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57、第十八章 锁魂（四）

　　再一次摔倒在地时，她已没有力量能爬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就连阿承的脸也不能看清，奇怪的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到，每摔倒一次，身体里便像是空了一块，头脑里所能想的事情也又少了几分。
　　她伏在地上，一点点撑起自己沉重如铁的头，在她头顶的天穹上，暗流涌动，紫气撞击，好像出现了一个不断扩大、隐隐透出电光闪动的巨大黑洞，好像一片巨大的黑云，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这巨大的怪云之下。
　　轩辕承紧紧咬着牙，口中又咸又涩都是血水，用力逼迫自己向清涟看去，眼睛看见她头顶的黑云，本来就已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可怕，用尽全力向着清涟大声吼道：“清涟！离开那里！快离开！”
　　清涟听到他的喊声，霍然抬头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痛苦的美丽眸中，盈然闪过一道带着笑意的亮光，喜悦，微笑，和希望。
　　轩辕承的心在她这道难以描述的眸光中猛然停住不再跳动，为什么他竟会有一种感觉，从今以后，他将再也不能看见这个女孩子总是充满喜悦和关切的眼眸，再也不能和她赌气吵嘴，再也不能……见到她……
　　天空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清涟头顶的那片黑云涌动的黑洞，忽然好像炸开一样四散碎裂，这些本该无影无形的碎片，却在天上聚集成一座高大的塔影，从上而下，向着清涟当头压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清涟的身体还伏在地上，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轩辕承十根手指深深陷入自己掌心，睁大布满红丝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清涟，如果这是最后一眼，自己一定要将她好好看清楚，绝不……闭眼！
　　然而就在那座巨大的塔影要将清涟全然压在塔底之时，清涟的身子，竟然以一个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塔底仅余的一丝缝隙中跃然而出，娇躯几乎与地相平，右手紧紧握着焚天剑，躲开那座压下来的巨塔，忽然纤腰一拧，凌空一翻，身姿轻盈，翩然落地。
　　轩辕承看着她，心中大起大落，似乎就要炸掉，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清涟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向他跑来，她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好像冲破了这座法阵的束缚之力，步履轻盈如初，距离轩辕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可以看清彼此眉睫。
　　轩辕承心头一阵火热，本已几乎毫无知觉的身体四肢似也重新有了感知，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用双手和双膝缓缓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阿承，我……”清涟张口，却只说了这个“我”字，一片刺眼光芒打断了她清脆的声音，接着只见从她头顶上，如同落雨般落下道道雷霆，这一次的雷霆和方才的截然不同，方才落下的霹雳都是白亮刺眼的炽色，而现在在她身周击下的电闪，却是幽幽的蓝色！无休无止，毫无喘息！清涟咬牙，在这蓝色的雷霆箭雨中左躲右闪，娇躯好像雷中雨燕，凌空翻越，来回掠过，却终是越来越慢，终于落在地上，抬头看去。
　　天空蓝色的雷霆已然连成一片，从下望去，一半幽蓝闪烁，一半黯淡漆黑，正是一个悬挂在天穹巨大的太极图案，此时这个幽光冥冥的太极之图，在她眼中，却好像化为了成千上万疾坠而下的落星，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彻骨剧痛，不只是浑身的肌肤骨肉，好像就连魂魄，都已被这疾风骤雨般的蓝色光芒，撕扯得四分五裂，飘飘悠悠似要离体而去！就在最后一丝神识还在体内的最后一刻，唇角忽然悄悄一弯，明眸流转，向着轩辕承轻轻瞥了一眼，在这流水飞花的一瞥之中，忽然将右臂高高举起，将手中的焚天向着轩辕承用力掷去。
　　“阿承，你的剑！”
　　一道暗红如流火的光芒，从她掌中脱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隐隐的红痕，好像飞火流星一般直坠向轩辕承眼前。
　　轩辕承呆住，他已从地上再次站了起来，抬头见到那一点暗红堪堪擦过那片耀目幽蓝的落星如雨，向着他面前陨落，同样陨落的，还有她带着温柔微笑的双眸。
　　“清涟！”轩辕承没有伸手接剑，而是聚集起全身残存的一丝气力，合身向着那处仿佛绽放在眼前的蓝色荼蘼扑去，残花片片之中，是清涟渐渐倒下的娇躯。她的眼眸透过重重耀目的光芒看着他，带着他最最熟悉的灿然微笑。
　　轩辕承的身躯猛力向前一扑，想要抱住她娇小的身体，却中途力尽，扑倒在那片幽光之下，拼命向前伸出手去，心底却只有一片冰凉。那片眩目的蓝光已淡去，只有道道残存光芒，绚烂如流星陨落。地面之上，除了层层霭霭的淡淡雾气，什么都没有，清涟的身体，在这一瞬之间，从这玄天锁魂阵中消失无踪。
　　“清涟——”轩辕承声嘶力竭，不顾这法阵是不是会在顷刻要了他命，拼命在清涟消失的地方四处乱摸，状若疯狂。
　　“清涟姑娘！”雷云海阴阳界外，裴云熙两手扒在那层看不见的结界之上，哭出声来。
　　红珠听见他的哭声，身子微微一震，慢慢回过身来，颤声问道：“清涟她……”
　　“她死了！”裴云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直起身子，拔腿向着清涟刚才用沧海破出的结界跑去。
　　“云熙！你要上哪去！”红珠看见他的动作，大惊失色。
　　裴云熙头也不回，大声道：“我要去救轩辕！我裴云熙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输给一个姑娘！”
　　“你会死的！你……”
　　“死就死吧，有什么可怕！”裴云熙忽然回头，看着她道：“红珠姑娘，若今日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们两个活着，那我剩下的半辈子，也再活不出滋味了。……你若看在我们几个朋友一场，若是可以，就帮我们收收尸，送回长安去。”说着转回头去，毫不犹豫的冲进结界。
　　红珠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光芒，紧随在他身后，冲过结界，再次进入了雷云之海。
　　轩辕承丝毫没有看见他二人进来，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双目低垂，一手死死按在面前冰冷幽蓝的地面，一动不动，好像已化为了玄天锁魂阵中的一尊石像。
　　法阵中的符文幽暗闪烁，随着一阵隆隆低响，脚下地面微微颤动。轩辕承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之中重又悄悄凝结的幽蓝紫气，又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那道光柱中闭目沉睡的碧尘，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斜插在地的焚天。
　　伸手拔剑，暗红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在他身周激荡，如同烈焰。
　　“轩辕，轩辕！我来了！”裴云熙的叫喊之声从雷云海的那一头传来，断断续续，似近似远。
　　轩辕承蓦然回头，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之下，天地变色，地动山摇，一块块碎石从地面之上呼啸而起，盘旋如同黑龙腾上天空，又从天空纷纷砸落，黑暗的天穹电闪雷鸣，天穹之下狂风呼啸，似是要把这地上的所有一切撕得粉碎。轩辕承脚下摇晃，忽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向旁裂开了一道大缝，深不见底，一片漆黑，碎石隆隆滚落，轩辕承腾身而起，借着这一纵之势，回身挥剑，一剑斩向封禁碧尘的幽蓝光柱！
　　血色幽光，诡异耀目，焚天这一斩之力，竟在这毫无瑕疵的光柱之上留下了一道细细裂纹。裂纹渐渐扩大，蛛网一般爬满整个光柱，地底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轰鸣，脚下大地轰然一震，向旁倾斜过去，地面如同翻转一样翘起，只见那道光柱随着地面极度扭曲，忽然在那光柱正中闪出一点极亮的光芒，接着成为一面光网，一顿之下，分崩离析。