事上自然不能十分尽心。您若是真怜惜我们，不若就赐一个嬷嬷给儿子吧，也好镇一镇儿子那院子。儿子瞧着额娘身边的玉容嬷嬷就极好。”

　　柔慎现在顶着四爷的面皮，是当家人，又是德妃的儿子，自然是能说这话的。

　　只是，四爷一听这话，心中更气了，手上的帕子都捏皱了。

　　好你个柔慎，竟然敢叫额娘知道爷内宅不宁，你这不是明摆着叫额娘更看不起爷吗？！

　　德妃和这个柔慎版老四亲近起来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听了这话，颇有些摸不准“儿子”的意思，她便下意识地朝四爷版的四福晋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正好看到了四爷脸上略有些愤怒又略有些伤心的表情。德妃心里一沉，立刻就想到了宋氏闹出个那些个流言来。

　　柔慎悄悄地拍了拍四爷的手，透着几分丈夫安抚妻子的意味。

　　这动作却故意叫德妃看见了，好叫德妃知道四爷和四福晋如今是相敬如宾的。

　　柔慎见气氛烘托地差不多了，这才起了身，跪在德妃面前，道：“前些日子，儿子那院子里闹出不少事儿来……真是叫不少人都看了笑话！”

　　“儿子愚钝，早年皇阿玛既然说了儿子喜怒不定，便尽力改了性子，在外人面前都装着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再者儿子年纪也大了，还想着要给十四弟做好榜样，自然也不敢露出太多真性情。这般一来，好些话存在心里，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在德妃面前多说说小十四，总是没错的。

　　“不怕额娘笑话，那李氏和宋氏是额娘调、教过的，儿子原本想着，莫说是额娘赐下来的人，便是额娘身边的猫儿狗儿，儿子也要好生给她们体面，这才不会没了额娘的一番慈心。”

　　“只是，儿子因为额娘的缘故给她们体面，她们却是不知好歹的，都这般眼皮子浅，竟纵得她们张狂了起来。若非如此，自宋氏有孕之后，福晋都是好生看顾的，如何能闹出那样的流言来？”

　　“儿子伤心了一回，却又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柔慎怀了孩子，儿子提前有了几分做阿玛的心思，这才忽然想明白了，但凡做父母的都是为孩子好的，哪有拿着外人来做慈心和孝心的道理？额娘的慈心是明明白白摆着这里的，儿子敬着额娘的心也是明明白白摆在这里的，关那宋氏和李氏什么事！”

　　这话说得直白，德妃惊得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她起先不知道老四提拔宋氏和李氏是孝顺自己的缘故，只觉得老四贪慕女色，如今再一想，老四亲口提了宋氏和李氏做格格并给之种种优待只因为这是自己赐下去的人，只因为是孝顺自己啊！只是他们母子之间太过尴尬，老四不说，她也不问，才生了误会。

　　德妃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虽然佟佳氏已经死了，她这个被佟佳氏养过的儿子又回了自己身边，却总像是捂不热似的。德妃和佟佳氏之间原本就有旧怨，久而久之竟是怨上了老四，只觉得这儿子已经被佟佳氏养成一条白眼狼了。

　　德妃性子决绝，可老四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难道就不伤心吗？

　　如今难得听到老四这般推心置腹的话，德妃又不是个没脑子的，往日的种种自然都浮上心头，德妃这才知道，老四也是孝顺自己的，也是盼着自己的慈爱怜惜的。只是，老四幼年不在自己身边长大，想必佟佳氏教养他的时候也不会十分用心，再长一些却又去了阿哥所住着，这样一来，老四约莫的确是真不明白女人心思的，所以明明是想要孝顺额娘的，却总是不得其法。

　　这一惊一喜叫德妃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只觉得自己早年在佟佳氏那里受到的委屈都不值得一提了，顾不得四爷版的四福晋还在这里，她直接搂着柔慎版的老四就哭了起来。

　　四爷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在四爷印象中，他额娘永远都是端庄的，只有在十四弟面前才会露出笑模样来。此番就因为柔慎几句话，竟然惹得德妃失控痛哭，可见额娘心里不是没有他的。

　　四爷一时想到了幼年在御花园看到的那抹裙角，一时又想到自己上辈子登基时的那一幕。

　　种种思绪挤在脑海中，乱乱的，总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好，四爷只低垂了眼看着袖子上的纹路。良久，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德妃虽然是他额娘，可他两辈子为人，如今的心理年纪其实比德妃还更年长一些，到底是血脉至亲啊，犯不着总拿着上辈子的事情来嫉恨这辈子的额娘。

　　因着上辈子的事情，四爷可以厌了李氏，这是因为李氏就算日后提为了侧福晋，那也不过是个伺候人，她生的孩子虽然多，但养活的不过是一儿一女，弘时那样的还不如没有，于是，在四爷心中，李氏就无甚重要了。可是，自己嫡亲的额娘到底是不一样的，四爷便也往后退了一步。

　　好一会儿，德妃才擦了眼泪。

　　李氏和宋氏既然敢算计到嫡福晋头上那就果真是个藏奸的，早先，德妃还顾忌着老四好这一口，唯恐在儿子那里露了口风反叫儿子心里嫉恨，再加上她们的身份却是不够，因此都不曾叫她们来永和宫训话。而如今德妃从儿子口中晓得了真相，这训话就更不必了。

　　德妃觉得李氏和宋氏这般恃宠而骄不顾大局，若不是老四今日扭捏说出了真相，只怕她们的存在还会挑拨了母子情分——毕竟恃宠而骄的人确是她赐下的啊——德妃更恼怒了。

　　德妃又看了四福晋一眼，她早先对这个四福晋也是不够满意的。

　　在德妃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但四福晋压不住底下的侍妾，拢不住爷们的心思，自然就不是个合格的儿媳。不过，毕竟四福晋现在还怀着嫡孙呢，再加上老四如今对她多了几分看重，德妃便想着待日后将四福晋笼在身边再好生调、教一番，自己也能放心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