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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病(四) ...

  •   (十一)

      兰俞经常来乙忺房里,原来只是给她诊脉,现在则是无事也会过来闲聊。乙忺在庄上养病,沈南孤什么都不让她做,她也很是无趣,兰俞能来与她说话倒是消遣。不过,这个弟弟级别的大夫对她看管的很严,见她神色稍有不好便责令休息。每天都在床上躺着,乙忺也不可能总睡着,兰俞却说:“即便睡不着,闭目养神对身体也有益处。”
      乙忺略作无奈的笑笑,只得合眸。她心里也知,兰俞到底是个孩子,那天的对话过后,恐怕很有些移情作用,当真把她当成了长姐。对小如,对丹青,对夜离殇,她确实都有些姐姐的成分,照顾后辈,不论是身为门主,还是身为师姐,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乙忺并不讨厌这样,也就很自然的将兰俞视作幼弟。他来时,与他讨论些武功心法,典籍掌故都是常事。
      乙忺养病,子良也依先前所言不时来与她下棋。乙忺与子良同派不同门,虽是同届门生,并不算相熟,只是接任门主之后公事上多有往来。下棋时,彼此虽不言语,乙忺对他却另有了些认识,也道难怪门中姐妹多心仪于此人。与沈南孤的仗义不同,子良的关怀多是默默的,在她不适的时候倒一杯热水,端一碗粥,或是无声的出去叫兰俞进来。他所有的举动都似不经意,但却是时刻都在注意着对方的感受。乙忺心下感激,却并不多言,日后再报便是。
      除了子良以外,潘罗也常来看她。有时是等沈南孤吃饭来得早了,便先到乙忺这里,说上一会儿子话,等到沈南孤来接她,两个人便携手并肩的走了。
      起先潘罗常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乙忺道:“我吃不了什么,再说也没什么力气,你们去吧。”她常这样说,潘罗也就渐渐不问了,只是还常来她这儿,说些女孩子家的话题,什么哪家的胭脂好,新近的裙子样式,沈南孤又出什么糗了。乙忺安静的听着,不时插上几句,对潘罗来说倒正好是个聊天的良伴。
      只是时常看着沈南孤和潘罗一处,乙忺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郁结,面上还总是要带着笑。沈南孤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意,有时他来找潘罗也会说笑一阵,有些亲密举动,潘罗往往推拒不肯。
      “小忺看着呢。”
      沈南孤握着潘罗精巧的下巴,满目柔情,“我和乙忺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我未来的夫人她可以随便看。”
      潘罗往往羞涩又好笑的说:“重点不在这里。”
      沈南孤再也缠她,她便说:“好啦,好啦,咱们别处去,别打扰小忺休息。”
      乙忺真的不想每日看着沈南孤与潘罗亲亲热热,便与沈南孤说想要回天机门。沈南孤倒没有想到这一重,他只道是乙忺在庄上每日都有各门门主来往,少不得要来看她一回,迎来送往,乙忺也很劳累,反倒是回到天机门安静一些。沈南孤虽然应允,却要与她约法三章,回去之后不许操劳,天机门的事情还由他代理,直到兰俞说她无碍为止。乙忺便笑:“也不是什么大病,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并不知兰俞私下曾与沈南孤议论过她的病势,“乙门主之病可大可小,若是安心调养,不过小疾而已,无甚大碍。但若一直这般下去,也并非没有就此疼死过去的。”

      (十二)

      乙忺事后知道兰俞与沈南孤说的话,微微一笑,丹青在旁边听到门主叹了一句,“这孩子。”
      丹青说:“我看挺好,让你啊,好好歇一阵。”
      乙忺说:“已有消息百花宫围攻清玉堂,这时候我怕是不能歇着。”
      “还怕他们打上来不成?一旦打上来,庄主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乙忺笑道:“这时候你倒是不挤兑庄主了。”
      丹青别别扭扭的说:“事情一桩归一桩嘛。”
      正说话间,小夜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是怎么了?”乙忺刚问出口就了然的“哦”了一声,她向小夜问道:“是不是清玉堂出事了?”
      “是,刚刚送上来的消息,百花宫打到清玉堂,兰堂主……死了。”夜离殇说。
      乙忺问:“庄主怎么说?”
      “庄主已经派人去了清玉堂,余下的事还不清楚。”
      乙忺对丹青说:“收拾一下,我去庄上。”
      “门主,你还是喝过药再去吧,这个时间去了庄上又吃不上饭了。”丹青说。
      “等不了了,去备马吧。”乙忺说,“小夜,你去小厨房找兰公子,切记不要让他轻举妄动。”
      乙忺到庄上时子良和沈南孤正在商议,沈南孤见到她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才好就乱跑。”
      “听说兰堂主死了。”乙忺说。
      “据说是两方冲突,被百花宫失手所杀。”沈南孤说。
      “是么……”乙忺若有所思。
      子良说:“百花宫宫主是个明白人,事后还亲自将兰堂主的尸首收敛送还。”
      “兰堂主已死,清玉堂未灭,恐怕事情不能算完。”乙忺说。
      “清玉堂帮众即便想报仇也没有实力。”子良说,“除非……”
      两人同时看向沈南孤,沈南孤一副“你们看我干什么”的表情,说道:“收容兰俞已经是仁至义尽,绝没有让兄弟们一同犯险的道理。”
      子良对沈南孤说:“收容兰公子是为了给乙忺治病,若是清玉堂能拿出上好的药材治愈乙忺呢?”
      沈南孤有所犹豫。
      乙忺道:“庄主不要逼我服毒自尽。”
      “说的什么话!”沈南孤说。
      “若是为我一人搭上全装的兄弟,如此至我于不义之地,我倒不如自尽。”
      这样的话乙忺都说出口了,沈南孤只道:“让贪狼门安排稳妥的人送兰公子回清玉堂吧,天同门也去两个人,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十三)

      兰俞回去的时候异常的平静,看不出丧父之痛对他的影响。兰俞甚至嘱咐了乙忺半晌,又对她说堂里的事情料理完毕就派一个医术好的门人过来。
      乙忺送他到山门,临要上马,兰俞问她:“会有人帮我吗?”
      乙忺露出温和的微笑,对他说:“会,庄主不是派了人送你回去吗?回去之后韩副堂主,还有堂里的兄弟都会帮你的。”
      兰俞点了点头,勒马下山。
      兰俞走了,清玉堂的事告一段落,而紫微山庄则有一桩大事。太阳门门主潘罗和庄主沈南孤订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潘门主年已十八,确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乙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说了一句“可是要结婚了”,并吩咐下备好贺礼,让小夜去庄上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丹青觉得不对,别人不晓得,她可是清楚门主是真心恋慕庄主。
      门主屋里有个漆木盒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有玉佩琳琅之类,可有的只是一块湖边的石头,门主却也异常珍爱,不时要拿出来看看。起先丹青不明白门主放这些东西是什么用意,她向门主问起,门主笑而不答。直到有一日,庄主从山下回来,给门主带回一个整块树根扣成的胭脂盒子,门主嘴上说:“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些做什么。”庄主说:“我哪是买胭脂,是看这盒子稀奇,带回来给你玩的。”事后门主便将那胭脂盒子收在那只她放小东西的漆木盒子里。丹青才知,那里放的都是庄主送的东西。那时庄主还没有和潘门主好上,丹青以为门主有一日一定会嫁给庄主的。可是,不知怎么,事情就这么奇怪,庄主送出那只胭脂盒子不久,就与潘门主如胶似漆。在丹青眼里,俨然就是潘罗抢了自家门主的心上人。她每每要为门主抱不平,门主都说“算了,这样的事强求不得”。但丹青知道,自家门主其实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不然为何每次庄主过来,门主的神采都不一样?
      眼前庄主要大婚了,门主却没有什么反应,这本身就很可疑。到了晚上丹青才知道,其实事情并不可疑。
      晚饭过后,丹青来乙忺的书房收拾她用过的碗筷,眼见餐碟上是什么都没动过。
      “门主,你怎么什么都没吃啊?是不是又难受了?”
      “没什么事,就是不大想吃东西。”乙忺手里握着一卷书册,斜倚在香枝木万寿纹公座椅里。
      丹青道:“这饭凉了,我去热热,你还是多少吃点,不然晚上又该难受了。”
      丹青热了饭菜回来,乙忺叹了口气,拿起碗筷勉强吃了两口,就欲作呕。
      丹青连忙端了痰盂过来,“门主,你这是怎么了?我去天梁门叫个大夫来瞧瞧吧。”
      天梁门主医药,山庄有弟兄伤病多要劳他们照拂,只是丹青一去,沈南孤必然知道,而这件事乙忺如何能让他知道。她抚着胸口摆手,“别麻烦了,我就是吃不下,许是累了,歇歇就好了。”
      “那我扶你回房歇着。”

      (十四)

      丹青坐在床边看着门主发愁,晚上什么都没吃也就罢了,连喝下去的药都一并吐了,这可怎么是好?好在前一阵兰俞打下的底子好,这时候才没有闹得怎样。
      丹青想来,还是庄主大婚的缘故,便说道:“门主,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何苦苦了自己。”
      “丹青,你听过‘讳莫如深’的故事吗?”乙忺说,“‘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 有些话,说不得。”
      “可是,门主,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就是心里堵得难受,可能明天就好了,明儿早上给我做豆腐红糖煎好不好?”
      “好,我去让厨房里明天早点起来磨豆腐,你好好睡会儿。”
      次日早上,丹青做来了豆腐红糖煎,可乙忺也只是吃了两口,就再吃不下了。
      乙忺让她把吃食端下去,拿药过来。她自己也无奈作叹,“趁现在能吃点东西,好歹把药喝了。”
      紫微山庄的庄主成亲自然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准备起来也颇废时日,又莫说各门各派远道来此还得有些日子。
      这些日子乙忺一直食不下咽,也着实是有着武功根底的人,这样过了一旬尚能支撑。丹青每每看到她在门里走动,或是吩咐门中事务,或是指导门下武功,心里都悬得不得了,生怕她什么时候就倒下了。
      “门主,我煮了桃花粥,你尝一口试试。”
      丹青这也不是第一次琢磨着做点别致的东西,让她开开胃口。乙忺也照例答好,却又是吃了两三口便不动了。
      “门主……”
      乙忺歉意的笑笑,“丹青,真对不住,我吃不下了。”
      丹青的眼泪噗嗦噗嗦就掉下来,“门主,你这样可怎么是好!”
      乙忺擦擦她的眼泪,“莫哭,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不可改也。 ”
      丹青哭个不住,急起来也没有了主意,半天才说:“要不我下山去请兰公子吧!”
      乙忺拉住她的手,“兰公子父丧方结,堂中各样事务必定忙碌,莫要去了。”
      “可是!门主你这样要撑不住的!”
      乙忺轻叹,“怎样也要到庄主大婚。”
      “门主,你这是何苦啊!”
      “丹青,我累了,想歇歇,你先去吧。”
      丹青伸手去扶,乙忺撑着桌子第一下竟然没站起来。
      “门主……!”
      “没事。”乙忺对她笑笑,硬撑着站起来,眼前忽然就是一黑,眩晕不已,明明是闭着眼睛却觉得整间屋子都在旋转。她想抓住丹青的手,却倏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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